“嗯?”
風含影越發疑惑地看着辛梓,心裡對他的提議並不排斥。就算辛梓沒有今夜的提議,其實風含影心中也早將他視爲了兄弟。
“喂,你怎麼一臉不樂意的表情,我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有這種想法的人”辛梓嘴硬,慌亂地替自己尋找藉口:“只所以對你說這種話也不是因爲你,而是因爲……因爲小初!對,就是因爲小初。你應該知道小初希望我們好好相處,我是爲了讓她安心纔會對你說這種話的。”
看着辛梓心急慌亂的樣子,風含影覺得心裡有些暖意。他不禁輕輕勾起脣角,一手撩起雪白的衣襟跪了下去。
辛梓驚愕地看着已經跪在自己身側的風含影,有點發懵:“呃,你……這是……”
“不是說要結拜嗎,結拜怎能不跪地起誓、指天爲證?”風含影語調平緩,臉上也是與辛梓初識時的那般雲淡風輕,略有笑意。
月兒雖然不圓,但皎潔的月輝依然如練;照得風含影那俊美的臉龐越發驚豔絕倫。這是辛梓第二次覺得風含影長得真是太過妖孽了,看得他心跳加速,鼻頭酸酸的,眼眶也有些發澀。
吸了吸鼻子,辛梓一邊佯裝勉爲其難地跪在風含影身邊,一邊刻意用輕鬆的語氣調笑道:“這麼心急,看來,你想跟我結拜很久了啊。也是,和我這種在江湖上有莫大威望的人結拜,說出去別人肯定會羨慕死的。”
風含影微笑並不搭話,直接說:“曾聽暖暖提及你的生辰,似乎比我大些。那麼,日後我便尊你爲兄,我爲弟。你我二人在此滴血起誓,天地日月爲證,自此禍福同享,手兄情誼生死不棄。”
說罷,風含影左手輕輕往右手掌心一劃,一道殷紅的血痕便出現在他的右手掌心。溫暖的血液在月色下隱隱可見色澤鮮豔,滴滴噠噠地順着掌心一側滴落在他身前。
這時辛梓也收起了頑鬧之色,揚起右手往自己左手心裡同樣劃破一道血痕說:“在此,你我二人滴血爲誓結爲手足兄弟,天地日月爲證。自此之後,兄弟二人禍福同享,生死不棄!”
兩隻滴血的手緊緊交握,辛梓和風含影再看彼此時,神態已然不同。
“大哥。”
“風弟!”
風含影的稱呼比平日多了幾份熱情,而辛梓的語調卻已經有些顫抖了。雖然是用這種方式讓風含影叫了他“大哥”,但他還是激動得無以復加。
就着相握的手,辛梓順勢將風含影拉了起來,眼淚到底還是沒忍住滑出了眼眶。他趕緊拿衣袖往臉上擦,強笑說:“真是,這裡的山風七吹八吹的,不知道吹了什麼東西進眼睛裡。”
“眼裡進了東西容易,擦掉便罷。若是心裡進了東西,想擦掉就難了”風含影從衣袖裡取了療傷的藥遞過去:“大哥既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又何必在我面前故作掩飾。我相信,大哥與我今夜之事,絕非大哥一時興致所然。若是不便宣之於口的隱情,你不說我不聽就是了,無謂強撐着。”
辛梓接過藥一邊往手心裡灑一邊哂笑自嘲:“早知道你聰明得妖孽似的,白辛苦了這半天,喜怒不形於色這門功夫,我的確不如你。”
“是麼?”風含影答得有些悵然。
或許,他就是太過不形於色了,以至於都沒能強硬地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你怎麼也不進宮去看看小初”辛梓把風含影給他的藥瓶往懷裡一揣,竟不打算還了:“難道小初說不許你去你就不去,她若執意不見你,遠遠看一眼確定她安好也行啊。你整日就這麼與自己拗着,何苦這般。”
風含影瞄了一眼辛梓收藥瓶的手,回頭遠遠地望着皇宮的方向,輕嘆一聲:“我答應過她,給她自由,不束縛。如果當真無法相守,我希望那時她的心是明白的。”
“我只知道如果喜歡一個人,而對方又喜歡自己的話,兩個人就要在一起,用盡全力對對方好。像你們兩個這樣的,我實在不懂。不過你和小初都比我聰明,必是有我想不明白的原
因才如此。不過我想,你還是進宮比較好,不讓小初知道也行……”辛梓斜着眼睛看風含影,把接下來的話吞進了肚子,欲言又止。
風含影俊眉微皺,說:“暖暖回來了,而且她不可能放過雲初是嗎?”
