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祖笑了笑:“祝大哥此次得勝,爲二哥報仇雪恨。”
夜坦微微頷首,又面露關切:“弟妹找到了麼?”
“未曾。”彥祖垂下眼瞼,叫人無法窺探他的眼神。
“我也派人多方打探尋找,只可惜沒有迴音。”夜垣嘆氣。
“多謝大哥了。”彥祖微扯嘴角:“說來也奇怪,爲何掘地三尺,卻仍無蹤無影,難道一個大活人,真能就這麼憑空消失?”
“三弟可還是在懷疑大哥?”夜垣反問,眼中露出哀傷:“現在二弟已逝,就剩下我們兄弟二人,理應更加相互信任依靠,不可受人挑撥。”
“大哥多想了。”彥祖淡淡地笑笑:“我只不過是找人心切,隨口一說。”
“那便好,我該啓程了,告辭。”夜垣起身,彥祖將他送至門口,幽暗的眸光,一直看着他漸行漸遠。
魑魅不知何時,出現他身後:“主子。”
“有去,無回。”彥祖只輕輕緩緩地,吐出這四個字。
夜垣率領大軍出城,特意挑了經過彥祖母親墳墓的那條路。當他騎在馬上,看着那座孤冢越來越近,眼中浮起殘忍的光。彥祖,這兩天我送給你的驚喜,夠了麼?最珍愛的東西被打破,碎片是不是劃得滿心都是血?你現在,感受到我當初的痛了麼?
他的眼前,彷彿又浮現起當初那撕心裂肺的一幕,他的王妃,帶着腹中剛剛成型的胎兒,在他被剌殺的那一刻,爲他擋下了那一箭,血淋淋地倒在他面前。那一刻他看見,遠處的彥祖在笑。
彥祖,我等待着未來的某天,你發現自己妻子的骸骨,躺在你母親棺中的震撼。那個時候,我會笑得比你當初更愉悅。
夜垣嘴角一扯,策馬疾行,無比暢快。身後的隨從中,有一人眼中露出些深意……
就在那天,魑魅告訴彥祖,說接到魍魎密報,要他留意其母之墓。彥祖聽完,蹙眉深思,隨即帶人去了郊外。在墓前站了半晌,他才揮手,讓人將墓移開。
石棺內,空無一人,正在失望之際,他卻發現裡面留有一根長髮,頓時眼神一凝。
這墓中,的確曾經有人,是誰,會不會是顏棠?
他立刻叫魑魅檢查周圍的痕跡,發現果然有顏棠身形吻合的腳印,然而追蹤了幾步,便消失了蹤跡,再無要循。
下令在整個荒原繼續找,他和同微鬆了口氣。這至少證明,顏棠可能還活在世上。只要她活着,他就一定能找到她。他的手在身側握緊。然而找到她,並不容易。
那個女子行蹤不定,顏棠被她帶着,時而在樹上露宿,時而在山洞躲藏。而她也絲毫沒有放顏棠走的意思,似乎好不容易找到了同伴,歡欣不已。
顏棠知道自己逃脫不了,只得無奈地先跟着她,後面再想辦法。她本就是善良之人,見這女子如此境遇,也覺得可憐,所以每日裡照顧她,哄着她洗臉,幫她梳頭,在她打回來野物時,幫着烹烤。
那女子漸漸極喜歡顏棠,單純如孩童,時不時望着她笑,偶爾還給她喝曲跳舞。
顏棠發現,她的歌聲婉轉清越,舞姿輕靈曼妙。若未毀容,不瘋不傻,定當是傾城傾國。只是不知何故,會落到如此悽慘的地步。
就這樣到了第七天,這天夜裡,暴雨傾盆,她們所在的山洞,開始往裡灌進雨水,地面無法容身。
那女子將她提着,掠到高處的巨石上暫時躲避。
顏棠抱着膝,有些無聊地仰頭望着山洞上方,突然發現某個角落,似有一絲亮光。
這般封閉的地方,怎麼會有光道,顏棠心中生奇,凝神仔細去看,卻見那溢進來光線的地方,形狀隱約像是一個鎖孔。想要問身邊的女子那裡有何蹊蹺,卻發現她已經蜷在一旁睡着。料想即便問她,也問不出什麼來,顏棠嘆了口氣,又繼續發呆,不久也昏昏欲睡。
不知何時,洞外的雨聲中,忽然混進人聲。那女子驚醒,立刻拉了顏棠,自巨石背面滑下躲藏。顏棠幾乎半個身子都浸以溼冷的
雨水中,凍得直髮抖。
有人從洞口進來,顏棠不敢確定是敵是友,暫時沒有出聲。當她辨別出其中的某個聲音,極像府中的寧侍官,不由驚喜萬分。可剛張口要喊,卻覺得身上一麻,被點了啞穴。
