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點省事,見着李筠婷明白自己的意圖,輕飄飄就把話題帶了過去,彷彿剛剛純屬敘舊一般。
李筠婷出了永和宮,算算日子,也就是明日裡是初選了。想想距離自己選秀已經三年,那時候的李汝蘭更是躊躇滿志想着成四阿哥的人。想到許久不曾見到的李汝蘭,李筠婷有些莞爾,前些個日子因爲再次有孕,升爲了嬪。也都從儲秀宮裡遷出了,文嬪去了惠妃娘娘的偏殿。
和良嬪一道,李筠婷想到了偶遇過的良嬪,姣好的容貌還有身上似輕愁籠罩的氣質,格外吸引人的注意。
說起來康熙現在在削弱太子的力量,良嬪的存在等到八阿哥長成之後必然是站在大阿哥的身後,而文貴人生下的十八阿哥也是如此。雖然現在康熙幾個兒子中最喜歡的還是太子,只不過對羽翼漸豐的太子恐怕也有了防備。歸根到底父子天性是比不過骨子裡的權利慾望。
康熙的壽數足夠長,那麼他的兒子爭權也就越發狠。李筠婷甩開腦海之中的各種紛繁思緒,回到了屋子中,就見着院子裡伍嬤嬤抱着弘盼在曬太陽。
“側福晉。”伍嬤嬤請安。
初春裡的陽光明媚,李筠婷吩咐讓丫鬟去拖了搖椅,自己坐上去之後摟着弘盼,把它翻個身子,雖然能曬到太陽,又不至於被陽光晃壞了眼睛。
孩童的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道,柔嫩的臉頰上帶着笑可以看到粉色的牙牀,再過幾個月就可以生出米粒大小的牙齒了。
“瑞哥,可喜歡曬太陽?”李筠婷淺笑着同瑞哥兒說話。
笑着拍拍手,似乎在迎合李筠婷的話語,李筠婷貼近了孩子的臉頰。孩子的溫熱的呼吸噴在李筠婷的臉頰,這樣近的距離,也可以在金色的陽光下見着臉頰上細細的容貌,身上淡淡的奶味並不難聞,嗅着反而讓人覺得心安。
“瑞哥兒。”李筠婷小聲說道,“你可要快快長大啊在古代打醬油的日子。”
弘盼的笑容越發開心了。
伍嬤嬤說孩子的肌膚嬌嫩,“雖然是需要常常曬太陽的,但是一次也不能曬太久,頂多半個時辰。若是日頭好了,可以多曬幾次。”
“都聽嬤嬤的。”李筠婷說道,這話又是讓劉嬤嬤感慨,若是宋氏也這般的好說話,她何必會到李筠婷這裡?
略曬了半個時辰就送回到了房間。也到了瑞哥兒該吃食的時候,兩個嬤嬤在裡間,茵陳去了小廚房,身邊就剩下蘇木。
“轉眼都要開府了。”李筠婷說道,下次長住在紫禁城恐怕就是胤禛登基之後,算算時日,恐怕並不會短。擁有李雅茜的記憶,李筠婷在判斷大事的時候,能夠排的上用場。
“恩。”蘇木點點頭,明日就是選秀,未來的四阿哥的嫡福晉就在其中,蘇木說道:“好歹比宮中的日子鬆快。”因爲選秀還有嫡福晉的話題過於敏感,蘇木輕飄飄想要帶過這一節。
李筠婷笑着說道:“畢竟是昔日熟識的小姐妹,自然好過。”烏拉那拉氏,雖然在宮中做女官,卻是一次也沒有見過的,對於她的印象還是三年前,臉頰圓潤帶着些稚嫩,現在也應該長開了吧。畢竟上次見到了芮敏,就抽長了不少,性子也沉穩,比不以前了。這樣想,烏拉那拉氏,也應當如此。
蘇木的眼睛微微睜大,“側福晉,今日只是說了些陳年往事啊!這樣說,是不是不太合適。”她的聲音有些猶豫,並且壓得很低,似乎擔心旁的人聽到了兩人的談論。
如果不是李筠婷知道烏拉那拉氏是胤禛的嫡福晉,也不至於當時和德妃交談的時候就反應過來。因着知道這個消息,加上先入爲主的觀念,就知道德妃是在透露胤禛的嫡福晉就在昔日的幾個交好的小姑娘中了。笑着說道:“你仔細想想,宮中人說話,誰不轉幾個圈子?在永和宮的時候,額娘說起這些,豈不是也有她的道理?”
