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同他一道進了屋,關門時又朝那山脈處多掃了幾眼。
趙阮誠在屋子裡飲了茶,呆到月上三更也不走,二人便這麼坐在茶桌前耗着,蘇鳳錦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卻還要擺出一副極乖巧的模樣來。
趙阮誠嘆了嘆氣,近前來抱她,蘇鳳錦嚇了一跳,他笑意溫潤:“去睡吧,我去書房。”
蘇鳳錦揉了揉眼睛,目送趙阮誠離開,親自上了門閂纔算稍稍放鬆了些。
如今她算是弄明白了,這些人是先帝爺也就是蘇鳳錦爺爺和外公的部下,只因先帝與她外公出了事,所以二位長輩便將這一批軍隊安排失蹤,等到什麼時候小殿下找着個厲害的夫君了,再行反。
不得不說,先帝爺當年連收邊境三十六個諸侯國那也不是白收的,他死了這麼多年,如今還在掌控着眼下的這一個局面。
相較於足智多謀的先帝爺與並肩王,蘇鳳錦覺得,她這個流有二位血統的,實在蠢的有點不像話,也不知是不是這幾年將她的傲骨與氣性都磨了個乾淨,又或者,其實那般尊貴的血統的小殿下並不是她,她只不過是臨時被趙阮誠捉了來,演上一齣戲罷了。
後半夜時,有人悄悄的打房樑上下來,動作輕巧的落到了蘇鳳錦的身旁,他剛湊近,蘇鳳錦猛的便使出了手裡頭的簪子。
戰青城順勢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帶進了懷裡,低聲癡笑:“我教你的手段,如今竟都用來對付我了不成?”
蘇鳳錦身上的力氣忽的便消了個乾淨,她指尖發着顫,低聲道:“你怎麼找着的。”
戰青城摸了摸她的額頭:“那混帳可欺負你?”
蘇鳳錦搖了搖頭:“沒有,你這麼進來若是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戰青城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如今最不安全的是長安城,今上聽信皇后請來的那幾位道士之言,捉五百童男五百童女意圖殺之取其心來做藥,時辰定下來了,就在七日之後,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蘇鳳錦凝着戰青城的眼:“趙阮誠說我是什麼小殿下。”
戰青城面色微僵,低頭打量着她,笑道:“你可想當殿下?”
蘇鳳錦默了默,點了點頭:“若是當殿下能幫你光復戰府,那,那當一當也是不要緊的。”
戰青城眸底升騰出一片火光,他將蘇鳳錦緊緊攬在懷裡,低聲道:“在你眼中,我便這般無用?要依着你的幫襯才能爬起來?你只管走你想走的路,無論如何,我都能追上你。你走得慢也無妨,我可以退回去同你一道走。”
蘇鳳錦垂眸,悶聲悶氣:“我不想當什麼小殿下,我就是蘇鳳錦,不是什麼小殿下。”
戰青城輕拍着她的背,語氣溫得能掐出水來:“睡吧。我在這兒守着。”
蘇鳳錦忽的從戰青城的懷裡跳了出來,擰眉凝着他:“你到底是怎麼找過來的?”
戰青城哭笑不得:“黑虎的嗅覺最是厲害,你便是去了天涯海角,我也能將你尋回來。”
蘇鳳錦提防趙阮誠防了一整天,如今累得慌,靠在戰青城的懷裡迷迷蹬蹬的便睡了過去。
如今這兒倒還妥當,那魏府可就糟了。
也不知誰上報今上,說魏與賢勾結餘黨,如今引得餘黨進駐了齊英山,今上直接將顧與賢打入牢中,次日午時問斬。
一時間掀起了一股殺戮的風波,原本熱鬧喧譁的長安城瞬間寂靜了下來。
這天色將明未明時便見魏蘭馨求了無數人家,最終沒有一個人願意見她,都只差了管家出來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便將人打發了。
魏蘭馨走頭無路,去那棺材鋪子裡買了一口頂好的棺材跪在刑場,靜靜的等着魏與賢的到來。
正午的陽光扎得人眼暈, 七殿下早早的也過來了,跪在刑場上欲求今上收加回成命,他這個未來的皇帝一跪,在場的人自也不敢站着,一時間便烏泱泱的跪得一地皆是,多少有些爲顧與賢請命的味道。
今上在那皇座之上氣得險些將東珠都摳下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差人去將七皇子架起來直接帶回了宮。
一時間整個刑場萬賴俱靜,秋天的風拂過那刑場外幾顆枯黃的樹,落葉紛紛冉冉。
行刑的是葉淵清,他擡頭看了看那天色,坐在主位上遲遲不曾發令。
魏蘭馨跪在刑場外,幾乎要哭斷了氣。
只魏與賢跪得筆直,似在品茶一般的自在,這氣節與先前打出來的清官的名聲,原也是令人信服的。
一輛八人擡的軟轎打人羣裡挪了過來,大司主懶懶的掃了眼跪着的魏與賢,擺了擺手。
身旁的侍從近前去,沉聲道:“魏大人走吧,打今兒起,您可就是司主的右護法了。”
魏與賢怔了怔,聽得那侍從近前低聲道:“這可得謝您自個在顧府一事上積下的德,請吧。如今這日頭曬得很,大司主不喜這鬼天氣。”
魏與賢擡頭掃了眼鴻雁高飛的碧海晴天,今兒原是個不錯的天氣,怎的到了他們那兒,倒成了個鬼天氣了。
葉淵清暗自鬆了一口氣,有大司主出面,這事兒倒也好同今上那兒交待。
他起身回宮稟報,今上氣得砸了手裡頭的青玉碗,氣得直哆嗦:“混帳東西!朕要殺的人他倒也敢救,如今莫不是見朕老了,越發不把朕放在眼裡了!”
