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與五皇子相繼歿了,如今整個朝堂的局勢便瞬間明朗了,七殿下的府坻一時被諸位大臣踩踏了個乾淨,偏七殿下無心朝政之事,一門心思只在習武與戰場,如今更是直接閉門不見,只在自個兒的府坻裡武刀弄棍,閒時再去那牢裡頭關心一下顧府的情況,除此之外,再無旁的動靜了。
長安城這幾日進入了一種詭異的寧靜,這寧靜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朝中大臣也不再張望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將心思撲在了七皇子的身上,卻獨獨魏與賢,近來呆在府坻裡頭忙碌着涼州城一事,以及今上要的長生不老藥之事,除此之外,除公務便是誰來也不見。
近來魏蘭馨在屋子裡是哭腫一雙眼,魏與賢好一番哄纔將人穩住。
蘇鳳錦打小舊屋裡頭出來,收拾齊整之後便去了魏府,魏府門口此時正是人才濟濟,大夥兒無論官職高低大小,一律排着隊遞帖子,蘇鳳錦覺得,顧家一事,還須從魏與賢以及趙阮誠的身上下手,至於那位如今有些昏君取向的皇帝,蘇鳳錦覺得爲免不刺激他,還是不要去見面的好。
當蘇鳳錦的貼子被遞上去,那管家麻利兒的便將蘇鳳錦請了進去。
蘇鳳錦內心惴惴不安,腦子裡極力的搜出些新的東西來意圖將空白白腦子塞點有說服力的東西。
她進書房時,魏與賢正在飲茶下棋,倒也沒有旁人,就是他自己同自己下。
蘇鳳錦默了默,方纔門外的還說自家尚書大人忙得腳不沾地,原是這麼個不沾地的法子。
見蘇鳳錦來了,魏與賢咯察一聲落了黑子,悠然一笑:“顧爺倒是膽子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的過來自投羅網?”
蘇鳳錦拂衣坐在他對面,眸光如炬:“你知道的,我剛當上家主不及,對於你們這些官場的事兒也不大懂,大人不妨同在下說句實話,也免得我寢食難安的去猜測。”
魏與賢收了兩顆黑子,悠閒道:“明路,倒也有,你同我下一盤如何?你若是贏了,顧府之事我必想法子,你若是輸了,便告訴我蘇鳳錦身在何處。”
蘇鳳錦捏着棋子的手顫了顫,萬一真輸了,她總不能告訴魏與賢,她自己便是蘇鳳錦吧?
“我棋藝不精。”
魏與賢挑了挑眉:“既是如此,那麼顧爺就請回牢裡去吧,也省得巡防營的人滿城風雨的搜人了。”
蘇鳳錦忙改口:“但是能同魏大人下一盤,原也是顧某的榮幸。”
魏與賢凝着她那柔和得巴掌大的一張臉,摩擦着指尖的棋子,眸色幽深:“不必重新開始了,就着這一盤來吧。”
其實蘇鳳錦是學過棋的,年幼時她被師父救去收作弟子,那時候她的琴棋書畫倒也還是不錯的,只是後來看的書雜了,腹中學識便也就亂了起來。
蘇鳳錦的師父原也是個棋藝了不得的人,下了三步,魏與賢便開始對蘇鳳錦刮目相看。
一盤棋下來,外頭的日暮也低沉了,魏與賢拂了拂衣袍,眸色幽深:“顧錦年,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鳳錦手一抖,下錯了子,故作鎮定:“魏大人承讓罷了,要不然顧某這棋藝哪裡目得檯面。”
魏與賢欲言又止,屋中燭火忽的被風拂滅,他手無意間搭在了蘇鳳錦取棋子的手上,面色一沉猛的將手抽了回去。
蘇鳳錦一頭霧水。
“取了我的尚書令去刑部接人罷。”他將那令牌扔給蘇鳳錦,轉身拂袖而去,蘇鳳錦捧着那令牌有些懵,救顧府就這麼簡單?下一盤棋就得了?這魏與賢,可要比魏逸仁難溝通多了。
蘇鳳錦前腳剛出門,後腳便被那魏蘭馨跟上了。
她赤着一雙眼,瞪着蘇鳳錦,滿眼厭恨:“呵,你們顧家人都如此不知廉恥嗎?你那姐姐蘇鳳錦原已經同我夫君和離了,如今何故又粘着青城哥哥不放,她這般破壞我們夫妻的感情,若是當真想入戰家的門,也大可讓她來同我說一聲,我同她原也是當過姐妹的,如今便是再做姐妹,倒也沒什麼。”
這話說的,倒真真是個深明大義的世家小姐,若非這是蘇鳳錦本人,真換了一個,許就對魏蘭馨高看兩眼了。
“魏夫人這是什麼意思?細說起來,我也有許久不曾見過她了,不知她如今身在何處?”
魏蘭馨恨得咬牙切齒:“還能在哪兒,無非就是在青城哥哥那間老房子裡頭!”
蘇鳳錦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說不定他是想做顧家的女婿呢?”