蘇木仔細想了想,昔日郊遊的幾家姑娘說了個遍,容貌的風情各有所異,性情更是前差萬別,因爲李筠婷的家世,在京中的幾個昔日交際的,也就是烏拉那拉氏性格謙虛,和李筠婷能說說話,其他幾家的姑娘,家世好,爲人有些跋扈。這跋扈體現在對其他身份不如自己的圈子外的人身上,李筠婷雖然身份不高,但是到底是被銘端格格看重的,其他人也不敢隨意給她沒臉。蘇木越想越覺得心驚。看着銘端格格的面上,還可以一塊兒玩耍,如論着伺候一個男人,恐怕很難相處。可憐了好容貌和性情,但究竟是漢軍旗出來的。
李筠婷見着蘇木的神情,知道她沒有想到烏拉那拉氏上去,開口說道:“還有烏拉那拉氏茵是烏拉那拉氏的閨名。
“這都是說不準的,等着聖上的旨意。”蘇木說道,壓住了心中的不安,烏拉那拉氏雖然也有可能,但是其他還有5-6個適齡的小姐,她心中覺得沒底。反而出聲安慰李筠婷,“總歸是過日子,側福晉性子恬淡,又有瑞哥兒傍身,總不會過壞的。如果是烏拉那拉氏,那便是更好了。”
李筠婷淺笑說道,“等到開府了就帶着瑞哥兒去見見孃親,還有弟弟,今後起碼一年還是能見面。就如同你說的,總歸是好過宮裡,宮外要比這裡自在些。”
“很久沒有見着夫人了。”蘇木以前是伺候華氏的,這時候微微晃神。
李筠婷也想到了蘇木原本是伺候自己的孃親的,又想到了之前落水蘇木救人的一幕,眸光閃了閃說道,“還是我之前說的,等開了府,就尋個合適的人把你許出去,如果之前不是落水的那件事,也不用你跟着我進宮。”
這件事情李筠婷可以說和蘇木提到過了不少次,不同於以往蘇木總是低頭沉默不欲,蘇木擡起頭,看着李筠婷的眼睛,說道:“奴婢知道這是側福晉的美意,但是我不想嫁人。”
李筠婷微微有些錯愕,蘇木不願意嫁人?李筠婷思索片刻說道:“你有什麼顧慮或者自己的考量說與我聽聽吧菩提記。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也不願意在你的人生大事上讓人寒了心。”
“謝主子。”蘇木說道,“其實我在之前,曾同府中的人有過娃娃親,落水之後,他送還了當時的信物,我便知曉他的意思,他的信物我也就還過去了。”
“並不曾聽聞有這樣一節。”李筠婷皺了皺眉頭,原來那次的李汝蘭的落水還壞了蘇木的姻緣?
“我也可以理解。”蘇木淺笑着,眼眸清澈不帶陰霾,“我並沒有很難過,反而因爲鬆了一口氣,覺得解決了一樁大事。之前主子您也常說,今後要給我找個好人家,我都沒有細想,現在很快就要開府了,我想,就跟着伺候您一輩子。”
“若是你想要如同周格格那般……”李筠婷開口,尚未說完,蘇木的眼睛就瞪大了,“主子,我可沒有這個心思,我只是想伺候您。”
李筠婷點點頭,“做個管家娘子,不也是自在?”
“無非是換個人伺候了。”蘇木說道,“出嫁從夫,伺候男人,我覺得還不如繼續在您身邊伺候您。”
蘇木這番話隱隱對男人有些倦怠之情,跟可說是驚世駭俗,少有女子不願意嫁人的。也幸好伺候的是皇家人,這般的人家之中,像這樣主子身邊的陪嫁丫鬟,終身不嫁的也不在少數。只不過大部分都是出自主子的意思,想蘇木這樣堅定選擇不嫁人的,恐怕寥寥無幾。
“你好好想想。”李筠婷說道,“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我可先給茵陳相看合適的,也問問她的意思。如果你改變了注意,也不要怕羞,直接告訴我便是。”
蘇木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主子您心善,我是定了心思,跟着您一輩子。”
“傻丫頭。”李筠婷失笑,“話統共不能說那麼死,若是有你中意的,還是許你變更。”
兩人說笑着把話題引到旁出了,看看日頭,也快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李筠婷從搖椅上起來,讓丫鬟搬回去搖椅,就見着蘇培盛推開了院門,四阿哥着青灰色的長衫,頭上一頂瓜皮帽,李筠婷款款走上前,“爺。”
胤禛問道:“今兒個天氣還不錯。”
“可不是?”李筠婷和胤禛並肩而行,一邊說着今天去給德妃請安,敘舊,並且御花園雖然沒有開花,也冒出了新綠,若是等到下雨了,萬物欣欣向榮。只是春日裡的雨雖然寶貴,卻也有些冷。
“還有幾天就要開府了。”胤禛說道,“冊子造好了嗎?”