“暖暖好像……”辛梓深呼吸了一次:“既使她沒有因爲發病而變得神智不清,我想,她也不會允許我們之間的任何一個和小初在一起。不要問我爲什麼,我不會告訴你的。而且我有預感,你一定會知道真相,很快。”
“難道……?”
辛梓見風含影好像猜到了什麼,生怕他現在就將真相揭出來,趕緊打斷他的話道:“今天我見到了暖暖,但是沒有見到碧落。不,或許我是先見到了碧落,後來被暖暖出來攪混了。總之我覺得碧落一定還活着,只是我總覺得什麼地方有些不太對。”
“所以你讓我進宮去看看?”風含影俊眉深鎖:“碧落原是個心性善良的女子,她與雲初又是患難之交,情同姐妹,按說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對雲初不利纔對。”
辛梓話聽一半急了:“枉我以爲你比我聰明,怎麼這樣糊塗。早在雲初授意碧落爲我解毒,我第一次見她時,就覺出她與小初之間有些不對了。只因那時我見她還清醒,沒有生出加害小初的心纔沒有說破。可如今……”
“如今暖暖回來,還堅持要殺雲初。碧落必是被暖暖傳了功法,爲免你發現起疑,所以對你隱匿形跡?今日你只見了暖暖而未見碧落,可見暖暖出現只是緩兵之計……”
“所以我想”辛梓接過風含影的話道:“暖暖爲了不讓我和你更恨不能她,很有可能讓碧落對小初動手。而且,正因爲碧落之前與小初情份不一般,如果小初知道碧落恨她以致要殺死她的話,小初一定會很痛苦。這,正是暖暖想要的。”
風含影聞言再次詫異地看了看辛梓,要知道暖暖對辛梓來說幾乎就是他的生命。
以往如果有人看暖暖的眼神有些許不對,辛梓都會與人拼命直至將那人殺死。現在,他言語間竟然有“暖暖生性本惡”的意味。
沉吟半晌,風含影沉聲說:“我現在不能進宮。”
“爲什麼?!”辛梓大惑不解:“如果碧落真的已經進宮到了小初身邊的話,小初現在就很危險!難道你不擔心嗎?”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風含影覺得不能再瞞着辛梓,問道:“你對新任武林盟主白承澤瞭解多少?”
辛梓一怔,不明白他現在提起這個人做什麼,但還是如實回答:“白承澤?此人一向神龍不見首尾,江湖上許多人都想探聽有關於他的消息與來歷,但都無所獲。我血盟相較江湖其它門派,也只多知道一點——白承澤所練的武功,是一門江湖失傳已久的絕學,神冥玄功。他穩坐武林盟主寶座時,他的神冥玄功應該已練至第九重。”
“我懷疑他就是大錦皇帝,玄帛”風含影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辛梓大驚:“什麼!你是說……”
“你知道,我們這一門最擅長的不僅是隱匿形蹤、輕功卓絕,還有入微的觀察力與超於常人的記憶力。所以,就算再怎麼精於易容之術的人,如果有一點疏忽,必定會被看出端倪。雖然白承澤與玄帛的身手、氣勢上都有不同,但他的身形卻沒有改變。起初我也不明白爲什麼他沒有改變自己的身形,現在想來是因爲正在衝擊神冥玄功第十重的關係。”
風含影娓娓說道:“神冥玄功對所習之人的經筋要求極爲嚴苛,一旦開始練習,在未達到第十重之前,練習的人絕不可以讓自己體內經筋有絲毫的錯動。若不然,輕者經筋俱損終身無法動彈;重者全身經筋寸寸崩碎,爆體而亡。玄帛定是因爲這個原故,在易容成白承澤時沒有施展縮骨功改變身形。”
“這……朝廷與江湖向來不相干,這實是有些匪夷所思!”他的話完全超出了辛梓的想像。
風含影搖頭:“據我觀察,玄帛此人野心極大。若非他登基時日尚短,大錦內患未
清,恐怕天下早已掀起腥風血雨。對於這樣的人來說,他不會放棄對天下間任何一股力量的掌控。所以,他必然認爲江湖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爲好。”
“那,這和你進不進宮有什麼關係?”辛梓還是不懂。
“因爲雲初”風含影藏在袖中的手緩緩握緊:“若我猜測是真,他必在宮裡佈下了天羅地網,必要將我誅滅才肯罷休。而他……”
而尹雲初進宮只怕也是他的手段之一。