魏蘭馨氣得面色發白:“你這是什麼意思,若是沒有我哥扶持着,你以爲你能在這魏府裡頭來去自如?!哼,你怕是還不知道吧,你那姐姐原就是個水性揚花的人,五殿下歿了戶部去清查,查出了大量蘇鳳錦的畫像呢,想不到她倒會處處留情,可惜了,五殿下那個姘頭如今已經死了,便是再如何,怕也是幫不得你那姐姐了。”
蘇鳳錦狐疑的瞧着魏蘭馨:“五殿下怎會有我……姐姐的畫像,我姐姐從未見過五殿下!”
魏蘭馨理了理衣袍,紅腫的眼睛迸射出異樣的光彩來:“那可就說不清楚了,許是你姐姐喜歡勾人呢?如今竟連前夫也不放過。”
蘇鳳錦瞧着遠去的魏蘭馨,沉着一張臉出了魏府。
見生生怕蘇鳳錦受委屈似的,迎了上來,低聲問:“少爺,如何了?可有轉機?”
蘇鳳錦將那令牌扔給見生:“拿着這令牌去將人都接回來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見生捧着那令牌狐疑道:“少爺,莫不是他欺負你了?你怎的這表情?”
蘇鳳錦揉了揉眉心,答得有氣無力:“沒什麼,你且去吧。”
見生轉身跑去接人去了,蘇鳳錦擡頭,瞧着碧朗的晴空發怔發,直到脖子疼了才默默收回目光。
蘇鳳錦倒也沒去旁的地方,只去秦淮河岸邊走一走,秋季的風和着太陽的光,倒也不冷,來來去去的人那吆喝聲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在這秦淮河岸邊有人飲酒作樂,有人悲傷隱忍,每一個人的情緒都只裝在那個小小的世界裡,雖看似靠得那樣近,卻又到底是不同的兩個精神世界。
便是哪一日有人心疼你的疼,那人也不會知道那疼到底是有多疼。
蘇鳳錦穿過秦淮河岸來到雲繡坊,雲繡坊的門開着,前去買繡品的人不在少數,蘇鳳錦腳不自覺的也跟着挪了進去,挽珠一眼便瞧了出來,提着裙襬奔來,朝蘇鳳錦福了福身,驚慌得將他拉到一旁低聲道:“如今整個長安城的人都在找你,你怎麼還在張旗鼓的走在街道上。”
蘇鳳錦拍了拍挽珠的肩膀,笑盈盈道:“不必擔心,不會有事的。”
挽珠淚眼娑婆:“顧爺,我家小姐是您的姐姐,不知我家小姐近來去了哪兒了,前些日子有好些人過來尋她,生得凶神惡煞的,瞧着真真是嚇人。你若是見了她,可得讓她好生躲起來。”
蘇鳳錦哭笑不得,又生狐疑:“什麼人來尋我……姐姐。”
“不知道,瞧着好像是軍營裡頭出來的一樣,那身子骨可結實了,顧爺,我悄告訴你一個秘密。”
蘇鳳錦點了點頭:“你說。”
“其實,其實小姐,小姐不是老爺親生的。”
蘇鳳錦默了默:“你便是要引她出來,也不能用這樣的話來引吶,好了,我先走了,如今這雲繡坊有你們盯着,我倒也放心了。”
挽珠忙扯了蘇鳳錦的衣袍,緊張兮兮道:“這是雨薇姐姐的書信,你若是見了小姐還請轉交給她,那人說了,雨薇姐姐過些時日會回來一趟。”
蘇鳳錦收了那書信,眸底泛起一片明暖的笑意:“好,我若是見了她定轉交給她。”
挽珠急紅了眼睛,整個人瞧着有些憔悴:“您說我家小姐能去哪兒,她又不會武功,身邊也沒個人伺候着,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挽珠便是以死謝罪也賠不起啊!”
蘇鳳錦哭笑不得,她如今可過得極好:“別多想了,過段時日她許就回來看你了。”
哄了挽珠,蘇鳳錦便打後門離開了雲繡閣,後門外是一條幽靜的小巷弄,巷弄的兩面牆爬滿了爬山虎,如今入了秋,爬山虎的葉子盡數黃了,太陽稍稍一退,便是寒津津的。
蘇鳳錦方走幾步,便被人擋了去路,來人體格分外健壯,蘇鳳錦記起挽珠提過的話,緊了緊手裡頭的信,只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那幾個人掃了蘇鳳錦兩眼,只當她是個男的,不曾多想,同身旁人急道:“小殿下如今也不知去了哪兒,你我候在此處怕是無甚用處。”
其中一個粗壯的大漢冷着個臉粗聲硬氣:“那有什麼法子?這麼多人都尋不着小殿下,你我守在這兒又能奈何。”
蘇鳳錦轉了個彎,卻見趙阮誠坐在馬車裡,車窗稍稍的撩開,見了蘇鳳錦,眸底透着明暖的笑意:“可巧,這是要去哪兒。不妨我送你一程。”
他手裡頭拿着一本書,也不知是什麼,於這樣略顯昏暗的地方,總讓蘇鳳錦覺得不大安全,思及那之前擦身而過的兩個壯漢,蘇鳳錦想着,同趙阮誠在一塊兒,想來也比再遇見那兩個人來得好些,於是便登上了車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