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州到燕京城,一路上都坐在馬車裡,似乎並未見過什麼陌生人,若說起來,唯有那日撩開簾子的驚鴻一瞥。難不成,黃氏問的是這個?
“路上只遇見一個**之人。”葉子衿淡淡笑了笑,漫不經心的說道:“不過只見了一眼,也不甚分明。”“**?”黃氏笑着搖頭,“我想說的那個人,可不大精通這個。”頓了頓,眨了眨眼睛,“我聽說永昌侯的世子蘇明睿,這幾日恰巧去了蘇州,還以爲你們會遇見呢。”
這話出自黃氏口中,顯然有些意味深長。
葉子衿雖說已是嫁過一次的人,可到底是姑娘家,忙垂下頭去,“天大地大,哪裡那麼容易遇見呢。”“可去蘇州的大道,只有那麼一條。”黃氏嘆息了一聲,“從前娘本來打算將你許配給他的……”握住了她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蘇家算得上是候府裡頭拔尖兒的了,當初蘇家也十分願意的……”
葉子衿心中跳了跳。
話未說完,只聽得外頭傳來紫蘇的聲音:“大*奶,小姐,夫人讓你們一起去用膳呢”黃氏就拍了拍手,低聲說道:“這事情若還有一線機緣,我都會爲你奔走奔走。”葉子衿抿着脣,沒有說話。心裡卻是一片淒涼,若是從前,本是天作之合,可現在的自己…… Wшw★тт κan★c o
然而黃氏一片盛情,不管能不能成,她都沒有理由拒絕。
更何況,難道當真一輩子老死在莊子上不成?
推開門的瞬間,黃氏又掛上了溫婉的笑容,“你大哥這一出去,只怕一時半會不得回來,我們姑嫂倆一起去得了,也不用等他了。”葉子衿默默點頭,挽着黃氏的胳膊,到了正房。葉夫人早早的坐在了桌前,見着她們二人和和氣氣的,眼裡盈滿了笑意,“一大早的就出去了,也不知道餓”
葉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陣香氣襲來,仔細嗅了嗅,卻是少年時吃過的百花粥,雪白的稀粥裡面,混雜着一些紅紅白白的花瓣,入口細滑,甘甜香醇。說是百花粥,其實也就用了三四種花瓣。葉子衿吃了幾口,不由讚道:“這麼多年了,味道還是沒有什麼變化”
葉夫人見她吃的香甜,滿意的笑了起來。
待到早膳畢,自有丫鬟們端着茶盅來漱口。葉子衿又喝了半盞杏仁茶,纔對葉夫人說道:“大哥出去了。”葉夫人端着茶盞,頓了頓,目光一冷,“是爲了那事?”葉子衿點了點頭。母女二人心照不宣的對看了一眼,葉夫人就冷笑道:“也讓他們逍遙了一陣子了,我們還算得上是好性兒的人家,這要是擱在安國公定國公府上,只怕這時候就沒有這麼容易了結了。”
安國公和定國公府上的世子,都是霸王一樣的人物,橫行霸道,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卻說葉子辰出府以後,直接一紙狀紙,將陳文告上了官府。府衙聽說是盛國公府的世子,不敢怠慢,又見告的是吏部侍郎之子,就有些猶豫。葉子辰早知他們會如此,冷笑道:“看來我們國公府,是薄面兒的了。”
那王大人好歹在燕京城混跡了這麼多年,對於這些大家族之前的彎彎繞繞,也大致瞭解。想到他的連襟恰巧是吏部尚書之子,心中也有了七八成底數。只拱手笑道:“世子爺放心,這事情,我定然會秉公處理。”“那我就敬候佳音了。”葉子辰一面說,一面將一個金絲荷包遞入了王大人手中,“有勞大人辛苦了。”
那王大人眉眼也沒有動一下,將金絲荷包放入了袖子中,轉頭就吩咐差役去陳家拿人。
與此同時,黃氏寫了一封聲情並茂的家書,派桔梗送到了自己妹妹手中。姐妹二人感情甚篤,那薛大*奶得了書信,立刻尋到了自己的公婆,如是如是說了一通。薛尚書和陳侍郎一向不和,坐在高堂上,抿了一口茶,微微的笑,“侵佔媳婦的嫁妝,可不是什麼好能爲。”
薛大*奶既得了這句話,喜出望外,忙派人回了黃氏。
姑嫂二人在西院,細細謀劃了半日。
陳文卻仍在煙花柳巷,昏天暗地的,猶不知外頭出了什麼事。直到被陳侍郎的小廝尋到,才大吃一驚:“爹着惱了?”那小廝臉色發白,“少爺,您還不快回去呢那葉家將您告到了官府,說您侵佔嫁妝”
