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婥一聽就急了,顧不得自己還在生病,猛地坐起身子,要與崔幼伯理論。
不想,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態,還不等坐起來,她就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到榻下。
崔幼伯趕忙站起來,一把扶住她的肩膀,順勢坐在榻邊,輕輕把她重新按回榻上。
楊婥深深吸了口氣,好容易睜開眼,正好碰到崔幼伯關切的目光。
但,楊婥向來是個敏感的人,饒是此刻病着精神不濟,她還是敏銳的發現了崔幼伯的異常——表兄那關切的目光中,隱隱還帶着幾分無奈。
那神情彷彿在說:你看,我沒說錯吧,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如何去撫養個不滿週歲的嬰孩兒?!
表兄這是真的心疼我,還是嫌棄我沒用?
忽然間,楊婥的所有負面情緒涌了上來,她有氣無力的將頭枕在崔幼伯的肩膀上,喃喃道:“我、我真是沒用——”就算表兄嫌棄也是應當。
崔幼伯聽出楊婥的沮喪和自我厭棄,雙眉微蹙,說實話,他真是越來越不能理解阿婥了,除了不能給她名分,他和娘子對阿婥絕對算得上盡心。
而且吧,崔幼伯覺得,如果阿婥真得身染重疾,整日纏綿病榻,她心情差、極易自憐自艾,這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問題是,阿婥真沒有什麼大病,幾年來,太醫院的太醫換了個遍,每位太醫都委婉的說,‘小娘子體弱,最好靜養’。
言下之意也就是阿婥沒病,只是身子虛弱了些,只要不做什麼體力活,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阿婥自己卻覺得她身子不好。有事沒事兒就尋醫吃藥,天天唉聲嘆氣、傷風悲秋,讓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爲娘子苛待了她呢。
當然,崔幼伯並不是心疼錢,也不是嫌麻煩,只是覺得,是藥三分毒,除非必要,最好還是不要吃的好。另外。心情不好,也影響身體健康。
明明可以很歡樂的過一天,阿婥爲何就非要弄得悲悲慼慼?!
崔幼伯雖然不是大夫。但也明白,阿婥如此消極,她即便沒病,身體也會越來越差,連帶着周圍的人也跟着受影響。
說句難聽的。以阿婥目前的狀態,就算蕭南同意把長順抱來給她撫養,崔幼伯都不會答應。庶子也是兒子呀,崔幼伯可以容許他的兒子平庸,但決不允許被人養廢。
心裡這般想,崔幼伯卻不動聲色。打斷楊婥的自我唾棄,沉聲安撫着:“你還病着呢,有什麼話慢慢說。切莫着急。”
一邊說着,崔幼伯還一邊催促外頭的人去迎迎太醫。
這時,外頭傳來魏紫的回稟:“郎君,七娘,娘子派人來了!”
崔幼伯揚聲道:“進來吧!”
話音方落。一個碧衣小婢走了進來,手裡捧着個杏黃色的包袱。
一進門。小婢便屈膝行禮,“婢子見過郎君,見過楊姨娘。”
崔幼伯嗯了一聲,問道:“娘子讓你來的?”
