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知道,這個時空依然有狄公,但此時他還只是個十三四的小正太,尚未參加明經科的考試,也還沒有入朝爲官。他的身邊,更不可能有一個叫李元芳的千牛衛將軍做護衛。
此元芳非彼元芳呀。
不過蕭南還是想笑,原因無他,實在是第一世的時候,那個元芳太有名了,忽然之間成爲全天下人的百科全書,不管什麼人有了怎樣千奇百怪的問題,都想問一句:元芳,你怎麼看?
“娘子,怎麼了?是不是這李宏有什麼不妥?”
眼見自家老婆忽然笑得如此歡樂,崔幼伯很是納悶。
“沒、沒什麼,呵呵,我也覺得這位李郎的條件都很好,只是不知合浦院的大妹妹會不會中意。”
蕭南右手成拳抵在鼻下,努力忍住舌尖翻滾的笑意,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了過去。
“娘子也覺得好?”崔幼伯仍有疑惑,但見蕭南雙目澄澈,並不似說謊的樣子,便順着她的話,繼續說道:“李郎雖不是世家子,但也是一地望族,祖上也曾出過九卿,只可惜他的父祖皆無心仕途……不過,李郎與他父祖不同,是個積極上進的有爲兒郎,考中明經科新郎君後,順利通過了吏部的銓選,如今在京兆任法曹,對刑律訴訟之事頗爲精通,二堂叔也極爲看重他。”
蕭南聽完崔幼伯的解說,緩緩的點點頭,“嗯,聽郎君的話,這李郎確是個極好的對象呢。大妹妹若是嫁與他,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崔幼伯用力點頭,“可不是嘛,阿婆說了,明日就把四嬸和大妹妹喚來,若是她們同意,我便尋李郎,暗示他來提親。屆時,又能成就一段美滿姻緣呢。”
蕭南可沒有崔幼伯這麼樂觀,在他們夫妻看來,李宏的綜合條件很不錯,但換做別人未必這麼想。
尤其是姚氏和崔萱,她們從底層忽然躍入一等豪門,巨大的差距讓她們的思想也發生了轉變,特別看重、推崇財富權勢。再加上自卑引起的過度驕傲,她們很有可能看不上李宏這樣的寒門士子。
不過,見崔幼伯這般積極,蕭南並不想給他潑冷水,笑着說道:“郎君說的是,此事若能成,咱們家又多了一件喜事。”也能沖沖因崔嗣伯和離而帶來的黴運。
接着,蕭南似想起了什麼事,斂住笑容,淡淡的說:“還有一事,我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告訴郎君。”
崔幼伯見蕭南說得鄭重,不禁也緊繃住神經,緊張的問:“何事?竟讓娘子如此爲難?”
蕭南長長舒了口氣,道:“郎君可還記得白氏?”
崔幼伯臉色微變,目光迎向蕭南的雙眸,夫妻對視好久,他才緩緩點頭,“白氏之事我都託付了娘子,可是她又有什麼不妥?”
蕭南道:“自那日白氏離去,我一直命人跟着她,一來關注她的行蹤,二來也是保護她不被閒人欺侮。今日,我得到消息,說白氏已產下一女。”
說到這裡,蕭南故意頓了頓,等着崔幼伯的反應。
崔幼伯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隨意的嗯了一聲,仍然一副繼續傾聽的模樣。
蕭南挑眉,暗道崔大果然長進了,也知道在她面前掩藏心思了。
有長進也好,表明崔大已經開始真正成長了,這對她未來的調教更有益處——教大學生絕對比教中學生容易呀!
蕭南繼續道:“雖然不確定那女嬰是不是崔家的子嗣,但咱們也不能任她在外面漂流。之前我想着把白氏母女遠遠的送到外郡的田莊,可現在看來,似有不妥。”
崔幼伯不解,“難道娘子查到背後指使之人?”
蕭南搖頭,隨即又點頭,“那背後之人,我已經查到了,是南平郡主。其中還隱約有三戟崔家的影子。不過,我並不擔心南平他們會繼續借白氏的事兒爲難咱們,而是白氏又有了親近的良人。”
崔幼伯聽說竟是南平指使白氏陷害自己時,多少有些驚訝:他與南平素無瓜葛,與崔嗣伯也沒有多少交情,怎麼就招來南平的怨恨?
還不等他回過神兒來,又聽到更讓他吃驚的消息,他忍不住驚呼:“白氏又有了良人?怎麼可能?她、她曾說過,只、只對我——”
意識到自己竟在妻子面前說起了與別室婦的情話,自覺失言,崔幼伯忙住了口,但眼中充滿了驚詫、羞憤、質疑等神情,徹底泄露了他此時複雜的心情。
蕭南道:“嗯,我起初也是不信,當初郎君也曾說過,白氏出身賤籍,但品行高潔,爲人行事皆與她的阿孃、阿姊不同,她願跟隨郎君,也定是真情真意……但,我派去的人回來稟報,說白氏住進客棧後,先是與一位姓袁的落榜士子交往甚密,接着又與一位姓李名敬的進士科新郎君關係親近……來人還說,昨日白氏生產時,李敬一直守在產室外,白氏產下女兒後,李敬對她們母女也很是關心,甚至親自爲女嬰取名‘安歌’。”
崔幼伯似想到了什麼,伸手打斷蕭南,“等等,你說那人叫李敬?還是進士科新郎君?”
