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青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對小廝八斤的話不置可否。
話說自從一個月前,一種名爲“青州三棱布”的精紡印花棉布橫空出世,以其紗支均勻的針織、精美的印花,以及細膩光潔的觸感迅速風靡整個大周朝,讓見過這種棉布的人們無不爲之着迷。
細平布、府綢、縐紗、印花紗羅等各色新鮮花樣的數百匹精紡棉布,上市不足十天的功夫,便被欣喜的人們哄搶一空,還有不知多少百姓沒有搶購到,守在李氏棉布行不肯離去,爭相高價預訂。
面對如此火爆的銷售場面,如此豐厚的利潤,簡直比二十年前的周氏棉布還要瘋狂。使得大周的商人們,個個眼饞不已,四處探聽青州三棱布是哪個世家弄出來的搖錢樹。
有那些心思活泛的商家,紛紛四下裡忙着找門路、託關係,代理也好、分銷也罷,拼了老命也要把自己和青州棉布搭上關係,爭取分上一杯羹。
對於青州棉布的暴利,如果說別的商人是羨慕嫉妒,儒商業協會的龍頭老大趙家,那就只剩下“恨”了。
原因很簡單,在大周,趙家控制着大周唯一的棉花種植園、並擁有唯一的棉布作坊。可以說,在周氏棉布消亡後的這些年裡,趙家一直壟斷着整個棉布市場,從中獲得的利潤更是不計其數。
如今,突然冒出個青州精紡棉,織工比趙氏棉布精細、花色比趙氏棉布絢麗、品種比趙氏棉布繁多,面世僅僅不足半月的時間,便一舉打破了趙家的壟斷,更大有動搖趙家霸主地位的趨勢。
有了如此強勁的對手,趙家家主格外重視,特意召回了去沿海開拓商路的二兒子,父子兩個關在書房裡討論了整整一天,也未能想出壓制對方、搶奪市場的法子。
不是他們不想動用儒商業協會的特權,而實在是對方的根基太深了——棉布是由平州李家的商行統一銷售的,棉花是海城李家和青州錢家合夥種植的,棉布作坊更是太原王家出面經營的,這幾家不是老牌世家,就是朝廷忌憚的另類皇族,隨便挑出一家都比趙家有權勢。
壓制?
開玩笑,就是給趙家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壓制自己的前任主子平州李家呀。
更何況,趙家一直以平州李家的弟子自居,師徒名分傳承了上百年,早就被世人認可。現如今,若是弟子壓制、威脅師父,別說那些老古板的衛道士們不同意,就是平頭百姓也會唾棄。
再說說太原王家,更是招惹不起。趙天青雖然娶了王家的女兒,在家裡或許會無視、虐待王綺芳,但對王家卻不敢有半分不敬——大周立國百十年間,僅王家就出了兩位皇后和一個貴妃,前些年崩逝的太后,當今聖上的嫡母,亦是王家的女兒。
換句話說,王家是大周名副其實的後族,身份不是一般的顯赫。
海城李家?
厄,還是算了吧,李家作爲大唐皇族的分支,歷經大唐、大周依然繁茂,家族的權勢和隱藏的能力,絕非普通世家所能比擬的。
思來想去,幾個合夥人裡,唯有青州趙家和那位佚名股東,勉強算是可以壓制的對象。只是,能和李家、王家攀上關係的,相比也不簡單吧。
趙永年和趙天青反覆討論了許久,在趙家智囊的提醒下,終於有了個折中的辦法——既然不能壓制,那就想辦法融合進去,最好能得到青州三棱布的股份,進而將棉布市場統一到自己手裡。
有了計劃,趙天青便開始行動起來,逐一找三棱布的股東談合作。平州、海城一圈跑下來,好話說了幾大車,卻沒有半點進展,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呀,棉布是暴利行業,每一股都價值不菲,誰肯把到手的利潤分出去?
李家、王家和錢家全都拒絕了,只剩下一個從來不出面的佚名股東,是趙天青唯一的希望。
“二少爺,是不是累了?”
八斤見二少爺很是疲憊的模樣,想到他們已經馬不停蹄的跑了十幾天,這些日子裡,他們別說好生休息了,連頓可心意的飯菜都沒有吃上。饒是他這個過慣苦日子的下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養尊處優的二少爺?
“要不咱們先休息下,”八斤單手罩在眼眉上,四處看了看,當他看到遠處的清苑山莊時,雙眼一亮,興奮的說:“對了,咱們的莊子不就在青陽嗎,您瞧,就在不遠處呢。二少爺,咱們先去莊子歇息歇息,然後再去清泉山莊拜訪佚名?”