目光落在小婢手上的包袱,他已經隱約猜到了蕭南派她過來的目的,心裡更覺娘子果然‘賢惠’,唉~~~
小婢低眉順眼的回道:“好叫郎君知道,娘子聽聞楊姨娘舊疾犯了,特意遣婢子來探望楊姨娘。另外,這是南海那邊運來的上等血燕,娘子說,此物極難得、且最是滋補,楊姨娘每日用一些對身體也好。”
楊婥聽她一口一個‘楊姨娘’的喚着,心裡很是彆扭。
憑良心說,蕭南對楊婥確實不錯,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並且只要楊婥‘舊疾’復發了,蕭南都會第一時間給延請太醫。抓藥的時候,也都讓人去買最好的藥材。
如果哪味藥短缺,蕭南還會從自己的私庫裡找出來給楊婥用上。
除此之外,蕭南還會時不時的送些滋補的珍貴藥材來,像血燕、雪耳、人蔘、靈芝還有什麼阿膠等各色補藥,什麼貴重、珍稀,她就給楊婥送什麼。
這樣的待遇,慢說是別人家的良妾無法比擬,就是楊婥父母尚在的時候,她也未曾享用過。
但,楊婥依然不感激。
不是她不知好歹,實在是——
怎麼說呢,楊婥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每每蕭南命人給她送東西的時候,她總覺得蕭南在藉機提醒自己,讓她明白自己現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楊婥會這麼想也是有原因的,因爲蕭南的這種行爲,說得好聽些,叫‘送’,說得難聽些,就是‘賞賜’。
沒錯,每每收到蕭南‘送’來的東西時,楊婥總有種被輕視、被憐憫的感覺,這會讓她異常的自卑與自憐。
沒有人喜歡被施捨,饑民尚不食嗟來之食,更何況似楊婥這樣敏感且驕傲的世家貴女?
只可惜,形勢比人強,處在如今這樣一個尷尬的位置上,不管楊婥心裡怎樣的抗拒,她都不能公然拒絕蕭南的好意。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藉着所謂‘孤傲’的怪脾氣,不理不睬、不親不近罷了。
今兒和往常一樣,楊婥裝着虛弱無力的樣子,直接閉上雙眼,連看都不看那小婢,一聲不吭,彷彿已經昏死過去一般。
一旁的魏紫素知主人心性,她忙上前接過那包袱,連聲道謝:“哎呀,真是多謝娘子了,待我家七娘病好了,她定會親自去葳蕤院道謝。”
小婢似是習以爲常,一雙討喜的大眼笑成了小月牙,脆生生的說:“這倒不用,呵呵,娘子也知道楊姨娘身體不好,所以特意叮囑,這些東西並不值什麼,娘子那裡還有許多,楊姨娘只管吃,若是不夠了,再去問娘子要……娘子說了,不許楊姨娘爲了這個特意去謝恩,沒得累壞了姨娘。”
楊婥更鬱悶了。她真想直接昏睡過去,不必聽這些讓她難堪的話。
魏紫訕訕的應和着,道:“哪能呢,娘子大度,我們也不能不知禮數呀。”
小婢見話說得差不多了,便衝着崔幼伯一禮,“婢子告退!”
崔幼伯面沉似水,不知在想什麼,聽到小婢的話,隨意擺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小婢恭敬的起身,魏紫則跟在她身邊,將她送了出去。
室內只留下崔幼伯和楊婥兩人。
聽不到聲音了。楊婥才裝着悠悠轉醒的樣子,睜開眼睛,帶着幾分訝然,“咦?方纔我、我睡着了?”
演技並不好,至少想騙過崔幼伯還需要再努力。
崔幼伯也不點破。溫和的說道:“許是太疲累了。這樣,待會兒太醫診完脈、開了方子,你喝完藥再好好休息,可好?”
楊婥乖乖的點頭,雖然崔幼伯變得有些陌生,但他對她依然很好。
這就足夠了!
