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銳慵懶一笑:
“你覺得一個男人非得娶一個女子的理由是什麼?”
夏侯繆縈脫口而出:“愛?”
只是這個字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由的覺得懷疑。
“但我不認爲侯爺你喜歡容珞琬,喜歡到非娶她不可……”
定定的望住面前的男人,夏侯繆縈試圖從他如精雕細刻般的俊顏上,瞧出點什麼情緒來,但觸目所及,惟見他一張薄脣,始終掛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若一切的事情,在他的眼中,都不過一場玩笑。
顯然,司徒銳對她的這番話,產生了某種興味,閒閒開口道:
“你又是從哪裡得出這樣的結論的?”
夏侯繆縈聳了聳肩,決定實話實說:
“我也不知道,也許只是直覺……”
司徒銳倒像是真的笑了,然後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不錯,你的直覺確實挺準的……”
夏侯繆縈沒有料到他竟然會如此輕而易舉的承認,一時之間,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心中疑問千絲萬縷,最重要的一個是:
“爲什麼?既然你不喜歡容珞琬,爲什麼還要千里迢迢的來將她帶回北昌國?這樣做,侯爺難道不認爲有些強人所難了嗎?”
司徒銳卻彷彿對她的質疑,完全沒放在心上,一把嗓音,倒是越發的慵懶而性感,頗有些理直氣壯的開口道:
“或許我只是覺得無聊而已……”
夏侯繆縈聽得那“無聊”兩個字,一口氣幾乎沒上來。
“無聊?你剛剛說無聊?就因爲無聊,所以你才巴巴的從北昌國趕過來,逼着一個女子嫁給你?”
夏侯繆縈幾乎是不能置信的問出這些話的,好吧,她實在不能理解面前這個男人,奇葩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司徒銳淡淡瞥了一眼她的激動,那種漫不經心的神情,倒彷彿在怪她大驚小怪一般:
“你不知道,每日在王宮裡處理那些大臣們遞上來的所謂的摺子,有多麼無趣……”
說這話的男人,一臉委屈的模樣,那一把埋怨的語氣,活像是一個挑剔的小孩子非得被父母逼着吃胡蘿蔔一般。
夏侯繆縈眼睜睜的瞧着他一張天妒人恨的俊顏上,此時此刻毫無違和的表情,卻只覺深深的驚悚。
這一定是她有生之年聽到的最有“創意”的一個理由。
“既然這麼無趣,你當初爲何還要處心積慮的做這個北昌侯?”
話甫出口,夏侯繆縈便已然後悔不迭。主要是其時她腦中一片混亂,這是唯一在這一剎那冒出來的念頭。
不由小心翼翼的去看對面男人的反應,卻正觸到司徒銳向她望過來的一道幽深視線,他就這樣目光涼涼的瞧了她一眼。
夏侯繆縈只覺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像是被陡然撥動的琴絃一般,毫無預兆的跳了起來。這種感覺,倒彷彿是她用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念頭,誤會了他似的。腦中忽而閃過之前從旁人口中聽過的有關這北昌國的傳聞,好吧,她不認爲在“北昌侯”這個權位登基上,他全然是清白的……司徒銳卻彷彿能夠一眼洞穿她的想法,施悠悠的開口道:
“你跟其他人一樣,認爲司徒欽的死與我有關,是我從頭到尾設計了這一切……”
他平平的語聲,猶如說的是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實,但嗓音下那壓的極深的一縷失落,卻仍舊真真切切的迴盪在空氣裡,像無數漂浮的小珠子,滲進人的皮膚裡。
夏侯繆縈更覺得自己像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一般。
“跟你沒有任何的關係?”
