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澤看着面前的衆人,低頭笑了笑,他醉的厲害,身體不聽使喚,只能勉強扶着門框站着,然而他的腦子卻很清醒,從前只聽說借酒澆愁,他關起門喝了幾天的悶酒,沒想到是借酒澆愁愁更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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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孫兒不孝,累得祖父祖母擔心了,還請祖父祖母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姜澤說道,語氣平穩謙恭,如同以前一樣。
他不能替未秋討個公道,他不能爲了未秋敵對他的親人,他也不能爲了未秋去收拾他青梅竹馬的前未婚妻,他除了做一個溫順謙恭,等着繼承祖業的國公府世子,他還能做什麼?
姜老太太笑道:“咱們阿澤是最懂事不過的,你別總板着臉,嚇到孩子了!”
聽到姜澤這麼說,姜國公心裡的怒氣消下去不少,哼了一聲,問道:“你是怎麼打算的?”
姜澤笑了笑,語氣依然恭謙,“孫兒一切都聽祖父的安排。”
“那好,我問你。”姜國公點點頭,看了眼站在姜夫人身旁的崔梅柔,“你的婚事都耽擱兩年多了,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崔家還有三個適齡的嫡出小姐,過兩天讓你祖母和母親請她們過來,你相中哪個,就讓你父親去崔家下聘。”
這話一出,姜夫人面色不變,像是早料到了公爹會有這個決定,只是在心裡嘆了口氣,她覺得有些可惜,梅柔懂事嘴甜,是衆多侄女中最可她心意的一個。不過反正嫁進門的都是她孃家侄女,嫁哪個都無所謂了。
崔梅柔卻是臉色大變,瞬間血色就從臉上褪了個乾淨,手腳冰涼,恐懼的身體都顫抖了起來,姜國公的意思顯然是斷了她所有的念想。
“姑母……”崔梅柔伸出手,顫抖的去拉姜夫人的衣襟。雖然明知道姜夫人在姜家做不了主,但是這個時候,她也只能去求姜夫人,把姜夫人作爲她救命的稻草了。
姜夫人避開了崔梅柔的手,姜國公在家裡向來說一不二,她作爲兒媳婦哪能違逆公爹的決定,只能感嘆命運變幻無常了,若是兩年前姜澤沒有摔壞腿,崔梅柔早就嫁入姜家做她的兒媳婦了,說不定她連孫子都抱上了。
崔梅柔的手抓了個空,絕望的幾乎要癱倒在地上,這段時間來她汲汲營營,殫精竭慮的爲自己謀劃,結果卻是個空,姜家不接納她,她的未來一片黑暗,叫她怎麼甘心!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姜澤開口了,看着姜國公,溫和的笑道:“祖父,原本同我有婚約的就是梅柔表妹,現在我未娶,她未嫁,正好把兩年前該辦的婚事給辦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驚詫的看着姜澤,尤其是崔梅柔,腦袋裡一片空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想拉着姜夫人問問,姜澤剛纔是不是說要娶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是狂喜還是該矜持,。
姜國公眯着眼看着姜澤,半晌才問道:“你決定了?”
“孫兒想了很久,已經決定好了,孫兒未來的妻子……”說到這裡,姜澤頓了一下,手指甲死死的掐住了手心,竭力平靜着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就是梅柔表妹。”
姜國公嘆了口氣,以前他不覺得有什麼,這兩年來的事讓他對崔家大姑娘很有看法,崔梅柔小聰明有餘,大智慧不足,還喜歡自作主張。這樣的人做一箇中等人家的夫人沒有問題,然而做國公府的女主人卻不夠格。
而且她動了孫兒喜歡的那個陳娘子,差點害死人家,姜國公雖然不希望國公府的女主人是個未婚生子的女子,但也不願意恩將仇報,他原本是想以財帛打發陳娘子的。這是姜家的事,崔家兄妹卻下手了,先是忽悠了他那個單純傻氣的兒媳婦,又想殺人,實在讓他很不滿。
姜國公以爲姜澤恨透了崔梅柔,不會願意娶她,所以才讓姜澤在剩下的三個崔家女兒中選擇,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姜澤會提出讓崔梅柔過門。
難道是恨極了崔梅柔,想把人弄進門慢慢折磨報仇?可他的孫兒性子一向溫和良善,應該不會有這樣的想法,而且他一手教導出來的孫兒,不會拿自己的一生去賭氣。
想到這裡,姜國公沉吟了一聲,點頭道:“既然你喜歡梅柔丫頭,那就依你,讓你祖母和母親挑個好日子,去崔家提親吧!”