葉淵清佇立一旁,緘默不語,倒是錄海公公,一個勁兒的替那大司主說情,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纔打消了今上怒火。
今上一拍桌子,沉聲道:“什麼時候纔給朕將長生不老藥研製出來!若是再這般拖下去,朕便摘了他們的腦袋!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葉淵清眸底閃過一絲沉痛,拂衣跪地:“此事萬萬不可,江南已經起義,皇上若執意如此,必將喪失人心,到那時候長安城危矣,南晉危矣啊!”
今上如今已經想長生不老想瘋了,哪裡還會顧及葉淵清的話,他一拂手打翻了桌案上的摺子,癲狂道:“放肆,朕的江山還倫不到你來指手劃腳,來人發,葉相目無尊紀,給朕拉下去,好好閉門思過。”
葉淵清取了頭頂的烏紗帽,沉聲道:“臣自請辭去丞相一職,望今上批准。”
皇帝坐在首座冷笑:“葉愛卿,你當朕這萬里江山就找不到一個能人了嗎?!沒有人可以阻止朕長生不老,葉愛卿你也一樣,你要辭官,朕不準!你若敢走,朕便誅盡你丞相府所有的奴僕!”
葉淵清嘆了嘆氣,竟不知今上爲着長生不老已經瘋狂到了這個地步,一時只覺心有餘悸。
“錄海,送葉愛卿回府!”
葉淵清出了御書房,錄海直嘆氣:“今上近來大量服用丹藥,補過頭了些,一時神智不清說錯了什麼,丞相您多擔待着,如今南晉已經開始亂起來了,這南晉的江南可還指着你們來保呢。”
葉淵清冷哼一聲:“葉淵清何德何能居丞相一職……”
錄海將葉淵清送上車輿,無奈道:“近來那些個道長執意要一千顆心,今上年紀大了,難免就信了,這朝堂之事,如今可還都指着葉相您呢。”
葉淵清坐在馬車裡,面容冰冷,錄海一時也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只覺着,這年輕的丞相難免氣盛了些,如今被那般一說,怕是心中鬱結難消,只他這個太監總管到底不是皇上,頂不了什麼天大的用處。
見那宋仁義的馬車過來了,錄海忙去擋了擋,急道:“狀元爺,您可快幫咱家勸着點葉丞相吧。”
宋仁義原是要進宮的,如今瞧見這葉淵清的馬車那麼風風火火的竄了出去,還有些奇怪:“倒是頭一次瞧見葉相走的這般急,這是怎麼了?”
錄海將先前的事兒唸叨了一番,宋仁義眸色微轉了轉,或許這也是個不錯的時機:“錄海公公放心就是,這男人氣消嘛,很簡單,只須三樣東西。”
“哪三樣?狀元爺說出來,也好叫種家也學一學。”
宋仁義手搭在馬車車窗上,懶洋洋的捏着一柄秋扇笑盈盈道:“自是美酒美人美夢了。”
錄海回味了一番這話,又覺頗有道理,想來若是今上生氣了,還能在他的身上使上一使。
如今長安城處處透着一股子風雨欲來的味道,長安城的街道上大門緊閉着,來來往往的多是巡防營裡頭的人,以及一些出來做點小營生的挑貨郎在街巷之間遊走,誰若是聽見了想買東西,便敲三聲門。
所以這宋仁義的馬車若是要追上葉淵清的,那簡直易如反掌,這不,一會兒的功夫二人便坐在了同一輛車上。
宋仁義懶洋洋的倚着軟墊子,笑盈盈道:“今上如今是越發老糊塗了,他膝下只得二子都敢將二皇子賜死,更何況如今區區一千顆孩子的人心了,葉相厲來正值,同下官這等奸佞之臣可不一樣。只是這在朝爲官,須得講究中庸二字,方保長久。”
葉淵清冷冷的掃了眼宋仁義,冷笑:“國之不國,君之不君,臣之不臣,談何長久?宋大人若要保長久,自保去吧,!”
宋仁義笑盈盈的將人拽住:“葉相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既是君之不君,那不妨換一個君,你我也算是保了南晉幾百年的基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