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了眼閉着眼的戰青城,滇南候悄朝魏蘭馨使了個眼色,兩人出了裡屋。
“舅舅可有事?”蘭馨端着藥,狐疑的瞧着滇南候,那雙眸子裡頭藏着的是一望無底的深淵。
“方纔之事,你莫放在心上,就算青城是個鐵石心腸,你這般掏心掏肺的,終有一天他也會將心思放回你身上的。”滇南候卻見她滿眼溫笑,端得賢良淑德。
“方纔之事?蘭馨方纔適來,不知舅舅指的何事?”
見她這般識大休,滇南候默默的又給她多添了幾分,待她越發的好,心裡頭覺得,這般好的一個女人,襯戰青城,原是極好的,況且她又有家世,對戰青城又是有個助力,將來若是要重返朝堂,以他的本事與岳父的家世,亦不是沒有可能的。
“沒什麼,青城就託予你照顧着了,若是到時候你能與青城一道隨我回滇南候府就好了。你舅媽想來也定十分高興。”滇南候笑盈盈的走了。
魏蘭馨緊握着手中的托盤,緩了好一會兒才進了裡屋:“青城哥哥,喝藥了。”
戰青城接了那碗一飲而盡,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魏蘭馨接了那碗,在牀邊坐了下來,輕笑道:“青城哥哥成日這麼躺着,想來也是累得很,我陪你說說話可好?”
戰青城閉了眼,並不答話。
魏蘭馨自顧自的說道:“青城哥哥,你可還刻當初初見你的時候,那時我同小殿下的關係原是最好的,那時候小殿下性子可張狂得很呢,她生得也是好看,若是如今她還在的話,想來那容貌必是要將如玉都比下去了。”
戰青城忽的睜了眼:“你與小殿下,倒真是相熟。”
魏蘭馨心下一喜,又道:“是啊,那年花燈節的時候妾身同小殿下偷着出去玩,小殿下才智過人,同爺一道比誰得的花燈多呢,最後竟全都掛在了魏府,魏府連夜便辦了小宴會,請了國子監裡頭好多學子過來,可有趣了。”
戰青城摩擦着手裡頭的荷包暗自覺得,衆人皆以爲蘇鳳錦不過是蘇正清不受寵的女兒,卻不知,蘇鳳錦壓根不是蘇正清的孩子,而她的身份更是嚇人,若是如今提出來,怕是要引起朝堂的一番動盪了,這種衆人皆醉,唯我獨醒的滋味可不好受。
“確是有趣。”
魏蘭馨兀自嘆了嘆氣:“可惜了,後來那太子妃竟如此狠心,帶着她一塊兒死在了太子府的那場大火裡頭,那時候的小殿下,方纔不過五六歲,青城哥哥,那時候你已經在外征戰了,自然不知這些事情了。”
戰青城心頭一片苦澀:“你們的感情倒是好。”
“是啊,她原也是個仁善之人,雖性子張狂了些,卻也是十足十的討人喜歡,青城哥哥當初還險些同小殿下生出婚約了,只是那時候小殿下以青城哥哥太老爲緣由,竟沒同意。”那些往事再被挖出來,就好像失蹤多年的寶藏,如今埋進了泥濘裡卻終得已被挖出來,放在陽光下,那寶藏透出年少的一段時光來。
戰青城苦笑,這大約就是因果了,若是無緣在一起的,便是對面也不會上心,若是有緣在一起的,坎坎坷坷之後,依舊註定了要在一起。好比他與蘇鳳錦。
“小殿下原來喚作什麼?”戰青城曲指輕釦着被子,心情極好。
“青城哥哥不記得了?當初小殿下領着國子監的人成天搗蛋,那皇宮裡頭就沒有不曾被小殿下捉弄過的,那時候先帝爺爺極疼愛小殿下,甚至揚言要讓她繼承衣鉢呢,太子殿下竟也沒有反對,只道是小殿下若當了小女皇,他同太子妃娘娘可就好遊山玩水了。想來太殿下爲着太子妃娘娘也是後宮一直空置着,不曾想那年竟出了那樣的事,蘭馨那時雖年幼,可是事關小殿下的,卻刻格外的清楚。”
那時候的戰青城已經十來歲了,若不是後來征戰一事,想來他定會記得比誰都清楚。
當年的太子與太子妃確是極其恩愛的一對,太子妃又身出當時的並肩王府,可謂是家世顯赫身份尊貴,如果此金童玉女,最後竟落了那麼一個下場。
其實細說起來,先帝同太子以及小殿下倒瞧着像民間父子親人一般,父慈而子孝,孫子又是極受寵的,聰明伶俐,當年小殿下只揚言一句冤枉的無處申冤,便設了伏令司,查訪天下冤情,若是要細細論起來,那伏令司原也是因爲小殿下才設立起來的一個機構,如今卻被今上用來做那般不恥的事,實在有污先帝爺與小殿下的聖明。
魏蘭馨垂眸輕撫着肚子:“再過上幾個月,青城哥哥同我也要當孩子的孃親與爹了呢,細細想來,曾經在國子監的這一批,那趙大人也已經有了孩子,接着便只有咱們有了。”
戰青城面色微凝:“當年之事,你還知道些什麼?”