她回頭,見那女子眼中露出森寒的警告,手臂也將她緊緊扼住,怕她逃離。可等待了這麼久的機會,顏棠怎肯輕易放棄。她假裝乖順地不動,撐在身側的手,卻悄悄地將一顆小石子推了出去,撞擊石壁,發出輕微的聲響。
魑魅的耳力極好,立刻發現了異常,眼神投往她們的藏身之處。而那女子察覺到對方已發現,看着顏棠的眼睛中,露出怨毒,手也舉了起來。眼看就要向自己的天靈蓋拍下,顏棠害怕得閉上了眼睛。但等待了半晌,那手掌卻遲遲沒有落下。
她睜開眼,看見那女子的目光,遲疑而不捨。最終,猛然鬆開她,自己卻如一尾靈活的游魚,潛進水底,轉眼即不知所蹤。
而這時,魑魅已經掠至此處,見到她,驚喜地娘娘,將她救起。發現她口不能言,他即刻給她解了穴道,焦急地詢問是何人所爲。
顏棠想起和那女子相處的這些時日,終究只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肯吐露實情。
魑魅不好過多勉強,只好暗中叫人四處搜查,自己則護着顏棠,回到太子府。
彥祖接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愕住,隨即咬緊了牙,握着拳往身邊的桌子上猛砸了一記,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狂喜出門。
下人還想提醒他坐車或者帶傘,他卻已經飛身上馬,在雨中狂奔而去。一路上,雨點打在臉上,都毫無知覺,眼中一直是溼潤的,不知是雨是淚。
當在城門口,見到顏棠的那一刻,他策住了馬,就那樣自高處,怔怔地望着她。
她在那一刻,含着淚,對他微笑:“我回來了。”
下一瞬,便感覺身體一輕,隨後便被一個潮溼卻溫暖的懷抱,緊緊包裹。
“顏棠,顏棠……”他在她的耳邊,聲音哽咽地不住叫她的名字,便說不出多的任何一句話來。
她的淚也流了下來,緊緊回擁住他。天知道,她這些天,有多懷念他的懷抱。原來真的在只有失去的時候,纔會醒悟到自己曾經擁有的,多麼珍貴。
吻,和着雨水和淚水,鹹澀卻又甜蜜。這一刻,無所謂他人的注目,無所謂一切。只想感受彼此的溫暖,只想證明,他們真的在一起。
回太子府的途中,彥祖一直抱着她,不時低下頭親吻。她只是溫柔淺笑,手卻緊握住他的衣襟,再不鬆開。到了家,他一路抱着她,走進臥房,親自給她換衣裳,自己滿身都是溼的,卻不管不顧。
她聽話地任他擺佈,最後拿起身邊乾爽的布巾,爲他擦頭髮。可手剛剛放到他的頭頂,他便如那日一樣,環緊她的腰,將臉深深埋進她懷裡。
他的背,在輕微的顫粟,她憐惜地摟緊他,輕聲安慰:“沒事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再也不要離開我,我求你。”他低低呢喃。
從未覺得,自己是這樣脆弱的人,可是這一次,他真的好害怕,會失去她,他甚至不敢去想,若是以後的路上沒有她,該怎麼走下去。
“好,我們永遠在一起。”她聲音暗啞,這是第一次,她主動給他承諾。
她現在,真心願意陪着這人視自己如珍寶的男人,走過今後的漫長人生,爲他生兒育女,和他白頭偕老。
而就在這個溫馨的時刻,她的肚子忽然不合時宜地響了一聲,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他從她懷中擡起頭來,心疼地問:“餓了吧?這些天,你在外面受苦了,是我沒用……”
她伸手點住他的脣:“別這麼說,又不是你的錯。”
“這段時間,你到底是怎麼過的?”直到現在,他纔想起來問,剛纔一直沉浸在夫而復得的喜悅中。
她想起那個可憐的女子,那般害怕被人發現,在心中微嘆,俏皮地對他撅嘴:“你總該讓我先吃飯吧
?”
