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用力擦了擦嘴,回去便連涑了好幾杯茶水,挽珠還在一旁嘀咕:“奴婢聽人說七殿下打十三歲起就跟着將軍一同上了戰場呢,如今已經弱冠之年了,肖少爺就是跟着七殿下一道去同蠻夷子打呢,定然很厲害,小姐,你可想見見?也許打那軍營裡頭出來肖少爺就轉了性子了呢?”
蘇鳳錦接了挽珠的帕子擦了擦嘴,頭也不擡道:“原是你想見?”
挽珠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奴婢只是告訴小姐一身,那紈絝子弟,奴婢纔不想見呢。”
“那就不見。”
挽珠哭天抹淚撲在地上抱着蘇鳳錦的大腿:“小姐,您當真不瞧瞧嗎?肖少爺可真真是變了許多了。”
蘇鳳錦乾脆擱了繡圈凝神瞧着她:“你是向來不爲旁人說話的,怎的這一次轉變這般大?”
挽珠面色漲紅了大半,低聲軟語:“哪有哪有,奴婢這不是……這不是實話實說嗎。”
“實話?”這幽涼的語氣裡透着幾分威脅,像極了戰青城審人時的氣場,雖只得個三四分,但於挽珠而言卻是足夠了的。
“奴婢……奴婢今兒早晨上街置辦酒器,被人搶了銀子,是……是肖少爺幫的奴婢,小姐,肖少爺真真是大變樣了,奴婢都認不出來了呢。”
蘇鳳錦將她扶了起來:“好好說話,跪什麼。”
“您這不是……突然兇巴巴的嚇着奴婢了嗎。”挽珠低聲嘀咕。
蘇鳳錦低頭刺繡,挽珠趴在桌子上瞧着,無精打彩的瞧着似打了霜的茄子一般:“小姐,爺怎麼這般着急,剛說要讓小姐繡嫁衣,一轉眼便差人送了嫁衣來,爺若是真真對那如玉上了心了,那小姐可怎麼辦啊?”
春芽端了些點心進來,見蘇鳳錦又見天的摸着那繡花針煩得緊:“這都夜深了,你還盯着做什麼,那兩珠子不想要了?”
芳姨朝春芽使了個眼色:“今兒夜裡風平浪靜的,倒適合醃那些冬筍,春芽,你給我幫忙,咱們一道兒把冬筍醃了。”
春芽憤憤道:“這都這會兒了,你怎的還有這樣的心思。”
芳姨將春芽拽了出去,低聲道:“眼下咱們可都要冷靜些,這事兒指不定如何呢。”
“什麼……”春芽話音未落,盯着那窗邊站着的戰青城一時無言以對,
wωw •tt kan •c o 或許……真真假假還不一定??
當真是見了鬼了,這兩人一個兩個都在演絕情,鬧的什麼?合着這事兒在他們眼裡瞧着就跟過家家似的,說過便過,說不過便不過了?
挽珠在屋子裡頭扒着昏昏欲睡,半醒半醒着見蘇鳳錦還在繡,打着呵欠出門吹個冷風醒一醒,誰料一推門便見戰青城站在窗口,那後半夜凜冽的風吹得戰青城沉黑色的衣袍在風中裂裂作響。
挽珠喜笑妍開:“爺,您裡面請,我家小姐還未睡呢。”
戰青城點了點頭:“這裡我伺候着,下去吧。”
“是,奴婢也去後院幫忙去。”挽珠打了雞血似的衝去了後院。
蘇鳳錦揹着門,手裡頭是一件大紅的婚袍中衣,她正在那中衣上頭繡並蒂蓮,一道身影晃了過來,蘇鳳錦只當是挽珠:“挽珠,給我倒杯茶。”
渴了?戰青城轉身倒了盞茶擱桌面上。
蘇鳳錦取了茶盞飲了一口,燙得茶杯摔了地:“不是這個溫…你來做什麼。”
蘇鳳錦捂着被燙着的嘴,瞪着戰青城眉宇緊皺,原是不想想着他,所以才晚睡,想着累了,自就睡着了。誰料這人竟自己送上門來。
戰青城拉開她的手,關切道:“燙了?我瞧瞧。”
“沒事。”她退了一步,目光生疏薄涼。
戰青城擰眉瞪着她:“再退一步老子打斷你的腿!”
蘇鳳錦瞪着他,眼睛一瞬間便潤了:“你來東屋做什麼!我說過會繡好就是會繡好!”
“自是來看嫁衣,這並蒂蓮她不喜歡,換。”戰青城掃了眼那桌面上的繡品,那並蒂蓮繡了一小半了,瞧着栩栩如生的,他原不過隨便尋了一個藉口罷了。
蘇鳳錦擰眉:“這是雲錦……”
“那又如何?既是嫁衣,便是萬金一匹亦值,更何況只是千金。”戰青城桀驁得緊,他居高臨下的瞧着蘇鳳錦,出手極是闊綽,舉手投足間臉上寫着明晃晃的七個字。
紈絝子弟!
敗家字!
蘇鳳錦咬了咬脣,將那中衣扔進了碳盆裡,倔強得緊:“那便勞將軍明日再送來,我要睡了,將軍請回。”
“蘇鳳錦,睡都睡過了,如今來裝清高,未免晚了些?”他捧着蘇鳳錦的臉,心底裡卻是針扎般的疼,這傻丫頭,原都看不見他的好。
蘇鳳錦朝着他的腳又是一腳,奈何人矮,沒踢中要害,戰青城笑盈盈的將她抱了起來讓她站在凳子上,這麼一來她便比戰青城高了許多,這居高臨下的滋味當真是,好!