姜澤能想明白是好事,他犯不着在這件事上和孫兒別苗頭,依了孫兒的意思就好。
“多謝祖父。”姜澤笑道。
姜國公點頭道:“那好,你先休息吧。”便帶着衆人先走了,留下姜老爺夫婦和崔梅柔在院子裡。
崔梅柔這會兒上沒辦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內心的喜悅了,方纔的感覺就像是她被人推下了懸崖,掉下去的那一刻,又被人拉了上來。
等姜國公和姜老太太走了,她立刻走上前去,要攙扶站立有些不穩的姜澤,親熱的嗔怪道:“你看你,喝這麼多酒,多傷身體……“
然而她伸出去的手卻被姜澤甩開了,姜澤看都不看她一眼,彷彿眼前就沒崔梅柔這個人似的。
崔梅柔眼淚立刻涌到了眼眶,委屈的站在那裡。姜澤這麼做,當着姜老爺夫婦和衆多下人的面,大大的折了她的面子,讓她實在難堪。她以爲姜澤主動提出娶她,是想重歸舊好,畢竟兩個人青梅竹馬長大,還有過婚約,這樣的感情怎麼能是半路上殺出來的一個陳未秋能比的了的?
“看來表哥還在生我的氣呢!”爲了挽回點面子,崔梅柔強擠出來一個笑臉。
姜澤沒有搭理她。
兒子放下了那個陳娘子,肯出來過正常日子了,姜夫人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自然不願意未來的小兩口鬧的太僵,打起了圓場,笑道:“好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你是男子漢,讓着點梅柔!”
崔梅柔看着姜澤冷漠厭煩的神情,心裡一陣陣發苦,原本的狂喜成了惶恐,咬牙低聲問道:“表哥,你既然厭惡我,那何必要娶我?我那三個妹妹,可都等着嫁過來呢!”
姜澤冷笑了一聲,慢慢的說道:“你我之間的恩怨,你我之間了結就好,沒必要再牽扯上無辜的第三人了。”
崔梅柔一顆心頓時跌落到了谷底,冰涼涼的。果然,姜澤心裡怨恨着她。未來的丈夫如此的怨恨她,她嫁進來,還有好日子過嗎?姜澤憑什麼這麼對她?她纔是和姜澤定親的人,她纔是配得上姜澤的人。她和姜澤青梅竹馬那麼多年,憑什麼陳未秋一來,姜澤就是她的了?她出手教訓陳未秋,並沒有錯!
姜澤說話的聲音並不低,雨愈發的大了,嘩啦啦的雨聲中,他的父母都聽到了這話。
姜夫人又驚又怒,忍不住開口訓斥道:“阿澤,你這叫什麼話!成親是修兩姓之好,梅柔嫁進來就是你的妻子,夫妻同心才能其力斷金,哪有你這樣的?”
“我怎麼樣了?”姜澤自嘲的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笑到最後眼淚都笑出來了,搖頭問道:“這樣的結果你們不滿意?你們一定很滿意!”
姜老爺氣的跳腳,指着兒子大罵道:“你看看你這叫什麼話!我們難道不是爲了你好?你走了彎路,我們做長輩的把你拉回正道上,你還不願意了?”
姜澤沒再理會衆人,笑着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冰涼的雨水澆溼了他的頭髮和衣衫,他的臉上滿是水跡,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衆人要追出去,卻被姜國公打發過來的管事攔住了,說國公爺吩咐了,世子心裡難受,讓他散散心也好。
院子外是國公府的花園,泥地裡積滿了雨水,姜澤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最後乾脆躺到了泥地裡,任憑雨水拍打在自己的臉上身上。他覺得很冷,躺在地上的感覺是那麼的絕望,然而這會兒上卻沒有一個叫陳未秋的姑娘把他從泥濘中拉出來了。
兩年前他摔斷腿,躺在地上起不來,爵位、前途、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都沒了,家人也放棄他了,他覺得活着還不如死了,那時候那些自認爲對他好的家人們又在哪裡?
現在他好像什麼都有了,爵位是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未婚妻也回來了,可他覺得,還不如他在登縣做一個窮教書先生的時候,那個時候,他有未秋就能活的很幸福快樂。
姜澤捂住了臉,滾燙的眼淚從指縫裡流了出來,混合着雨水流到了泥地裡。
他以爲,他回來後有了一切,他就能讓未秋過上好日子,結果卻是勞燕分飛。他忍不住想,若是他們還在登縣,兩個人一定已經成親了,他和未秋會過的很好。可現在,未秋一定很恨他,厭惡這麼無能懦弱的他。
他的未秋,再也不是他的了……
“秋兒,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過一輩子的……”姜澤躺在地上自言自語道,深沉哀切的聲音淹沒在了大雨中,沒人能聽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