去莊子?趙天青楞了下,腦海中禁不住想起住在山莊裡的妻子。唔,說起來他也有大半年沒有見過她了吧,也不知道她現在生了沒有。
等等……對了,剛回家的時候,母親好像說七娘生了一對龍鳳胎,母子平安,還讓他親自過來把她們接回去。
只是當時他忙着棉布的事,根本就沒有閒心聽母親講這些,連聲敷衍幾句便帶着八斤風風火火的出了門,全然把妻子兒女的事拋到了腦後。
恩~~好吧,正巧都在一個地方,待他和佚名洽談完,就把七娘他們接回去。順便,他也好好看看兒子,呵呵,想想就高興,他趙天青也有兒子了。
“算了,都辛苦半個月了,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趙天青搖搖頭,用馬鞭指着清泉山莊門外的馬車,“八斤,你瞧,一個如此僻遠的莊子卻來了這麼多客人,而且看這些馬車的配備,來客絕非普通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想必他們都是爲了棉布而來。機會不等人,走,辦完正事再回莊子休息”
“是,二少爺”
主子都發了話,八斤自然不敢不聽,忙牽了馬,跟着趙天青一起上了臺階。
清泉山莊的暖房裡,生產後的王綺芳休養了一個月,人愈發顯得富態。
只見她梳着高髻,額前插着一把白玉鑲金月牙梳篦,發間斜插一支銀質珠玉串飾四蝶紛飛步搖,白皙的頸子上戴着一串細金絲盤花的玉石項鍊,再加上配套的玉石耳環,看起來十分雍容華貴。
相較於名貴的首飾,王綺芳的衣着低調了許多。上身穿着一件棕黃底銀紅印花的葡萄穿枝寶相紋直領廣袖衫,下配一條水藍色高胸大擺長裙,肩披一條耦合色底印白色小碎花的帔帛,腳上穿着一雙尖頭履,掩在寬鬆的裙襬下,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呵呵,弟妹生了孩子後,整個人看着也出挑了許多呢”
趙楚娘是趙天青的嫡親大姐,也是趙太太最寵愛的女兒,七年前嫁給了京城靖南侯的世子,次年便生下嫡子,再加上處事大方、爲人圓滑,頗受婆家的看重。
自己過得順風順水,趙楚娘很是看不上性格懦弱的弟妹。
堂堂嫡妻被個小妾拿捏,真真是丟了世家小姐的臉面呢。
這一回,要不是母親親自託付,她還真不想來。哼,懷了孕生了孩子,自己的男人都不熱衷,可見這位王家小姐做人真是失敗到了極點。
不過,來到清泉山莊後,趙楚娘發現印象中那個縮手縮腳的小媳婦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神采奕奕、滿臉自信的當家主母——唔,難道生個孩子還能改變人的脾氣不成?
尤其是見到弟媳華麗的首飾和着裝後,趙楚娘更是納悶不已。她可是聽母親說過呀,二郎的娘子管不住自己的陪房和陪嫁丫頭,十里紅妝被那起子僕人騙賣了十之八九,怎麼今天一見,王綺芳還有這麼多工藝精湛、造型獨特的內製首飾?
難道京裡的傳言是真的,王綺芳搭上了海城李家,重新找到了靠山?
趙楚娘滿是深意的目光掃過抱着孩子說笑的李家三太太,以及端莊坐在正位上與來客閒聊的李家大太太,心中暗自揣度着。
“哪裡哪裡,還是太太心疼七娘,由着讓我在莊子休養,”王綺芳聽了趙楚孃的話,微微一笑,“不過,大姑奶奶,咱們這莊子的風水真是不錯呢。不但長出了佛門聖樹菩提子,還挖出了溫泉,讓七娘也享受了一回呢。”
“哦?真有此事?”
菩提子的事趙楚娘也聽說了,而且經過李家大太太的刻意渲染,滿京城的人都在議論,說是趙家二少奶奶不但不是“克母防兄”的喪門星,反而是有大佛緣的有福人。
“確有此事,就在暖房的後院呢。”李三太太把小新哥還給乳母,聽到趙楚孃的問話,笑着回道,“對了,二少爺什麼時候到,咱們可都等着瞧兩個孩子的名字呢”
“對呀,前兒我還在平州見過二少爺,平州離青州也不遠,想必二少爺很快就能趕到吧?”
說話的是李靖闊的娘子王氏,她用帕子捂着嘴,微諷道,“二少爺得了嫡子嫡女都顧不得來瞧一眼,卻跑到平州去談什麼棉布生意,難怪趙家的生意做得好呢,有二少爺這般的拼命,想必來年的儒商業協會會長一職,還是趙家的囊中之物吧”
棉布?
王綺芳眸光微轉,想到某種可能,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這時,紫苑悄悄來到暖房,回稟道:“二少奶奶,門房來報,說是有位貴客想拜訪您,您看?”
“貴客?什麼貴客?”
王綺芳楞了下,今天是她一雙兒女過滿月,外人並不知道呀。哪裡來的貴客?
“那個,那個人說他是京城趙家的二少爺,特來和貴府少奶奶談棉花合作的事”
紫苑倏地提高嗓門,把門房稟告的話,一字不差的重複了一遍。
趙家二少爺?談合作?
暖房裡的人聽了這話,個個面面相覷……
PS:某薩又肥了,真是沒臉。唉,已經欠下兩章鳥,某薩一定要補上,一定呀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