但是。楊婥放心的太早了,她這邊剛剛涌上滿足感,那邊崔幼伯又開口了:
“還有一事。娘子是個大度的人,對阿槿等人都和善、公平,對你更是好得沒話說。”
崔幼伯一邊說,還一邊看了看小几上放着的包袱,以此證明自己沒有胡說。
楊婥聞言。有些不解的看向崔幼伯,“表兄說這些做什麼?”她有種不好的預感。覺得崔幼伯接下來的話可能不怎麼好聽。
果然,崔幼伯語氣未變,但措辭卻犀利了幾分,“阿婥,我向來把你當妹妹一樣看待,過去是,現在也是。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最親近的小妹,所以,有些話,你可能不喜歡,但我還是要說。”
楊婥臉色微變,雙眼直愣愣的看着崔幼伯。
崔幼伯還沒說完,“在咱們家,娘子是一家主母,不管什麼事也當由她做主。你有什麼要求、亦或是有什麼不滿,都可以跟娘子說。娘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只要你說的話合情合理,她都不會拒絕。”
楊婥嘴脣微微顫抖,她似是明白了什麼,愈發不置信的盯着他。
崔幼伯見狀,知道自己的話說重了,便話鋒一轉,說起了暮食前發生的那件事,並以阿槿爲例子,柔聲解釋道:“我也知道,阿婥是個守禮謹慎的人,也從未做過什麼不妥的事兒。剛纔那些話,我只是有感而發、隨口這麼一說。呵呵,阿婥切莫怪我纔好。”
楊婥滿嘴苦澀,偏又說不出來,只僵硬的點點頭。
這時,外頭的人通稟,說太醫到了。
崔幼伯從榻上站起來,順手將帳幔放下來,緩步迎了出去。
拜楊婥所賜,今日來的太醫是崔家的常客,只見他熟稔的跟崔幼伯見禮,而後掏出脈枕,按部就班的診脈、問詢而後開方子。
開完方子,太醫也不用人提醒,直接把方子遞給了崔幼伯。
崔幼伯看了看,然後將方子交給姚黃,吩咐道:“照方抓藥吧。”
姚黃答應一聲,拿着方子出去了,而魏紫則摸出個荷包,送太醫出門。
崔幼伯也頗爲和氣的將人送到門外,他站在廊廡下,擡頭看了看天色,此時,天已經全黑了,點點星辰閃爍着亮光,給漆黑的夜幕增添了幾分光亮。
回到寢室,崔幼伯又跟楊婥說了些閒話,一直等到楊婥服了藥,這才起身離去。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頓住了腳步,幽幽的說了一句:“對了,還有一事,阿婥也須注意。阿孃上了年紀,除非有天大的事,平日還是少讓她勞神爲好。”
說罷,也不等楊婥迴應,崔幼伯撩起衣襬,大步走出了寢室。
楊婥拼力撐起身子,眼睜睜看着崔幼伯離去,片刻後,她的視線模糊一片。
“七娘,您怎麼哭了?可是病得難受?”
魏紫一進來,擡眼便看到楊婥淚流滿面的樣子,她心裡一驚,撲到榻前,關切的問道。
楊婥卻似沒聽到,繼續保持着剛纔的姿勢,眼淚嘩嘩的順着臉頰恣意流淌,她喃喃自語:“玉郎,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變得陌生了,陌生得讓她心驚。
次日清晨,蕭南照例與三個孩子一起用朝食。
隨着榮壽堂擴建工程的完成。蕭南專門給孩子們建的學堂和閨學也竣工了,靈犀、長生和阿嫮也開始正式上學了。
靈犀和阿嫮還好些,女夫子都是請好了的,如今只是換個上學的地方。
長生就有些麻煩了,老相公的學問自是好的,讓他教授個小屁孩兒也有些殺雞用牛刀的意味。
但,老人家畢竟上了歲數,不能太過勞神,給長生、偶爾指點下功課還成,若是長期教導。還是請專門的先生最好。
崔幼伯與老相公商量了一番,回來後又跟娘子報備了一聲,然後便開始努力尋找學識好、人品好又家世清白的夫子。