“好好好。”他趕緊叫人傳膳,門卻應聲開了,韻兒端着早就準備好的飯菜站在門口。
“韻兒,謝謝你。”顏棠微笑。
韻兒的淚卻奪眶而出,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主子,是我對不起你。”這是她頭一回叫自己主子,以往都是不稱呼,或者僵硬地叫聲“娘娘”。顏棠怔了怔,心中升起溫暖,知道她已經真心地接受自己。
“韻兒快起來,是奸人的詭計,與你無關。”顏棠扶起她,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淚水。
其實韻兒這個姑娘,雖說冷淡,卻也是真性情,日子越處得久,越覺得可靠。
彥祖也在一邊笑:“算了算了,過去了就不提了,先讓你主子吃飯,剛纔都餓得肚子咕咕叫了。”
顏棠瞪了他一眼,坐下用膳。
這些天,一直過關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倒也真的是餓了,雖然不至於狼吞虎嚥,但也吃得很快。“
彥祖在一邊看着,愧疚地輕撫着她的背,怕她噎住。
吃了個大半飽,她放下碗,滿足地嘆了口氣,眼睛彎彎的,盛滿孩子般的純真笑意。這樣的她,讓他怎麼受得了,立刻拉她入懷呵疼。
韻兒見狀,識趣地端着碗盤退下,一路偷笑……
只剩下他們倆,顏棠自然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嬌羞地垂下睫毛,不肯看他。
“想你想得心都碎了,不信你摸。”他壞笑着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曲起的手指,曖昧地撓起她的掌心。
她想抽出手,指尖卻被他含進口中,溼潤溫暖的癢,自那一點,傳至心底。
“彥祖……”她低低地叫着他名字,想讓他不要哪些逗弄自己,他卻故意在她柔軟的指腹處一咬,更是酥麻。
他將她抱起,走向柔軟的牀鋪,先前被他親手穿上的衣裳,又被他親手一件件脫下。
輕柔而滾燙的吻,落在她身體的每一處。明明那般渴望,卻又那般小心,彷彿她是世間最珍貴的瓷器,想要捧在手中,卻又生怕碰壞了。
她感受得到其中的珍惜,輕嘆一聲,主動弓身迎向他。
他驚喜地望着她:“顏棠,可以了嗎?”
她閉上眼睛,微紅着臉點了點頭。
她憐惜他的忍耐,勾住脖子,將脣送過去,吻住他。學着他以往的樣子……。她的熱情,徹底燃燒了他,終於忍不住,反守爲攻,抵死纏綿……
一場酣暢淋漓的歡愛過後,她半合着眼靠在他懷裡,像只貪睡的貓。
他溫柔地將她的額發掠開,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睡吧,乖。”
她在他下巴上蹭了蹭,脣邊帶着微笑,沉沉入眠。
窗外的雨,仍舊淅淅瀝瀝未停,反襯出一室靜謐安穩,如她的夢,如他的心……
顏棠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覺處了多久,再醒來時,窗外已是陽光普照。而身邊的那個人,還在熟睡。他應該也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吧,她看着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心疼地撫摸。
彥祖低低地“唔”了一聲,拉下她的手,將她擁緊:“別鬧,再多睡一會兒。”
她哪有鬧?顏棠撇撇嘴,乖巧地偎在他胸口。不多時,有人敲門,是魑魅的聲音,說皇帝傳他們二人進宮。
“又搞什麼名堂?”彥祖不耐煩地嘟噥。
顏棠失笑推他起身,畢竟君命難違。他不情不願地磨蹭了好半天才起牀,煩躁地板着臉。
’好啦,別惱,等我們從宮裡出來,順便去逛市集好不好?“她哄着他,卻勾起了他的傷心事:”還逛,上次就是把你逛丟了。”
顏棠無語,只好硬將他按在椅子上,爲他梳髮結冠。
鏡子裡映出兩個人的身影,她又想起當初,他爲她梳頭髮時說的那句“爲妻結髮,此生不離”,心中不禁泛起溫暖。
他大約也想起了同樣的場景,交握住她的雙手,合在脣邊一吻。又接到宮中的催促,魑魅不得已,再次來到房門口清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