“爺還有什麼嫁妝還還?”陳文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想到當初那一千兩銀子,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即便是有,又沒有借據,葉家這是含血噴人”那小廝急得直跺腳,“不管怎樣,這話少爺您回去了對老爺說去”
陳文也有些心虛,急急忙忙的整了整凌亂的衣裳,一路上急匆匆的,跟着小廝回到了陳府。腳剛剛踏入門檻,就被陳侍郎劈頭蓋臉的,潑了一盞茶,碧綠的茶葉順着他的發冠,淌到了胸襟上,“看看你做下的混賬事”
陳文一臉無奈的看着自己的父親,“爹,我也不知道那女人,這樣的糾纏不休啊。”陳侍郎氣得渾身發抖,“你少給我耍滑頭,你到底吞了多少銀子?現在全部給我還回去”“不過是區區一千兩罷了。”陳文見事情尚有轉機,“我們家也不缺這一千兩銀子……”
陳侍郎臉色發青,正要罵上幾句,就被陳夫人拉住:“老爺,好了好了,您消消火。現如今我們被告到了官府,葉家也別想置身事外,到時候還不得惹得一身腥?”一面說,一面冷笑道:“我看這葉家就是故意的,當初清點的時候不講個明白,事情都過去半年了,又拿出來說。我可聽說葉子衿那小蹄子,這幾天又回到了國公府。”
“爹,千錯萬錯,都是孩兒的錯。”陳文見母親不住的使眼色,忙陪着笑,“我們只要拿一千兩銀子還給葉家,這事也就完了。”“哼”陳侍郎一掌拍在椅背上,“真是一羣婦孺小兒若葉家當真是貪圖這一千兩銀子,早早的就登門造訪了。之所以告到官府,還不是爲了報復我們陳家”越說越氣惱,“那世子夫人黃氏的親妹妹,可是薛尚書的大媳婦,這事情我們若不能好好解決,恐怕連帶我也要被彈劾”
官場之爭,陳夫人和陳文二人,自然是不能明白的。見着他在盛怒上,都噤聲不敢再言。
陳侍郎思忖了一會兒,才說道:“依我看,我們不如封上兩千兩銀子,到葉家好好道個歉,到時候葉家人消了氣,不再追究,這事情也就能過去了。”“什麼?”陳文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讓我向葉家道歉?”
“當初可是葉子衿小心眼,連丫鬟也不讓我碰。”說起這事,陳文便有了底氣,嗓門也大了起來,“出嫁從夫,橫豎都是陪嫁丫鬟,我要上一兩個,又有什麼關係?”“你——”陳侍郎指着他的手,微微顫抖,一口痰堵在了喉嚨,再也說不出話來。
近處的陳夫人見着他臉色發青,大驚失色,忙派人去尋大夫。陳文也是後怕不已,生怕陳侍郎出個什麼好歹,忙不迭跑了出去,衝到了玲瓏房中,“快快快,尋個好地方我藏起來”玲瓏正爲着他失蹤煩惱,冷不丁見他冒了出來,自然是喜不自勝,“少爺,您怎麼回來了?”
陳文正着急上火,也不同她細述,只急道:“老頭子被我氣得不輕,待會醒了,怕是要尋我的麻煩,你快找個地方,將我藏起來”玲瓏猶自雲裡霧裡的,不知發生了何事。然而見着他臉色大變,也不敢拖延,順眼看到衣櫃,忙一把打開,“少爺,您就先在這裡頭避一避吧。”
陳文一邁腳,就縮在了裡面。玲瓏忙在外頭合上了櫃子,親自上了鎖,眼皮子直跳,忙命小丫鬟不時出院子看看是否有來人。過了小半個時辰,風平浪靜的,也不見什麼動靜。就隔着櫃子問:“少爺,似乎沒有什麼人往來,您要不要出來?”
“蠢材”哪怕是在櫃子裡,陳文的氣焰也不曾削弱,“他們不過是一時沒有尋到這裡罷了,我這一出去,指不定他們就找上門來了”玲瓏吃了一頓排頭,也不敢再說話了,坐在窗前,一眨不眨的望着外頭。
“這事情有譜了。”葉子辰大跨步邁進了屋子,顯得心情愉悅,“這次定叫陳家吃不了兜着走。”葉子衿嘴角微勾,“多謝大哥了。”葉子辰擺了擺手,“我也不過是多走了幾步罷了,真要謝,還得謝夫人”說着,就朝着黃氏長長的作揖。
黃氏笑罵道:“在子衿面前,還是沒個正形”葉子衿掩袖而笑,“我可什麼也沒瞧見。”黃氏俏臉微紅,轉過身去,卻瞧見唐守成快步進了院子,心中一跳,忙推了推葉子衿,“子衿,莫不是祖父來尋你了?”
葉子衿身子一僵,臉上的笑容瞬間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