“站在高處如何?”
“你到底想怎麼樣?”蘇鳳錦掙不開,乾脆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戰青城收了手,神情落寞,這轉換快得很,蘇鳳錦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忽的將蘇鳳錦忽了起來,朝着牀塌走去:“怎麼樣?自是做該做的事。”
蘇鳳錦瞪着戰青城在他的懷裡掙扎,拳打腳踢力道十足:“混帳東西,你放開我!戰青城!混蛋,你放開我!”
戰青城壓着她,壓得她動彈不得,那柔軟與美好令戰青城食髓知味,加上這血氣方剛的年紀,原也是忍不了的。
“你是本將軍的妻,有何不可。”他扯了蘇鳳錦的衣,整個人熾熱如同一團火,恨不能將蘇鳳錦揉進懷裡一塊兒燒。
“你去找卿如玉啊,你來找我做什麼!”蘇鳳錦拳打腳踢,戰青城又怕傷着她,生生受了她好幾巴掌,那臉上印子十分明顯。
戰青城忽的停了動作,瞧着淚流滿面的蘇鳳錦一時有些無措,默了半響,笨手笨腳的扯了衣袖子給她擦眼淚,別說是什麼火了,如今但凡有點火苗子都被蘇鳳錦這一點點眼淚澆了個乾淨,連點火星子都沒有了。
戰青城無奈的嘆了嘆氣:“我不碰你,莫哭了。”
蘇鳳錦將他推開,順勢滾進了被子裡,面色蒼白的盯着他。
戰青城只得取了掉在地上的披風穿上:“行,我走,你要是再敢哭,我就睡了你。”
蘇鳳錦也不哭了,瞪着他咬牙切齒:“土匪!”
“錯了,是將軍。”戰青城居高臨下的繫着披風帶子,蘇鳳錦一個枕頭砸了過來,那枕頭碰着他,軟軟的掉在地上,戰青城順手拿着走了。
開了門便瞧見挽珠蹲在門口,緊張兮兮的瞧着戰青城以及他手裡的那個枕頭:“爺…您這是?”
“添些碳,門窗關好。”戰青城抱着枕頭出了東屋。
挽珠瞧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凍得哆嗦了一把轉身回了屋子裡。
蘇鳳錦坐在牀上,衣衫雖有些亂,好在卻還都在身上,只是脣邊又破了,正冒着血珠子,挽珠取了帕子替蘇鳳錦擦着滿眼的心疼:“小姐,將軍是不是家暴你了。”
蘇鳳錦取了帕子胡亂抹了兩把:“沒什麼,睡吧。”
挽珠捧着帶血的帕子嘆了嘆氣。
天將黎明時窗外頭又下起了大雪,好在窗外頭沒有冷風呼嘯的聲音,整個世界顯得格外的寂靜,蘇鳳錦躺在牀上,視線茫然,耳朵裡連雪藥飄落在地上的隱約可聞。
挽珠抱了一大束梅花插在瓶子裡,那清冽的香味混着安神香的味道在屋子裡飄蕩,窗外頭是暗沉沉灰濛濛的。
卿如玉原是想來見見蘇鳳錦探探虛實瞧瞧嫁衣,卻不曾想撞見了站在牆邊發呆的戰青城,他挺拔的身影在雪中幾乎要站成了一棵樹,那飛雪落在斗篷冒子上,積了厚厚的一層,想來是已經站了很久了的。
“阿城,冰天雪地的你怎麼在這兒站着,也不怕凍着。”卿如玉面容憔悴卻透着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不像蘇鳳錦,便是蒼白着,卻也有着一身的傲骨,她原就是個極能忍的人,悶不吭聲的,你若不去察覺,你便什麼也不會知道,只當她是個無趣的人。
“嗯,睡不着出來走走。”戰青城掃了眼暗沉的天,無數雪花自半空紛揚而落,
卿如玉衣着純白,一頭墨發散在身後,氣質清冽出塵,她牽起一抹苦笑:“我原是來找東屋這位的,不過,如今看來我好像來早了些,聽說這兒有一處梅林開得極好,阿誠,可否帶我去瞧瞧?卿府原也是有一院子梅花的……”
她的話忽的戛然而止,透了些話落沒,峨眉輕促,手裡頭抱了一個暖色的湯婆子,溫聲道:“若是沒空,也不打緊的,我四走走就好了。”
戰青城挪了步子,走在她的前頭:“跟上。”
卿如玉忙跟了過去,悄悄拉着戰青城的衣袖子,面色微紅:“阿城……”
戰青城聽着這名直皺眉:“換個名字。”
“什麼?”卿如玉微怔了怔。
戰青城不由的想起了蘇鳳錦喚趙阮誠的時候,先前倒不曾注意,他與趙阮誠最後那個字竟是同音,雖同意,卻意義大不一樣。他指的是固守城池,而另一個卻是誠信。
“府中人怎麼喚,你就跟着怎麼喚。阿城那兩個字,我不喜歡。”戰青城掃了眼那悄拉着他衣袖子的手,忽的想起多年前跟在他身旁的卿如玉來,那時候的她還小,卻很喜歡跟着他,步子走的又不快,便這般拉着,往事似流水般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