蕭南點頭,“是呀。我剛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覺得耳熟,我記得去年郎君參加科舉的時候,曾提到過幾位同科,其中一個好像也叫李敬,他們應該不是一個人吧?”
崔幼伯思緒紛亂,胡亂點頭:“嗯,我確實有個同科姓李名敬,只是不知與白氏的新良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其實,崔幼伯已經開始懷疑了——李敬與韋源交好,幾人宴飲的時候,白氏姐妹也曾出來待客。
崔幼伯記得很清楚,大白氏善舞,小白氏善音律。
在宴席上,小白氏曾當着崔幼伯、李敬等人放聲高歌了好幾曲,他們幾人都傾慕不已,李敬還即興吟詩‘安歌送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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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安歌!
好個安歌送好音。
原來,早在他納了白氏前,白氏就與李敬情意相通了,更有甚者,在他全心全意對白氏的時候,白氏還與李敬藕斷絲連,兩人甚至揹着自己有了孩子……
崔幼伯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往上涌,白玉般俊俏的面孔更是染成了大紅布。
若是將崔幼伯卡通化,他的頭頂一定冒着股股白煙。
蕭南暗自冷笑,她要的就是這種結果。
不管現在白氏有沒有傾心李敬,在崔幼伯心目中,他們的‘姦情’已經坐實了。
哪怕白氏爲了抓住崔幼伯一直守身如玉,並沒有被人勾引,也沒有移情別戀,但她在崔幼伯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已經徹底毀滅。
至於那個女嬰,則成爲那段‘姦情’的鐵證。
“嘭!”
崔幼伯一拳砸在小几上,震得几上的茶盞‘呯當’亂響,茶水順着傾倒的茶盞流出來,灑了一地。
“郎君,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蕭南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連忙起身來到崔幼伯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仔細的翻看着,“有沒有傷到?啊?郎君?!”
崔幼伯用力咬着腮幫子,額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忍了又忍,他終於壓下胸腔內翻滾的怒意,用僵硬的聲音回道:“我沒事,娘子不用擔心。”
爲了不讓蕭南察覺自己的失態,崔幼伯生硬的扭轉話題,道:“對了,我手頭上還有件案子要寫判詞,只是有些地方還不確定,我需去外書房查閱典籍……若是太晚了就在外書房安寢,娘子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郎君,你真沒事嗎?我、我覺得你的精神好像不太好。”
蕭南還是一臉擔憂,拉着崔幼伯的胳膊,不肯放他走。
崔幼伯擡眼看到蕭南關切的雙眸,心裡一暖,他不由得放柔聲音,道:“娘子,我真的沒事,你只管放心睡吧,我先去忙公務了。”
蕭南緩緩點頭,“好,郎君也不要太辛勞了,公務雖要緊,但也要注意身子。”
崔幼伯沒有說話,只是扯着嘴角留給蕭南一個勉強的微笑。
目送崔幼伯有些踉蹌的背影,蕭南竟心生憐憫——可憐的孩紙,在她的刻意引導下,崔大覺得自己受到了愛情、友情的雙重背叛,這對於一個單純的孩紙而言,絕對是個不小的打擊。
親手炮製這一切,蕭南並不後悔,更不會愧疚。因爲她沒有說謊,她剛纔告訴崔幼伯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只不過順序可能被打亂了,而且她也有意識的掩藏了一部分的事實。
至於崔幼伯會有怎樣的聯想,那是他的自由發揮,與她無關。
而崔幼伯將會受到什麼樣的打擊和情傷,更不在蕭南的考慮範圍之內。
其實,這可以稱之爲報復,也是一種懲罰,是蕭南替本尊對崔幼伯曾經花心、風流的小小回敬。
“郡主,郎君不會有事吧?”
玉簪跟着蕭南來到崔家後,這還是她頭一次看到崔幼伯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有些擔心。
蕭南淡淡的說:“郎君說他沒事。”
“郡主,那白氏母女的事,是不是可以了結了?”
玉簪是個聰明人,她親眼見到崔幼伯的變化,多少也猜出了自家郡主的真正目的。
蕭南長長舒了口氣,心情格外放鬆,嘆道:“嗯,可以了結了。”
前世種種、兩世糾葛,終於告一個段落了……
ps:額,昨天某薩又無恥的斷更了,真是對不起親們,這一更是補昨天的。
pps:借用一下羊士諤的詩,原句是‘橫吹多悽調,安歌送好音’,‘安歌’指神態安詳的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