不得不說。崔家在國子監經營了十幾年,還是比較有成效的,至少,崔幼伯這邊剛說要尋個穩妥的夫子,那邊便有人舉薦。
被舉薦的夫子。名喚宋昱,原是國子監的博士,寒門出身,才學、人品什麼的都好,就是脾氣有些耿直,因得罪了某位門蔭入學的監生。丟了差事。
宋昱的頂頭上司很是惋惜,卻也無能爲力,正巧聽說崔舍人要給家中的小郎君請先生。便想起了宋昱。
看了薦書,崔幼伯並沒有急着下決定,而是命人去國子監和宋昱所居住的長壽坊仔細打聽了一番。
覈實了宋昱的資料,確定他的確樣樣穩妥後,這才親自去宋宅禮聘宋昱。
宋昱的脾氣雖直了些。但人並不傻,也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他見崔幼伯這般有誠意,當下便答應了下來。
文化課有了夫子,體育課的夫子們也都紛紛趕到了京城,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欠學生了。
而今天,便是崔令朔小盆友正是拜師學習的日子。
蕭南親自給兒子縫了個小書包,並準備了筆墨紙硯等東西。
而崔幼伯呢,也請了一天假,親自送兒子去上學。他這麼做有兩個目的,一來是表示鄭重,親自看着兒子行拜師禮;二來也是留下來聽課,看看宋夫子的才學到底如何。
用罷朝食,崔幼伯領着長生去學堂。這個所謂的學堂,是蕭南特意爲兒子們建的一處院落(木辦法呀,她家兒子多),按照後世學校的格局建設。
學堂位於新修的中軸線西側,崔幼伯給取了個名字,曰‘積微書院’。積微,月不勝日、時不勝月、歲不勝時,取積少成多之意。
積微書院的主建築是一棟兩層小木樓,一層五個房間,分別是主教室、實驗室、器樂教室、書畫教室、演武室、圖書室、休息室以及夫子們的辦公室等。
主建築前面的空地上圍了個半畝大的花園,哦不對,這個園子並不是真正的花園,因爲園子裡不但種了牡丹等花草,還種了些蔬菜、小麥等作物。
園子四周用竹子編成的柵欄圍着,門口豎着個牌子,上書‘稼圃’兩個大字。
主建築東西兩側各是兩間廂房,東側的廂房是茶室,用來會客;西側的廂房則是廚房加食堂,方便中午的時候師生們用餐和課餘時吃茶。
主建築後面是一處水池,與崔家的水渠相連,池邊有水榭、小亭和垂柳。若是推開主教室的後窗,便會有徐徐的夏風吹進來,與之相伴的還有淡淡的荷香和青草氣息,在夏日的午後,很是愜意。
可以說,蕭南設計學堂的時候頗用了些心思,連袁員外郎見了也忍不住稱讚她想得周到,嘖嘖,讀、耕、文、武全都有了,能在這裡讀書,絕對能學到真本事。
待建成後,崔幼伯也極爲滿意,大讚娘子能幹。
就是宋昱來到書院後,也忍不住連連點頭,暗忖着,崔舍人把自家的學堂建得如此完善,足見他對小郎君們的重視。有這樣真正看重兒女們學習的家長,他這個先生的日子應該不會難過吧?!
見了長生小盆友後,宋昱更是滿意。來之前,他還擔心這位崔小郎君出身名門,父親是東宮近臣,母親是郡主娘子,這般金尊玉貴的人兒,還不定怎麼受寵呢。
萬一崔令朔是個被長輩寵壞的小紈絝……呃,宋昱越想越苦逼。只埋怨自己不該答應得這麼爽快。
但此刻,宋昱卻無比慶幸那時他答應了崔家的相邀,嘖嘖,這位小郎君今年才五歲,竟已經將四書讀過一遍,除此之外,小郎君的字也相當能看。
小小的巴掌還不甚靈活,卻已經寫得頗有韻味,看了長生的字,宋先生驚歎的同時。猛然想起,他這個學生的外祖父可是京城有名的書法家呢。
據聞,那全新的字體‘瘦金體’便是蕭駙馬首創的。宋昱也極喜歡這種字體,剛勁中不乏清逸,鋒利中不失遒美,好字呀!
接着,宋昱又聽崔幼伯說。長生,也就是他的學生,是崔老相公親自的。
崔老相公?崔相公的父親?那位以孝悌聞名天下的名門雅士?
