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殊離即是已做了決定。誰也不好說什麼。
張子山面無表情道:“那便準備一下,馬上開始。”
殊離點了點頭:“麻煩前輩了。”
“哎……”蕭澤嘆了口氣:“殊兄……你……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去做,但說無妨。只要能力所及,我沒有不答應的。”
殊離道:“只要到時候,蕭兄替我將冷玉送到幕淵朝中的寧卿手裡,我便再沒有什麼心願了。”
“放心。”蕭澤道:“我定會妥善將薛姑娘安置好。”
殊離點了點頭,笑了笑:“冷玉無事,我便再沒有什麼遺憾了。”
想了想,俊面一紅,道:“還有,我想請你,配一副藥。”
“恩?”蕭澤道:“什麼藥。”
殊離竟然有些害羞,頓了一頓,這才道:“就是女子避孕的那種藥,等明日她身體好了,給她服下,免得……”
蕭澤愣了一愣,自是知道這最後一夜兩人必是難免的纏綿,只是還沒想到這一步。聽殊離說了出來,不禁道:“若是冷玉腹中能留下你的骨肉,這豈不是好事。”
不管怎麼說。殊離也是爲她而死,何況他們之間有着如此感情,想來薛冷玉也必然願意爲他留一個孩子。
殊離苦笑了笑:“我自是想有個孩子,可是冷玉還年輕,日後還必將有自己的生活,我人都去了,難道能留着這念想拖累她一輩子?”
“可是……”蕭澤還想再勸,殊離擺了擺手:“蕭兄,你若當我是兄弟,便幫我做了這件事。這是我和冷玉之間的事情,我自有計較。”
蕭澤見殊離如此,也不好再說什麼,張子山擡頭看了看天,淡淡道:“蕭澤,準備一下,開始吧。”
“是。”蕭澤急忙道。
進了屋,命小言又搬進一張軟塌,在薛冷玉牀邊放了,張子山挽起袖子,洗淨手,在桌上一字排開許多各種器械。
手指緩緩掃過,從中間挑了把鋒利的小刀,那刀鋒寬窄還不到一指,極薄,張子山眯着眼看了那閃着微芒的刀刃,對着蕭澤道:“準備麻藥。”
“不必了。”殊離道。
張子山皺了眉:“這血液迴流之苦,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受的。”
殊離挽了袖子。伸出手腕平平的放在一側,頭卻轉向牀那邊。淡淡道:“我想多看她一會兒。”
張子山點點頭:“即是如此,那我開始了。”
殊離點點頭,鬆開拳頭,再是結實的身體,手腕上的血脈也是脆弱,那極爲鋒利的小刀只是輕輕的劃過,一道血線便顯露出來。血管裂開,鮮血淚淚而出。
殊離並不回頭,身子連動也沒有再動一下,生命自體內慢慢的流逝,眼前的視線慢慢的模糊,卻努力的不想閉上眼,眸中神色有些渙散,眼前出現了無數的黑點,一點一點的增多,密集。可他努力堅持着,因爲他知道。若是被這一片黑暗吞沒,便再也沒有機會看見眼前的人了。
意識明明滅滅,殊離一直在勉力支持着,張子山在他身上做了什麼。早已經感覺不到,那一波一波極烈的痛楚襲來,又退下,能感覺到一身的衣物已經溼了軟塌,不知是血,還是汗。
眼中,只有薛冷玉慘白的臉,迷迷糊糊的意識中,只覺得那臉色由慘白慢慢的開始有了紅潤,而臉上的紅色經脈,卻是漸漸的退了過去。
殊離心中,只覺得一片歡喜,慢慢的放鬆下來。感覺鬆了一口氣,整個人便一陣放鬆,正想放任自己被那癡纏了很久的黑暗帶走,卻聽蕭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殊離,殊離……”
殊離想張嘴說話,卻是怎麼也發不出聲音。用盡了力氣,卻是隻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小的呻吟。
湊在殊離嘴邊的蕭澤卻是面上現出狂喜來:“師傅,他還活着。”
張子山也是臉色一變,身形一閃便到了殊離身邊,伸手搭了他手腕,臉色又平靜下去:“便是此時還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
蕭澤心中那一點喜悅被一下子澆熄:“那麼說……”
張子山又走回牀榻,爲薛冷玉細細檢查了一番,她倒是沒有生命危險,道:“離紅這毒,除了機緣巧合能得什麼天地之間的靈物,否則根本無藥可解。殊離即是說願意爲救這女子付出一切。我也纔想了這換血的法子,那毒血如今到了殊離身上,也就是和在這女子身上一樣,可能還有個三五天的緩和期,隨便纔會發作。”
