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殊離面色不善,薛冷玉也不敢再多耽誤,將先前王妃賞的銀子留了下來,便趕緊隨他回王府。
薛母雖不想要,可是薛冷玉的堅持卻是不容拒絕。如今的薛冷玉和以前相比,雖然溫和的時候更溫和了,可是強硬起來,卻是不容爭執,儼然就是薛家當家作主的樣子。
女兒真的長大了。薛母望着遠去的薛冷玉,心裡不知是喜是酸,這樣的冷玉,還可以由他們保護在羽翼下嗎?只怕終有一天,是要遠走高飛的。
薛冷玉依舊坐在殊離身前,誰也沒有說話,這一趟門出的好,相必殊離還有不少疑問對自己吧。
駿馬一陣疾奔,離的村裡遠了,慢慢的緩下腳步,薛冷玉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殊離忍不住出聲。
“有那麼多疑惑不問,殊大人不難過嗎?”薛冷玉道。
殊離眉頭一皺,這女人倒佔了先機了,忍不住道:“你沒有什麼需要向我說嗎?”
出了王府,薛冷玉也沒有那麼拘謹,便道:“有的。剛纔的事情,多謝殊離大人出手相助。也謝謝您請了許大夫給我爹醫治。”
殊離恩了一聲:“這都是王爺的意思。”
薛冷玉淡淡道:“那冷玉回府,再向王爺致謝。”
接下去,薛冷玉再沒有了話。也沒有了說話的打算,殊離終是忍不住,雖不想開口,還是開口道:“你沒有話說了?”
薛冷玉想笑,自己想知道就問唄,非要逼着她自己說?哼,這都什麼大人物的毛病,偏不願意順着他。
薛冷玉故意裝傻:“大人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冷玉不敢有所隱瞞。至於大人想讓冷玉說什麼,冷玉卻是不知。今日之事,都是冷玉家事,不知大人對那一點感興趣。”
這句話說得殊離好像是很八卦的男人一般,喜歡最根究底的探索人家姑娘家的事情。
薛冷玉看殊離在她身前握着繮繩的手用了一下力,知道他心裡的挫敗,心情不禁好了一點。自從進了王府,見到什麼人都得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誰。那種需要討好一切人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從一個可以肆意說笑的寧可可,到處處低頭做人的薛冷玉。這種隱忍,該是怎樣的壓抑換來的。若不是對這世界還有着些憧憬與眷戀,早在無數次的忍無可忍中拍案而起,慷慨陳詞了。
死,不過一死!最多一死。這條命是莫名其妙得來的,若是無牽無掛,死有何妨?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暗下煩躁的心情。殊離語調平穩的道:“你成過親?”
“是。”薛冷玉道。
這果然是殊離最在意的事情,薛冷玉心裡暗自掂量,卻不知是爲李沐在意,還是爲自己在意。
薛冷玉依舊坦然,無所謂的口氣,讓殊離隱隱的一絲怒火:“爲什麼瞞着?”
“我沒有瞞着。”薛冷玉道:“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王府的下人,難道有規定不許是嫁過人的?被休棄婦,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難道我自己四處去宣揚?”
“你不同。”殊離道。
薛冷玉明白他所指,人人都覺得,她是要上李沐的牀的,可這事,卻不是她自己的願望。不禁苦笑道:“殊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成爲王爺的女人,自然該是冰清玉潔的。可是從開始我就說過,我只是想在王府做個丫鬟而已。王妃的想法,王爺的想法,都不是我的意願,可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的。而如今這樣,這種事情,你又讓我如何出口。冷玉只是一個女子,也會害怕,就算知道紙包不住火,也想多拖得一時是一時。”
薛冷玉嘆口氣,又道:“如今冷玉只盼娘娘能早日得到王爺寵愛,好放冷玉出府。王府生活步步驚心,再有天大恩寵,冷玉也無福消受。”
“是嗎?”殊離冷冷道:“你也會害怕?我倒是覺得,你的冷靜,就連一般的男子。也未必比得上。不說別的,今日的事情,知道了自己另有身世,你竟能如此淡然,換作一般的人,怎麼可能做到。”
薛冷玉想了想,道:“不敢瞞殊大人,我之所以淡然,是有原因的。在進府的前幾日,我不小心撞傷了頭部,對以前的事情,都記得不太清楚了。只是看爹孃對我關切,所以才心中感激,一直不忍說出實情。所以今天娘對我說出我另有身世,其實我並沒有覺得什麼觸動。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人與人之間,這樣簡單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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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冷玉說的殊離愣了一下,重複着:“誰對你好,你便對誰好?薛冷玉,你難道對自己的身世,就沒有一點好奇嗎?”
“好奇也是有的。”薛冷玉道:“只是人海茫茫,我相信如果緣分到了,我們自然還會再見。若是真的有緣無分,也一定會有人替我盡孝膝前。”
“你真的那麼看得開?”殊離不信,薛冷玉的性子,怎麼也不是歷盡世事,心如止水的那種,怎麼會有如此平淡的心境。她的年紀,也不過十七八歲,怎麼可能歷練出自己也比不上的鎮定冷淡。
“不是我看得開”薛冷玉道:“而是這世上,有太多事情是自己無法做主的。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不然,又能怎樣?冷玉只是個弱女子,難道能逆天改命?”
薛冷玉說的話其實很淺顯,人人都明白,卻是沒有幾人能夠做到的。
殊離也靜了下來,不再說話。他一向以爲自己是淡然的,可是在薛冷玉面前,卻顯得浮躁了。遠不如一個前途無法佔卜,不能掌握自己人生的女子來的灑脫。
薛冷玉忽然覺得殊離的心情有些失落,不禁安慰道:“殊大人不必介懷,我之所以看的開,是因爲我沒有能力反抗生活,只能逆來順受,所以自我安慰。殊大人有足夠的能力,自然可以改變命運,至少……可以做一些改善。”
今天,本是薛冷玉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需要被安慰的時候。可是現在她卻反過來安慰殊離。
薛冷玉的語氣真誠,沒有調侃嘲笑的意味。殊離還是沒有說話。心中卻有一絲異樣的感覺緩緩的盪漾開來。
若她不是敵人,也不是李沐要的人,那麼……有可能嗎?
殊離微微的將視線往下,可以看見薛冷玉秀美的側臉,白玉無瑕的面孔上,如墨青絲微拂。眼神看着前方,淡淡的,卻難以捉摸。
這個女子,從見面那一刻起,所作所爲,就不是自己能夠把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