這下子,宋昱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唯有暗暗下定決心,定要拿出全副本事。好好教導崔令朔。
行完拜師禮,宋昱開始講課,崔幼伯則坐在後面旁聽。
只聽了一節課。崔幼伯便起身告辭了。
回到葳蕤院,蕭南正在嬰兒室跟四胞胎玩鬧,聽說崔幼伯回來了,忙出來相迎。
“郎君,如何?那位宋先生可還穩妥?長生呢?他可還適應?”
顧不得打招呼。蕭南直接拉着崔幼伯的胳膊,連珠炮一樣的追問着。
崔幼伯反手扶着蕭南的胳膊。夫妻兩個相攜進了嬰兒室,崔幼伯低聲道:“娘子放心,一切都好。宋先生的才能果然出色,以他的本事教授長生那是綽綽有餘。”
人家好歹是國子監的博士呀,如今來給個五歲的稚童講課,絕對是大材小用。這就好比說,一個堂堂211工程的大學教授卻屈尊給個幼兒園大班的小盆友上課。
“無異於殺雞用牛刀呀。”崔幼伯如此感慨。
蕭南第一世的時候卻聽過另一個說法,“郎君,牛刀確實鋒利,但殺雞卻未必順手。不管做什麼,適合才最重要。”
大學教授卻是學識淵博,卻未必能教好幼兒園的小盆友。
崔幼伯一怔,他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理論。聽着貌似詭辯,細細一想,卻又很有道理。
是呀,比鋒利,或許橫刀比菜刀厲害,但切菜的時候,還是菜刀順手。
再細說下去,就有幾分‘術業有專攻’的意思了。
忽然間,崔幼伯腦中靈光一閃,一件困擾他多日的問題終於想到了解決的法子。
“呵呵,還是娘子說得對,沒錯沒錯,殺雞還是用殺雞刀更合適。”
崔幼伯心裡高興,表現在臉上則是笑得燦爛無比,他簡單的將宋昱的表現說了說,最後總結:“宋先生不但學識好,且極善因材施教,呵呵,娘子你就放心吧,由他教授,咱們長生定能有所長進。”
說罷,崔幼伯跟蕭南說了一聲,便匆匆出了家門,往東宮趕去。
上次從洛陽回來的時候,崔幼伯曾對太子建言,讓他多關注下魏王長子的婚事。若是能插手其間,那就更好了。
只是,如何插手,怎麼關注,崔幼伯卻沒有具體的方案。
剛纔聽了蕭南的一句話,他猛然想到了一個法子。
“哦?你是說,讓孤來做冰人?”
太子聽了崔幼伯的話,凝目沉思,良久才微微搖頭,“孤做冰人倒也不是不行,但——”
太子倒是想給李欣說個沒啥助力的老婆吶,但就怕人家不答應呀。
而且,目前太子與魏王的關係很微妙,一旦哪裡做得不夠穩妥便會引人非議。就是皇帝皇后夫婦那兒,太子也不好交差。
崔幼伯卻神秘一笑,道:“殿下只管放心,這個冰人非您莫屬!”
下午,崔幼伯從東宮回來後,便去書房看書,忽然,有個不起眼的小廝悄悄走到門前,低聲道:“郎君!”
崔幼伯放下手裡的崔氏手札,轉了轉脖子,道:“進來吧。”
話音方落,小廝已經推門進來,他快步走到崔幼伯身邊,壓低聲音說:“郎君,一切都辦好了。”
崔幼伯雙眸中閃過一抹異彩,滿意的點頭,“很好,下去吧。”
次日黃昏,崔幼伯從衙門出來,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彎去了平康坊,東拐西繞的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一處幽靜的小院。
來到大門前,崔幼伯翻身下馬,身後的小廝已經跑上來接繮繩。
崔幼伯撩起衣襬,擡步上了臺階,一路朝中庭走去。
中庭的客舍裡,一個年近三十的少婦正惶恐不安的看着門口把手的壯漢,心裡則驚慌不已:這是怎麼了,她纔剛回京,就被人綁了來?女兒也被人抓走了,如今生死不知。
就在少婦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片刻後,房門開了,一個身着官服的男子走了進來。
“阿雪,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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