“之前也就是周格格那裡的庫房的冊子沒有登記好,”李筠婷說道,“現下已經齊全了,等到開府之後,再覈對數目便可。”
要把紫禁城裡的東西帶出去,數目自然要覈對的上,過了年之後,李筠婷就在忙活這件事情,連帶早晨同幾個格格說話,也都是匆匆結束。這兩日終於統計清點了所有的物件,才能鬆口氣。
和胤禛說這話,李筠婷就難免想到了宋氏,這次的趙嬤嬤讓宋氏消停了不少,李筠婷眼見着宋氏的膚色比之前來得好,人也養的潤,只是有一點,大概是趙嬤嬤過於嚴厲的緣故,宋氏雖然每每說笑,笑意卻不到眼底,偶爾餘光瞥了趙嬤嬤,眸色也是不耐。
“宋氏那裡可好?”胤禛問道。
李筠婷纔想着宋氏,胤禛就問到了她的情況,李筠婷說道:“瞧着越發穩重了。”這穩重了,自然是指不如同第一次那般,懷了孕就輕狂不來李筠婷這裡,也不同人衝突了。
“如此便好。”胤禛點點頭,宋氏的脾氣牀笫之間是溫柔俯小狀,而其他時候得了勢就飄飄然,第一次的時候就應該請如同趙嬤嬤這樣的人鎮住,開口說道:“賞賜些銀錢吧家室全文閱讀。”
“妾身知曉。”李筠婷點點頭。
晚上胤禛是歇在李筠婷這裡的,一番雲雨過後,空氣中有淡淡的麝香的味道,“爺有心事?”
“只是想到要開府了。”胤禛說道,“心情有些複雜。”這話脫口而出了之後,胤禛皺了皺眉頭,他並不太習慣同人說自己心中的想法。
李筠婷並不介意,胤禛的話想說便說不想說便不說,李筠婷開口道:“妾身想着今後嫡福晉進門之前還可以回去,便覺得心中歡喜。”既然胤禛不想說,就索性繞開這個話題。
胤禛開口說道:“無妨,嫡福晉進門前,你自己拿主意就好。等到之後若是想要回去,須得和嫡福晉說。”
“我知曉。”李筠婷說道。
胤禛聽着李筠婷的聲音乖巧柔順,又識趣,心中意動,只不過行周公之禮這件事情須得有節制,胤禛閉上了眼,不去看燭光下的美人,“早些歇下吧。”
時間很快就到了三月初三,開府的日子。
在開府的前一天,聖上的旨意到了,領頭的是胤禛,院子中的人跪了一地,聖旨中除了宣佈明日是開府的日子之外,還有一點就是胤禛封爲了貝勒爺。
聽着似女非男的聲音念着冗長的聖旨,衆人並無不耐,等到末了胤禛接旨,同時送上了賞銀。
升爲貝勒是情理之中,胤禛面色沉穩,蘇培盛躬身請了胤禛手中的聖旨,這時候宋氏也搭着丫鬟的手臂站了起來,她現在的身子也沉了。
明日,也就是開府的日子,真真切切,這一天是到了,無論是否期盼、忐忑、迷惘,路就在前方。
惠妃偏殿中的李汝蘭正在做繡活,繡花針戳破了中指,很快沁出了血滴,把中指含入了口中,旁邊的良嬪見着了李汝蘭如此,開口說道:“何苦來哉?嬤嬤也吩咐你少分些神。”
這段時間,李汝蘭已經同良妃搭上了話,甚至還會見着八阿哥過來請安,因爲受了後世小說裡的薰陶,李汝蘭對於八阿哥也頗有些好奇,似乎想從還在上書房學習的八阿哥身上看出今後的翩翩風采。良嬪也是個傳奇人物,李汝蘭自然平素和她有往來。
良嬪因爲出身太低的緣故,在宮中寂寞,難得遇上了不在乎她出身的李汝蘭,也算是投緣。所以兩人時常在一塊兒,因爲八阿哥還沒有長成到一定的助力,惠妃冷眼旁觀,覺得兩人上不得檯面,去請安的時候卻又換了一種腔調,“文嬪和良嬪確實是有緣分,瞧她們兩個人一見如故,連做繡活都約着一塊兒。真真是好姐妹。”
“我只是想到了今日裡四阿哥開府。”李汝蘭說道,放下了含在口中的手指,上面的血已經止住了。進入到了這個皇宮,這裡的生存不易才讓李汝蘭覺察到當年在李府時候的安逸平和,就算是自己陷害了李筠婷,華氏雖然不喜,也好生把她養到了選秀,也沒有踩低到令人髮指的奴才。哪裡像是在宮裡,若是落魄了,沒有聖上的垂憐,日子便難過的緊。所以後宮裡的女人盼着聖上,恐怕大部分不是爲了虛無縹緲的聖人的愛戀,純粹是爲了改善生活。
“開府啊。”良嬪一愣,低垂着眼,“確實是個好日子。”
“是啊。”李汝蘭沉默半晌,才說出這個字,在空蕩蕩的房間之中,這聲音似乎也帶着蒼白。
她們都是深宮的女人,一瞬間李汝蘭甚至有種想法要是做清朝的武則天,但是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嗤之以鼻,康熙的權利慾-望極強,他的兒子們又有哪個是省油的燈呢?