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問出口的。夏侯繆縈覺得舌頭打顫,不過短短几個字,倒好似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只能說,這是一場超出我預料的意外……”
這一次,司徒銳斂盡了臉上的玩笑神情,竟露出幾分彷彿若有所思的凝重來。
夏侯繆縈心中不由一動。意外嗎?虞城百年一遇的大旱,兩國百姓的水源之爭,戰爭的打響,御駕親征的北昌侯司徒欽與他的王后容珞琬;被困之時的援兵未到;赫連煊的有心無力;以致喻錦程一箭將他倆逼落懸崖……然後呢?痛失心愛女子的赫連煊,爲了報復,不惜挑起另一場戰爭,迫着她夏侯繆縈嫁給他;而原先的十三公主爲着戀人的殉情之舉,將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遊魂陰差陽錯的扯了進來……所以,是這一場場的意外,纔有了今日的一切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夏侯繆縈只能感嘆命運的奇妙了。
只是,就算不是,又能怎樣?就算是一環扣一環的陰謀,她又能怎樣?已發生的事實,終究是無法改變的。
夏侯繆縈突然不知道什麼究竟是真,什麼是假。或者,真相若何,從來都不重要。一切說到底,都只關乎每個人的心。
“怎樣都好……”
夏侯繆縈突然開口道,說不出來的無力的挫敗感,“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比起那些醜陋的事實,她寧肯選擇沒出息的逃避。
司徒銳靜靜的望住她。面前的女子,一張瑩潤白皙的臉容,如玉淨透,即便是在溶溶日光之下,依舊純粹的毫無瑕疵,此刻,那一雙澄澈的明眸,如罩了薄薄一層水汽般,流光緩緩傾瀉,似帶些迷惘、又帶些無措,猶如一隻不小心闖進了迷霧當中的小獸,彷徨着找不到方向。
“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沒有什麼損失……”
司徒銳突然開口道。
夏侯繆縈驀地擡眸望向他,目光所及,卻見男人慧黠的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就像是那日在王宮裡做過的一樣……好笑……夏侯繆縈不由真的笑出了聲:
“這個……真不適合你……”
一邊笑着,一邊打擊着面前男人,夏侯繆縈突然發現,如此一來,倒是一掃她因着剛纔的話題,而鬱郁的心情。
顯然,或多或少,要多謝這個男人。
司徒銳望着她明媚的笑意,涼薄脣瓣,亦不由的扯開抹細小的弧度,口中卻煞有介事的出聲道:
“是嗎?那本侯要好好修煉一下了……雖然就算不這樣眼睛眨呀眨的,還是有一羣如花似玉的少女,擠破了腦袋,想要嫁給本侯……”
瞧着他一副煩惱的欠扁模樣,夏侯繆縈十分想沒出息的大笑三聲。剛打算毒舌的吐槽他幾句,腦海當中,卻驀地閃過另一個念頭,一件幾乎被她遺忘了的事情……只是想到它,夏侯繆縈卻是如何也笑不出來了。先前幾乎消散的一腔壓抑之感,此刻重又慢慢的積聚開來,狠狠墜在她的心頭。
“司徒銳,你既然有這麼多的女子鍾愛,何必非要娶一個心有所屬的容珞琬呢?”
夏侯繆縈輕聲開口道。她原本已玩笑的姿態說出這句話來,可是在吐盡“心有所屬”四個字之時,口腔裡終究不可避免的漫過陣陣的苦澀。
司徒銳斂了笑意。一雙盈盈湖水般的琥珀色眸子,定定落在她身上,倒似要穿透她的瞳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一般。
夏侯繆縈被他瞧得心裡發虛,剛想說些什麼補救一下,男人卻已彷彿沒心沒肺的開了口:
“或者是因爲越得不到,越想要?”
夏侯繆縈聽着他這明顯敷衍的口氣,便知他是故意的,心中倒不知是該好笑,還是該無奈。
“但你並不喜歡她,即便勉強讓容珞琬嫁給了你,也不過是徒增一對怨偶罷了,又有什麼意思?”
本來是試圖向他講道理的一番話,真的說出口,夏侯繆縈自己卻是不由的心中一澀。
司徒銳瞥了她一眼。
“我倒是覺得,光看煊王爺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子,再一次被人搶走,他卻無能爲力的表情,也是十分有趣的……”
他說的如此輕巧,落在夏侯繆縈的耳朵裡,卻直如一根尖細的針一般,直戳她的心底而去。
司徒銳望着她一張晶瑩剔透的小臉,在這一剎那,漸褪去血色,漫開一片蒼白,不知爲何,只覺一股灼灼的怒氣,油然而生,從未有過的情緒。
“怎麼,心疼你的煊王爺了?”
冷笑出聲,司徒銳目光銳如利箭,定定的射在對面的女子身上。
夏侯繆縈卻是一顆心,重重的一跳,那種感覺,就像是她一直隱藏的極深的秘密,陡然之間被人毫不留情的掀開了一般,赤、裸裸的暴露在日光之下,再無所遁形。
而在此之前,這些秘密,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這纔是叫人最恐慌的。
她心疼赫連煊嗎?心疼到不願眼睜睜的看着他失去另一個女子?
夏侯繆縈不知道,亦不敢知道。
司徒銳一動不動的凝視住她,將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一一盡收眼底,心中那股莫名的不舒服之感,也越來越漫延的更深。
“其實,若本侯真的娶了容珞琬的話,十三公主應該多謝本侯纔是……少了她的存在,說不定,赫連煊會將心思多多少少的放在你身上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