自雲初進宮起,他必然就用盡了一切心機矇蔽她的視聽,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而且,雲初已經封妃,這說明目前爲止,他正在一步步地得逞。
這些話,風含影沒有說出口。不是怕被辛梓嘲笑,也不是怕被辛梓怒罵,更不是因爲膽小怯懦;只是因爲,玄帛既然是這樣一個心機深沉之人,他斷不會幫雲初完成她的任務。
而且,一旦他知道雲初完成任務就可以永遠離開的事,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攪亂雲初的計劃。那麼雲初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流水。
所以在幫雲初達成心願之前,他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讓自己犯險死掉;因爲他現在是她唯一的依靠。
——無論他失去的是什麼,會失去多少。
爲了她,都要堅持!
必須堅持!
不過辛梓並沒想太多,在他心目中風含影的性命對他來說已經是頭等重要的事。所以風含影在這時候顯得有些“猶豫”在他來看,是理所當然的。
“原本我想由我來牽制暖暖比較好,畢竟暖暖對我……”辛梓話鋒一轉,拍了拍風含影的肩說:“那就由我進宮去替你守護小初吧。我之前也去過一次,玄帛並未對我怎樣;想來,在平定大錦內患之前他還不想對我動手。”
風含影欣慰地勾了勾脣角,笑容泛着苦澀:“你也只需去看看雲初就好,如果玄帛真如我所想,他是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雲初的。”
“那,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小初?”辛梓恨恨地說:“玄帛使用諸多卑鄙手段哄騙小初留在他身邊,實在太可恨了。”
風含影心中刺痛,話語輕得沒有一絲份量:“不用,眼下形勢,她呆在他身邊纔是最安全的。”
辛梓默然。
或許這是他唯一一件在風含影面前成功掩飾過去的事:假裝不諳男女之情,喜歡和放手都容易。
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對尹雲初的心並不比風含影少。所以風含影心中的顧慮和痛,他感同身受。他只有竭盡全力去保護尹雲初,爲了補償暖暖給風含影的傷害,也爲了自己的心。
誰都不知道的是……
此刻雲繡宮的偏殿內,原本“昏迷不醒”的碧落正坐在銅鏡前,用手指划着鏡面上那張血痕滿布的臉,眼中刻骨銘心的恨與善良交替掙扎着。
偏殿內外的宮婢太監、明崗暗哨都被點了定身穴,而且眼中有着濃濃的迷茫之色。
“想不到,他竟有如此身手!”
碧落的神色最穩定了下來,眼中的狠厲之色在滿臉血痕的襯映下顯得猶爲猙獰:“還好沒聽那個瘋婦的話,一近尹雲初的身就動手。否則如今我已經身首異處,斷活不了了。”
起身,打量着這連偏殿都裝飾得美不勝收的雲繡宮,碧落眼中怨毒之色更濃:“尹雲初,你到底還是利用了雲秀女的恩寵。你活着,全天下的男人都只會圍着你打轉。你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卻妄圖搶走這個世界女子的情份,你就該死!只有你死了,這個世界纔會恢復正常,我才能得到原本該屬於我的感情。”
“咭咭……”
碧落“嬌俏”地掩嘴怪笑了一聲,似是怕武功極好的那個人聽到,又用牙緊緊咬住了脣強忍着。
若是任何一個之前認識她的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都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爲現在的碧落和以前的碧落實在是相差太大。
任誰都無法相信,以前那個善良忠主的碧落,竟變得這樣詭異狠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