蕭澤點了點頭,只是殊離現在既是還有氣息,自然也不願意放棄,將準備好的人蔘靈芝之類極補的藥汁給他喂下,一邊道:“可這離紅,在薛姑娘體內便受了壓制,如今到了殊離體內,殊離身子比起薛姑娘要強上不知多少,也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撐過這一關。”
張子山搖了搖頭,開始收拾一桌子東西:“今天你便在這守着,若是殊離今夜能醒過來,還能多撐幾天,若是醒不過來……”張子山嘆了口氣:“求仁得仁,他也算是得償所願。”
蕭澤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心裡有些酸楚的感覺。和殊離認識這許多年,雖並沒有過什麼出生入死的日子,卻也是難得的知己。如今轉眼便陰陽,心裡又如何能不感慨萬千,何況殊離的死。還是爲了這樣的理由。
張子山收拾了東西,徑自出了門。自去吩咐了小言小語,好生伺候着。
雖然他說着是全無希望,可畢竟如今殊離一息尚存,他也不願放棄。
這一日一夜,蕭澤便就坐在殊離踏遍,不時的拖起他灌下一些丹藥,雖然心裡並不抱什麼希望,畢竟是聊勝於無。
這宅裡並沒有女子,沒有人方便照顧薛冷玉,因爲有殊離在的緣故。又不方便再去找不熟的人,蕭澤便硬着頭皮一起料理了,好在薛冷玉雖然一直沒有清醒,卻是生命體徵已十分明顯,並沒有出現什麼排斥反應。
湯水到了嘴邊,也知道吞嚥,不過是尚沒有清醒的意識罷了。
不多時,小言便送了一碗黑黑的藥汁過來,蕭澤接了碗,不禁皺起了眉。
蕭澤是個大夫,雖未成親,對各種藥草卻是熟悉。那藥端在手裡便知道是什麼,心裡不由得猶豫起來。
殊離想着自己必死,不願留下任何事情拖累薛冷玉,免得她日後不能再面對別人。
這心情,蕭澤自是理解,而且明白,可他總是覺得,這對殊離來說,也未免太殘忍了一些。而且這事兒是在薛冷玉不知道的情況下完成,對她來說,也並不公平。
看了看榻上氣若游絲的殊離,蕭澤嘆了口氣,關上門,踱到薛冷玉牀前。
一手端了藥,一手將薛冷玉扶起,可那拿碗的手,卻是始終有一絲的顫抖。穩了幾穩,竟是都沒有將那藥對到薛冷玉嘴邊。
作爲兄弟,他不願讓殊離走的如此不留蹤影。作爲大夫,他也不願扼殺這可能有的生命。可這卻是殊離的囑託,他又如何能違背。
蕭澤這一夜未睡,薛冷玉雖沒有醒,卻是睡得沉,可殊離卻是折騰了一夜,到了下半夜,離紅之毒又開始發作。雖然面色因爲失血而慘白,可身上體溫卻是驚人。可這離紅之毒,連張子山也束手無策,蕭澤也便只能守在一邊。
到了早晨天色隱隱亮了的時候,門被推開,光心一亮,張子山已出現在門口。
“師傅。”蕭澤忙道:“你來了。”
張子山也不及應他,走在殊離身邊,看了一眼,面色稍微舒緩些。
殊離露在衣服外面的臉上,已經如陳良宇開始那般,泛着條條血色經脈。臉色雖然慘白,可呼吸較之昨晚,已經有力了一些。
雖然現在這情況似是值得欣慰,可張子山卻依然笑不出來,他眼中血絲絲斑斕,看樣子是一夜未睡。
蕭澤不由得道:“師傅,他的情形如何?”
張子山道:“比想象中的好,應該要不了一時,便能醒了。”
蕭澤心中一喜:“那……”
張子山接着道:“也就是說,這離紅的毒,在他體內應該還有一兩天的緩衝,不過看現在的情形,已經比在薛姑娘身上時,要嚴重許多了。”
張子山手中光亮一閃:“那離紅髮作也是痛苦無比,即是無救,倒不如便這麼去了。”
現在醒來,也不過是再受一場離別之苦。張子山昨天絞盡腦汁的想了一天一夜,也沒有想出半點希望。
“不可。”蕭澤極快的道。
張子山看了一眼蕭澤,他又何嘗希望殊離死。可那樣生離死別的情形,卻是讓他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的那些過往,心中實在是無法忍受。
蕭澤垂了眼道:“師傅,我想,殊離他便是受再大痛苦,也願意能再看上薛姑娘一眼的,我們又何必……”
張子山靜靜看了眼牀榻上的男人,終究嘆了一口氣,一言不發的轉身出門。
換血過程中,一直清醒的殊離不知承受了什麼樣劇烈的痛楚,可是眸中那深深情意,卻是始終不曾散去。
自己替他選擇放棄,或者是不公平的。
晚上應該還有一章,希望看見大家多多的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