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宏緊緊握着那紙卷,看向崔幼伯的目光很是複雜——這人只比自己大三歲呀,年紀輕輕竟這般有算計,不簡單!
說實話,對於娘子的這位叔父,程宏雖沒有見過幾次,但近幾年也聽說了他的不少事。
特別是前兩日在湟水城門口發生的事兒,消息早就在第一時間傳到了程家(程處雲望天:多虧蕭氏鷂坊的好鷂子呀)。
程家在西北盤踞十幾年,人脈極廣,在各個縣城安插的眼線也不少,所以鄯州地盤上的許多不爲人知的秘事,他們也能探得一二,更不用說新刺史和郭別駕那路人都看到了的衝突了。
程宏記得清楚,當時得到消息,他父親沉默片刻後,才緩聲道:“這個崔肅純不簡單呀!”
也正式因着崔幼伯的‘不簡單’,程宏纔會在第一時間攜着娘子前來給崔幼伯請安。
來之前,程宏曾有些擔心的問父親:“阿耶,若是崔家叔父問咱們借兵,兒該如何應答?”
他們深知郭繼祖的爲人,這廝在崔幼伯手上吃了虧,肯定想報復,而他報復的手段,基本上也就那麼一招——武力。
崔幼伯是個聰明人,他既選擇與郭繼祖抗爭,那麼定會將郭繼祖上上下下都瞭解了清楚,繼而也會知道郭繼祖的依仗——湟水折衝府的府兵。
而崔幼伯想要對抗或是震懾折衝府的董達,他就必須尋找一個比董達更強大的武將。
比如他們西州程家。
所以,程宏很擔心,若是他和妻子去拜會崔幼伯,崔幼伯當着妻子的面兒問他們家借兵,他是借還是不借?!
程處雲卻微微一笑,道:“大郎儘管去,你放心吧,崔肅純既是個聰明的,他定不會讓自己也陷入兩難的境地。”當着崔瀾的面兒逼程家表態,絕對不是什麼好法子。
摸着脣上髭鬚,他又補了一句,“借兵,他肯定是要借的,不過,絕不是直接相求……唔,我現在都有些好奇了,不知崔大郎會有怎樣的籌謀,嘖嘖~~”
程處雲與京中的聯繫很密切,所以知道了許多崔幼伯夫婦的事兒,讓他記憶深刻的是那場崔幼伯被‘部曲’誣告的荒謬官司。
在程處雲看來,那場官司中,崔幼伯表現得確實出色,下手穩、準、狠,觀其行事作風,真不像個二十來歲的稚嫩小郎,反倒像個在官場混跡的官油子(崔幼伯望天:多虧崔、蕭兩家祖先的筆記呀),從那一刻起,程處雲便記住了崔家的這個小玉郎。
這正是因爲這份‘關注’,崔幼伯尚未抵達鄯州,程處雲便派人去城門口守着了,那個去崔家請安的婆子只是其中之一。
程宏聽了老爹的話,這才放下心來,帶着老婆開開心心的去給崔家叔父請安。
但此時,程宏卻無比佩服自家阿耶,嘖嘖,阿耶真是神了,崔幼伯果然借兵了,而且人家不是‘求’,而是‘交換’。
拿着那份輕飄飄的紙卷,程宏卻似抱着個沉甸甸的寶貝。他自幼跟着父親在西州戍邊,幾乎是在軍營里長大的,對於父親的差事他也非常瞭解。
他相信,只要有了這份紙卷,他父親不但能圓滿完成任務,自家還能有非常大的收益。
好東西呀,這真是好東西,若不是腦中還有一絲理智提醒他,這份東西是要拿府兵來換,他真想立時點頭,然後將之揣進懷裡,然後一路狂奔返回家將此物呈給老爹。
心中千萬分的不捨,程宏還是咬牙將紙卷重新捲了起來,緩緩放在案几上,低聲道:“阿叔是個爽利的人,小子也不敢囉嗦。只是事關重大,且我的父親是副都護,然我卻還只是個七品小官兒,這樣大的事兒,我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一邊說着,程宏一邊苦笑連連,“不如這樣,小子今日便把這事兒回稟父親,具體如何決斷,還由他老人家做主。阿叔,您看這般可好?”
崔幼伯勾了勾脣角,露出一抹淺笑,道:“嗯,極好!你很不錯,阿瀾能嫁與你,果是她的福氣呢。”
這麼大的事,崔幼伯也沒想着程宏能決定,這小子只需把消息遞給程處雲就成。崔幼伯篤信,依着程處雲的聰明,他定會知道該如何選擇。
程宏聞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憨憨一笑,“阿叔謬讚了,能娶到阿瀾,也是小子的福氣呢!”
