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和我說這個,不覺得生分嗎?”薛冷玉擡手撫上那俊逸卻有些削瘦的臉:“若是我有一絲不願,早回去做我的長公主了,怎麼會和你過這有一日沒一日的日子?既然這是我的選擇,你就再不要覺得有什麼不安,有什麼歉疚。要是這樣說,你爲了放棄了爭天下的機會,我這心裡,也不好受的。”
看薛冷玉面上,那樣的坦然,殊離竟是覺得這一刻,自己反而不如她看的開。不由的有些慚愧。
薛冷玉笑了笑道:“人生在世,總是有舍有得,只要能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這也就夠了。爲了自己所想要的生活,便是受了磨難,受些辛苦,又算得了什麼。”
從初識起,殊離便知道薛冷玉是個很看得開的女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既不會盲目,也不會輕變。如今又經歷了這許多事情,竟是覺得自己好久不曾再見她這樣自在的表情,心中一動,手上用力,便將她整個人拉在了懷裡。
薛冷玉也就順着力道半躺下,讓自己的背靠在他膝上。舒舒服服的閉了眼,道:“我們要休息到什麼時候?”
殊離收攏雙臂,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你也不問問我們要怎麼脫身?”
這一路行來,也沒有聽薛冷玉說過幾句話,更不曾問過他們將何去何從。
“我對這地勢又不瞭解,對這局勢也不瞭解。”薛冷玉翻個身尋了更舒服的姿勢:“又不怕你把我賣了,反正你去哪裡,我都跟着就是了。”
水裡火裡,生裡死裡。殊離即是已爲她丟了這一切,她又有什麼好說的。
殊離卻是神情一變,將薛冷玉拉起,面對面的直視了她的臉:“冷玉,答應我一件事。”
“恩。”薛冷玉不提防殊離一下子認真起來,也正了顏色:“什麼事?你說。”
殊離面色凝重道:“不管什麼時候,不要做傻事。”
薛冷玉愣了一愣:“做什麼傻事?”
“不許求死。”殊離道:“不管什麼時候。”
薛冷玉皺了眉,心中疑惑一點點的散開,聲音也沉重起來:“殊離,爲什麼這樣說?”
殊離聽薛冷玉的聲音也冷了下去,知道自己這表現的太過突兀,放緩和了表情道:“如今這局勢,我也不能保證會怎麼樣。我自是不會撇下你去尋死,可是如果我真的有什麼萬一,你也不許跟着我來。”
薛冷玉擰了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殊離握了她手,緩緩道:“我只要與你同生,去不要共死。你要答應我,不論如何,好好的活着。”
自己行蹤泄露的事情,讓殊離心中不安慢慢的擴散。他們的行蹤,本是保密的連自己人中,也只有核心的幾個知道。而如今被處心積慮的揭露了出去,那人在他心裡慢慢的浮出了水面。
只有赫連婉鏡。
那赫連婉鏡必是因爲自己的舉動而生了異心,她是自己這勢力中核心的一分子,一旦她起了異心,那麼這一連串的有多少力量會被暴露,只怕是連自己也沒有辦法控制。
這日後的形式,當真是越加危險起來。想要護着薛冷玉全身而退,殊離如今並沒有這個把握。
薛冷玉心裡何嘗不明白殊離的想法,卻是苦笑了一聲:“若是我死了,你能好好活着嗎?”
殊離張了張嘴,竟是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薛冷玉笑了笑,自他懷裡站起身來,伸手去拉他:“快走吧,這樣的問題就少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這麼艱難的纔到了一起,老天爺不會虧待我們的。”
殊離也自嘲的笑了笑,不管如何,自己還是遠不如薛冷玉那般坦然。若是自己能早些如她那般將想要的是什麼想的清楚,或許他們不會走到這一步。
起了身,收拾了東西,再往前走去。
殊離道:“從這林子出去,外面是個小鎮,鎮上有我的一個聯絡點,我們在那裡休息一夜,明日騎了馬西行。大約要不了兩三日,便能出了幕淵國界。一旦出了幕淵,淳于女皇再想有什麼行動,那也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薛冷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我們出了幕淵,又是往什麼地方去?”