魏蘭馨細細想了想,又道:“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些印象也已經模糊了,只依稀里記得,你走了之後便是春諱,那時候趙阮誠還未高中榜首,只同趙大人蔘加了一回宮宴,小殿下還揚言要嫁予他來着,只是先帝爺那時候未曾賜婚,不過,小殿下似乎極喜歡趙大人,三番五次的朝着趙府跑。”
戰青城捏着杯盞,眯了眯眼:“是嗎。”
“可不是,用母親的話來說,這便叫一見鍾情了,可惜才過了半年,小殿下便同太子妃死在了太子府的大火裡,青城哥哥,蘭馨認識那麼多人,可是卻獨獨對小殿下,這麼多年也忘不了,那段日子,大約是蘭馨最快樂的了,打她走了之後整個朝堂都天翻地覆,再也沒有人敢那般放肆,如今細細想來倒無趣得緊了。”
戰青城當時只覺先帝同太子一道歿了覺得奇怪,卻並未曾多想,畢竟先皇一族的血脈都沒了,便只剩了這麼個沾親帶點故的姑爺了,姑爺稱帝之後不久長公主暴斃,然後開始了先帝爺的統治。
細細想來,曾經的蘇鳳錦同如今的蘇鳳錦性子差了十萬八千里,又有誰會再去相信,如今這個性子溫和好欺的人是那個張狂的小殿下呢?
小殿下是聰慧的,是有恃無恐的,而蘇鳳錦不一樣,她已經飽經種種苦楚,如今步步維艱,戰青城是要護着她的。
魏蘭馨見戰青城難得同她說這麼多話,心下萬分欣喜:“青城哥哥,當年趣事兒細細提來可多了呢,那時候青城哥哥同小殿下便結了樑子,你同雲逸一道去紅袖坊的時候小殿下便差人往酒裡下了藥,又領了人去鬧了一通,打那時候起,青城哥哥的名聲便被她給毀了,只是到底男子同女子不同,頂多也就是添了個風流的名聲。”
那時候的小殿下,倒真是有恃無恐,誰都敢惹,畢竟有先帝爺罩着,而如今,卻不知她正在哪裡流浪,日子過得又可曾舒心,可餓着凍着。
如今正午的陽光初初斜開,戰青城心心念唸的蘇鳳錦這會兒已經背了一個報復,手裡提着一盞瑩光珠悄悄的朝着那墓穴的洞口摸索而去了。
肖富貴將人從洞口生生扯了出來,滿目惱怒:“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那裡頭極其危險,你進去做什麼,你這是找死你知道不知道!”
蘇鳳錦躺在地上,指尖發着顫,便是暖春的豔陽天,蘇鳳錦站在洞口也能感覺到那股子陰森森的寒意,極其駭人,卻又在朝着蘇鳳錦招手,你不要靈藥嗎?來啊,來給我做祭奠啊。
“我……我只是好奇,想進去瞧瞧。”
肖富貴氣得險些吐血:“姐姐,你瞧清楚,我帶進去的人個個都是伏令司裡頭個頂個的高手,可是十幾個人卻一個也沒有出來,你如今這麼進去,不是等同於白白送死嗎!你若是這麼死了,你可曾想過旁人,你可曾想過我要怎麼向姐夫交待!他不得扒了我一層皮啊!”
蘇鳳錦甩開他的手,沉聲道:“他不是你姐夫了,以後不要亂叫,我定是要進去的,富貴,你原也是進去過的,你告訴我我該如果何,到時候我進去了必會仔細着。”
“你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不行,我不能讓你進去,這個洞口馬上就要封了,你趕緊走,待洞口封了之後便不會再滲紅血出來了,你就跟着我一道回長安城去。”肖富貴拉着蘇鳳錦,這可是要命的,蘇鳳錦這麼個性子,實在太膽大了,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蘇鳳錦蹲在地上,扯着肖富貴的衣袍,擡頭淚眼婆娑的瞧着他:“我要下去,求求你了,你便告訴我要如何進去,我真的有十分要緊的事情要下去辦,求求你了。”
肖富貴沉着一張臉,無奈的蹲下來同蘇鳳錦平視:“姐,就當我求求你了,我與你雖無血緣關係,可是我卻真心將你視作親姐姐的,你便聽我一勸,這裡頭當真不是什麼好地方,若是去了,便回不來了!那是涼王的陵墓,便是進去盜墓的那些人也盡數死在了那裡頭,一個也沒有出來,你可知爲何這些地會滲紅血水!”
蘇鳳錦蹲在地上,搖了搖頭。
肖富貴沉聲道:“因爲那裡頭放了大量的硃砂,硃砂底下又混了毒氣,那墓一開,毒氣便滲了出來,若是再不封上墓口必是要出大事,姐,你到底要進去做什麼?你可知若非我會屏息,我也早死在那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