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未秋去查看了下姜澤的情況,大約是因爲年輕身體好,姜澤的傷口比她想象中恢復還要好,也沒有紅腫發炎的跡象。未秋用先前那株沒賣出去的三七一半磨成粉敷到了姜澤的傷口上,一半衝了水讓姜澤服下了。
六月站在一旁認真的看着,從頭到尾都沒有一點不耐煩,打下手的活搶着做,這讓未秋對她刮目相看,原以爲六月性格跳脫毛躁,不耐煩幹這些細緻的活,沒想到還是一塊學醫的好材料。
“放心吧,傷口長的挺好的。”未秋笑着對姜澤說道。
六月這會兒上插嘴道:“你是不是武藝很好啊?我看你打羅富財的時候,好厲害!”
姜澤笑了笑,坐在炕上搖頭道:“我這點三腳貓功夫,比起那些真正的功夫好手來,還不夠看的。”他打那個羅富財,是取了巧勁兒的,否則以他一個瘸子,真打起來,佔不到什麼便宜的。
“你都這麼厲害了,那真正的功夫好手得多厲害啊?”六月忍不住感嘆。
這會兒上,堂屋門口傳來了祝氏兩聲重重的咳嗽,“未秋,你還出不出門啊?”
未秋笑着應了一聲,“馬上就去!”
肯定是祝氏嫌她和六月在姜澤這裡耽誤了太長時間,有些男女授受不親的嫌疑。
然而沒等未秋和六月出門,羅大山就帶着他娘過來了。鄉下鄰居間串門,都沒有敲門的習慣,兩個人就直接進來了。
羅大山手裡提着兩串麻繩黃紙包,羅大山娘懷裡挎着一個籃子,籃子上蓋着一塊青布,瞧不出來裡面放着什麼。
“哎,陳娘子,你們要出去啊?”羅大山娘笑的滿臉菊花開。
未秋笑道:“是啊,您來有事?”
“這不。”羅大山娘拍了拍懷裡挎着的竹籃,“我那大孫子滿月了,我和大山特地來謝謝你!”
未秋着實沒想到自己還有能收回診金的這一天,她一直以爲給春花接生算是學雷鋒做好事了,當下就笑的見牙不見眼,“您這麼客氣幹什麼啊?都是鄉里鄉親的!”
“不是那麼回事,一碼歸一碼!”羅大山娘認真說道。其實她原本是不想給錢的,就連謝禮都不想送,羅大山和春花催了她幾次,她都當沒聽到。
就在昨天中午,她還跟羅大山和春花擺理,“那陳娘子又不是正經接生婆,鄉里鄉親的來幫個忙咱就給錢?人家過的不窮,肯定不要!再說了,是她要來幫忙的,可不是咱們去請她的。”
莊戶人家掙個錢不容易,她想能賴就賴過去算了。那陳家是外來戶,指不定多當晚就搬走了,被羅富財搶了銀釵子也不就那樣不了了之了?她只是賴個謝禮而已,可比不上羅富財那麼欺負人家。
誰知道昨晚上羅富財媳婦就差點一屍兩命,要不是陳娘子,這會兒上羅富財家該準備辦後事了。
“都說他是遭報應了,活該!”羅大山昨晚回家跟她們婆媳兩個說道,“他跟他娘不幹好事,欺負人家外來戶,搶人家小姑娘的釵子,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羅大山娘越活膽子越小,鄉下上了年紀的婦人都信這些鬼鬼神神的,越想越覺得羅富財就是遭報應了,本來他媳婦孕相好好的,怎麼就突然難產了,說不定本來二妮兒肚子裡是個帶把的,觀音娘娘煩他一家不走正道,給換成個丫頭片子了。
想到這裡,羅大山娘看着懷裡白嫩壯實的大孫子,心裡一咯噔,這下不用羅大山和春花再說什麼,天不亮就去縣裡集市上買了禮物,準備了辛苦錢,和羅大山一起送過來了。
未秋當然不知道羅大山一家山路十八彎的心思繞繞,她只是高興又多了一筆收入。
羅大山家送來的謝禮有煮熟的紅雞蛋,紅糖,點心,用紅線穿起來的一百個銅錢,還有一個給茜茜做的紅布小肚兜,上面用黃線簡單繡了幾朵荷花。
看着這些謝禮,未秋樂的眉開眼笑,雞蛋搗碎了拌在稀飯裡喂茜茜,紅糖給了祝氏,點心大部分都進了六月的嘴巴。
祝氏雖然不高興未秋在外頭拋頭露面的,但架不住一家人收了禮物高興,也更因爲未秋受到人們的尊重而自豪。在未秋出手救治春花和二妮兒之前,羅家村裡的人看他們一家的眼神可不是這樣的,說話也沒這麼客氣。
想起丈夫說過的話,祝氏只得搖搖頭,不再管了。便是她管,兩個女兒都不願意聽她的。
羅大山母子兩個走後沒多久,未秋家又來了兩個提着點心的客人,正是昨晚上在羅富財家接生的那個接生婆還有她相公。
“陳娘子。”那老頭先朝未秋拱了拱手,笑呵呵的打了個招呼,“我們打聽到你住這裡,就冒昧上門了。”
接生婆站在笑眯眯的老頭身後,看向未秋的神色有些複雜,既有敬佩也有疑惑,昨晚上未秋進產房門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羅富財家人腦子進水了,不想要兒媳和孩子了。要不然怎麼叫一個漂亮小媳婦進來接生?難道長的漂亮就懂接生了?