殊離笑了笑:“出了幕淵,往西便全是山地,也都是一些彈丸之地的小國。我們可以隨便尋一處村子安定下來,再不用理這些是是非非。到時候男耕女織,豈不是逍遙快活。待到過了幾年,這事情淡去了一些,我再陪你去遊山玩水,逍遙人間。”
“好。”薛冷玉被那美麗生活引的不禁滿是憧憬,若是真能有那樣的一天,該是多麼的自在愜意。
雖然兩人都知道這美好生活離他們尚有很遠的距離,卻是都不願給對方潑上冷水,相攜着往前走,一路說着日後的安排打算。倒像是真的走出這林子,迎接他們的便是一段美麗新生活一般。
終究是顧忌薛冷玉體力有限,又走了沒有一時,殊離便讓停了下來,尋了處乾淨地方,從行李中取了乾糧和水,吃了喝了,又休息了片刻,這才重新出發。
雖然以前沒有這般的趕過路,可薛冷玉知道此時若不是性命攸關,殊離也不會由着她這樣勞累,是以再是累也咬着牙不願顯露出來。好在昨日那藥確實有效,這一覺睡到今早,那處痛楚已是基本消失的無蹤。
如今只是單單身體上的勞累,薛冷玉雖然也是感到疲憊,卻是還能支撐。
下午又是隻中途停下休息了片刻,殊離一邊牽着薛冷玉往前走,一邊還要仔細留意周邊環境。雖然他不覺得淳于女皇可能這麼快的找來,可是小心一些畢竟不是壞事。
不時的回頭去看薛冷玉,那密佈着細小汗珠的臉上,卻都會給他一個微笑。
殊離心中,便又是寬慰又是感動。
那林子好容易的漸漸露出到頭的跡象,殊離長長呼出一口氣:“冷玉,我們快到了。”
“恩。”薛冷玉聽這一聲快到了,只覺得這腿更是痠痛,努力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還有多久。”
“出了林子便是。”殊離道:“外面那小鎮是個邊緣靠山的少人之地,鎮中的人極少,我也只是去過一兩回。我們再找了馬匹,歇上半夜再走,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怎麼又變成了歇上半夜便走,薛冷玉苦了臉,卻道:“你安排就好。”
殊離自知薛冷玉苦了臉的原因,也有些無奈的道:“本來我們只是防着淳于女皇,其實不需要這麼辛苦。只是如今我的人裡出了奸細,爲了小心起見,只得再多提防一些。”
“恩。”薛冷玉聽殊離向她解釋,急忙的道:“我知道的,這個時候,自然是小心些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自己和殊離,好歹也是兩天活生生的性命。可不想就這麼丟在荒山野嶺。
何況還有那些想了便能笑出來的美麗生活,說什麼也不能這麼輕易的便失了信心。
又行了一陣,終於出了樹林。
正如殊離所說,從小山坡往下看去,那邊是個只能稀稀拉拉看見一條街道,不多房屋的小鎮。此時天色已經晚了,小鎮上升起裊裊炊煙,一切籠罩在安詳寧靜之下。
殊離熟門熟路的領着薛冷玉下山,進了鎮子。
這鎮子平日裡沒有太多的外人,所以鎮上只有一家客棧兼酒館。
進了客棧,便有小兒迎了上來:“兩位客官住店還是打尖?”
頓了一頓,又道:“兩位客官面生的很,是從外面來的吧。”
殊離道:“你們掌櫃呢?”
小二一愣:“客官認識我們掌櫃?”
殊離隨手從懷裡掏了快銀子,扔在小二手裡:“準備間上房,讓你們掌櫃來見我。”
小二隻是個當地招了做事的小跑堂,得了銀子還有什麼不好說的。一疊聲的叫是,先將兩人領了在樓上一個乾淨的房間裡休息了,這才一溜兒小跑的去請掌櫃。
薛冷玉坐在牀邊揉着痠痛的腿腳,歪頭看了殊離一眼。
見她好像是有話要說,殊離不禁道:“怎麼了?”
還以爲薛冷玉會說出什麼樣沉重的話來,誰知她開口竟是道:“我們以後可沒什麼經濟來源,錢省着點用。”
看他剛纔那銀子拋的,還是一副全然不把錢財放在眼裡的樣子。
殊離一愣,隨即笑道:“冷玉,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想這個。”
“怎麼不想?”薛冷玉撇了嘴道:“既然離了幕淵,我們便能過上正常的日子,生計可是大事。你是從小沒有窮過不知道賺錢不易的,我可不一樣。”
若不是因爲賺錢不易,她又如何會進了沐王府,如何能遇上殊離。
“放心吧。”殊離道:“一會掌櫃來了,我自然會讓他準備我們日後要用的東西。雖不能榮華富貴,倒也不至於讓你跟了我爲衣食擔憂。”
“我倒是不擔心這個。”薛冷玉道:“只是我們即在逃亡,便該處處低調一些不是嗎?我想這偏遠小鎮,若是忽然來兩個伸手那麼大方的異鄉人,多少會讓人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