他們程家勉強算是勳爵人家,但他頂着這樣的身份,還能娶到崔氏嫡女,絕對是天大的運氣呢。
當年若不是崔守義在西北爲官時,自家老子與崔海相談甚歡,進而與崔家有了關係,他還娶不到崔瀾這種出身高貴、教養出衆的世家女呢。
崔瀾過門後,不嫌西北苦寒,跟着他在都護府一待就是好幾年,遠離繁華的京城,常年不能見到父母,她卻毫無怨言。
對上孝順公婆,對下友愛弟妹,對他更是敬愛有加,不但將他照顧得妥妥的,還爲他生兒育女、主持中饋,家中庶務,從無半點讓他操心的。
就連父親,都對崔瀾讚不絕口,直說,“難怪世人都想娶世家女呢,有這樣賢惠能幹的娘子,你小子走了大運了!”
程宏對崔瀾也是既喜歡又敬重,愛屋及烏,面對娘子的孃家人時,他非常恭敬。
崔幼伯對程宏的表現很滿意,且該談的事兒也談完了,他也放鬆下來,很是親切的與程宏談起西北的風土人情等。
因雙方都心存善意,兩人的交談很是順利,崔幼伯還熱情挽留程氏小夫妻在家裡住了一夜,次日用了朝食,纔將他們送了出去。
待程宏夫婦離去後,崔幼伯準備開始整理手頭上的政務,他命人傳下話去,自明日起,他將正式辦公,州府的差役和除樑軻、虞朗外的四司參軍都要前來上班。
但,次日清晨,卯初三刻,崔幼伯準時來到州府衙門後堂,準備上任後的第一次正式點卯的時候,卻發現,整個房間裡,竟空無一人。
望着空曠的屋子,崔幼伯眉頭挑了挑,心說話:得,郭繼祖的第二招來了。
這時,一個年紀不小的老吏,手裡拿着一沓帖子,哆哆嗦嗦的從外頭蹭進來。
擡眼看到崔幼伯面沉似水的端坐主位,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結結巴巴的說:“屬、屬下啓稟刺史,方纔、方纔陳司兵、王司戶的下人前來、前來回稟,說、說兩位司功昨夜品茶論詩,不想得了風寒,今日、今日恐不能來衙門辦差……”
說完這話,老吏悄悄擡起頭,覷了眼依舊毫無表情的新刺史,心裡暗道,呃,新刺史這是氣糊塗了?還是沒聽明白他的話?
思及此,老吏調整了語調,很是流利的繼續彙報:“另,趙、錢兩位參軍也派了下屬來,說是兩位郎君在趕往州府的路上,乘坐的馬驚了,將兩位郎君摔了下來——”
不等老吏說完,崔幼伯淡淡的說道:“哦,也就是說趙、錢兩位也不能來辦差咯?”
語氣很輕,語調平板,幾乎聽出說話人的喜怒哀樂。
但老吏卻只覺得背後一寒,額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忙又磕了個頭,道:“好叫刺史知道,來人說,兩人的傷勢極重,似是傷到了骨頭,恐怕三五個月內都不能動呢。”
傷筋動骨一百天,崔幼伯在心裡暗暗點頭,唔,要說趙、錢二人倒也機靈,假裝斷腿比裝病要高明多了。畢竟,傷風什麼的,終究是小病,再怎麼拖,也拖不過一個月吧。
接着,老吏又說了幾位衙門司房小主事的‘突發事件’,理由千奇百怪,什麼老父生病、什麼獨子有恙、什麼頭疼腦熱、什麼……結論只有一個,整個州府衙門的官吏,除崔幼伯這個新刺史外,竟無一人能正常當差。
很好,郭繼祖又給他弄了個空衙門。
崔幼伯暗自冷笑,面兒上仍一派平靜,微微頷首,道:“嗯,知道了,這樣,你去告訴那些代主人告假的下人們,就說本刺史說的,讓他們安心養病、好好在家處理事務,切莫擔心衙門的事兒。”
老吏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心說話,都被人欺負到這個份兒上了,新刺史竟然一點兒都不生氣?
崔幼伯卻沒心思跟他理論這些,直接擺擺手,打發老吏出去。
不多時,崔明伯匆匆趕了來,擡眼看到空蕩蕩的堂屋,眉頭一皺,但緊接着想到崔幼伯之前的話,他又舒展了雙眉,湊到崔幼伯身邊,低聲道:“我剛從樑家回來,一切果如肅純所料,樑軻只是受了些皮外傷,並無大礙,只是傷了面頰,有礙觀瞻實不好出門。我照着肅純的意思和樑軻談了一會兒……”
說到這裡,他再次壓低聲音,“樑軻說,湟水山谷西側有個荒山,那裡人跡罕至,但前些日子卻有人聽到附近有馬蹄聲。”
崔幼伯雙眼一亮,他就知道樑軻是個聰明的,得知自己猜透了他的心思後,立刻又重新做出了選擇,還送上了一份不小的‘投名狀’。
很好,現在已經知道了‘匪人’的藏身之地,只待程家的兵馬一到,他就能燒他的第二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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