“前些個還下了點雨。”良嬪說道,“今日放了晴,下午的時候若是出了太陽,也可以曬一曬,這天氣,讓人覺得骨頭縫裡都是涼氣芙蓉女。”
李汝蘭也笑着說:“是這個道理。”隆起的小腹昭示了她孕婦的身份,無論如何,她還有空間的保胎神藥,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是能平安活下去也不錯了。
因爲李汝蘭還懷着孕,並沒有做很久的針線活,兩人就不約而同停下了,反而是說起了閒話。
四阿哥府中的女眷坐在肩輿上,等着神武門緩緩打開之後,再進入到了馬車之中,回望巍峨紅黃相間的紫禁城,心中也難得有一種輕鬆感,終於離開了紫禁城,開始了新的生活。
雖然晚上的時候也可以從紫禁城中出來,卻總覺得方方正正的四九城禁錮了人一般,尤其是女子,男子如同胤禛者還可以行走。在馬車上,李筠婷嘆了一口氣。
入住的府邸離五阿哥的府邸並不太遠,流觴曲水,假山修竹,只是這後院之中的最好的院子空下來,留給的是嫡福晉,李筠婷繞過了那叫做明月院的院子,可以看到裡面的水要更多些,大概是夜晚時候院中也有一輪明月,故而叫做這個名字。明月院的牆角倚着梅花,遠遠見着蓬勃的綠葉一簇簇,大抵是牡丹,雍容華貴也配得上嫡福晉。
走過了明月院就是李筠婷的院子了。院子牆角有一小片的瀟湘竹,枝幹上的斑點像是美人哭泣滴落的淚珠兒。後院兒的流水順着牆角的一側流入,還佇立了怪石於水中。假山上有蕨類植物,可以看到冒出來的新綠。這個月初一的時候下了點小雨,萬物生長的鬱鬱蔥蔥。今日開府,正好又放了晴,也算是個好兆頭了。
在院門口的牌匾上,是胤禛的字,行書筆觸流暢寫下了馨竹院三個大字,下面的牌匾應和相應的對聯,對聯的文采並不算是出衆,只能說是工整,現在的幾個出了書房的阿哥中,三阿哥的才學最佳,頗有些才名,最爲難得是西洋文也是不錯。
胤禛擅長什麼,李筠婷同他閨房取樂的時候也曾提到過,擅長的是算學。擅長算學的人,心思縝密,也符合了胤禛本人性格的特點。
“這裡可真漂亮。”茵陳笑着說道。“不過有水容易生蚊蟲,奴婢到時候去討些七里香的種子,撒下去,就好了。”
蘇木笑着說道:“就惦記着伍嬤嬤說過的七里香?”
“可不是。”茵陳笑着說道。
其他幾個人,宋氏的院子名頭是最好的,叫做秋實院,她正懷着孕,算時間也差不多是秋季的時候能生下,聽着丫鬟解釋院子的名字,心中便覺得歡喜。這院子的名字,不就應和了她的肚子?
只是讓宋氏有些不滿的就是她的院子有點偏,不過知道了周格格的院子更是在角落裡,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又覺得舒坦些了。
“今日的天氣有些風,格格還是進屋休息吧。”
宋格格心中哀嚎到又來了,聽着趙嬤嬤面無表情地陳述,心中覺得厭煩,雖然不想承認趙嬤嬤確實讓她的身子健壯些了,只是宋氏還是不喜歡她。只不過是一個嬤嬤,天天在她的院子中拿主意,而且還動不得,胤禛或者李筠婷會送些賞銀給趙嬤嬤。
“我知道了。”宋氏說罷,搭着丫鬟的腕子,進了新的房間。
這搬進了新的府邸,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人手都是從宮裡帶出來用慣了的那些人,還有一部分人是置辦府邸時候已經捎帶上的,例如這外出採買的,還有修剪院子的枝葉。既然開了府,接下來又有人會來拜訪,事情頗爲不少。
到了四月的時候,連綿不斷的陰雨霏霏,前來府邸拜訪的人也減少了,李筠婷看着窗外的翠竹,剔透的雨水從柳葉上滑落。
從抽屜中拿出今日上午擬好的拜帖,這會兒雨停了,就打發人去送到了李府,明日一早晨她就帶着弘盼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