誰知道人家還真順順利利的把孩子給接生出來了,母子平安,當時不少人奚落她,她一張老臉險些掛不住。
未秋忙請了老兩口進屋坐。
“陳娘子,昨晚上你對那婦人做了什麼,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她就生出來了?”接生婆坐下後就急忙問道。
一旁的老頭無奈的拉了她一把,小聲說道:“你怎麼心急幹什麼?一進門就問這個。”
接生婆看着未秋微笑的眉眼,訕訕然笑道:“陳娘子,我也是……我也是……心急了。那個,我知道那是你獨門秘技,我和我家老頭子願意拜您爲師!”
未秋連忙笑着擺手,道:“拜師就不必了,昨晚上我都說了要告訴大娘了,只不過一忙就給忘了。”
老兩口看起來都是五十上下年歲,比她爹孃都大,她可收不起這麼大的徒弟。
本來未秋昨天晚上就答應告訴她了,只是後來很多人圍了上來,時間也晚了,未秋來不及跟她說就被衆人擁簇着回家了,倒不是搪塞她,想要瞞着她。
“那不行!我們知道那是您的不傳之術。”老頭子在一旁鄭重的說道,“昨晚上老婆子不懂規矩,厚着臉皮就問您了,您不好意思拒絕,我們可不能順杆子往上爬,佔您的便宜。”
接生婆赧然笑了笑,昨晚上回去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有多不妥,人家陳娘子不過是臉皮薄,她要是就這麼學了去,不是白占人家便宜是什麼?就是到藥堂學醫,學費一文不少,天天端茶捶背當下人伺候師父不說,你能學多少,還得看師父的心情好不好,肯不肯教你。
“是我昨晚上太冒失了,看到稀罕的就想學。我們是誠心來拜師的。”接生婆正色說道,“我們也打聽過了,知道您不是這兒的人。您開個數,只要我們出的起,就一定想辦法給。”
未秋搖頭,笑道:“我說會告訴你,就一定告訴你,真不用拜師,要說這門手藝,也不是我首創的,只不過我得了機會學到了。如今多一個人學,也能多救些人。”
未秋詳詳細細的把昨晚上的病例講了一遍給接生婆,接生婆聽的兩眼發亮,回頭對老頭子說道:“我早就想這麼幹了,就是……就是不敢,怕把大人給弄出個三長兩短來,我娘也跟我說過,她也這麼想過。”又讚賞的看着未秋,“到底是年輕人膽大心細,敢做這個!”
“不光是給婦人接生可以動刀子。”未秋笑道,“人若是有了外傷內傷,有時候光喝中藥調理是沒用的,比如盲腸發炎,就需要動刀子切開身體,把發炎的那段腸子切掉……”
老頭子驚呼道:“那人還能活的過來?那……。那刀口……除非華佗……”
“怎麼活不過來?”六月插嘴道,指着西屋的方向說道:“那裡還躺着一個瘸子,我姐把他的腳切開,從腳踝裡頭夾出來一塊碎骨,就是那塊碎骨,他才走不了路成瘸子的,等他傷口長好了,他就能跟正常人一樣了!”
老兩口對視了一眼,立刻起身跑去西屋,扯着姜澤要看他的刀口,一個勁問他疼不疼,有什麼感覺,把姜澤給鬧的哭笑不得。
看過姜澤後,老兩口就齊齊的向未秋做了一個揖,未秋趕忙退後兩步,擺手道:“二位不必客氣。”
老頭上前一步,嚴肅的說道:“陳娘子,我們也打聽了您的情況,想請您到我們醫館坐診,到時候您就是我們的醫館坐頭把交椅的大夫。”
這下驚訝的輪到未秋了,到這個世上還沒有人正兒八經的把她當成一個大夫看待,一來她是個女子,二來她擅長的是動刀子的外科,這很難被時人接受。
她原以爲自己也只能慢慢的攢錢,攢上十年八年的纔能有機會開間小診所,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
這兩天好運氣就跟擋不住似的往她身上撞,未秋摸着下巴笑着想,莫非是因爲她撿了姜澤,老天爺感動於她學雷鋒做好事,特意獎勵給她的?
要是照這個速度,她就能獨立養活她和茜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