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青城一愣,這才猛然想起來,原以爲他一個將軍,自能護得她周全,那一切原是她固執導致的,卻不曾想,其實都是因着他。
挽珠被憶秋拽了起來,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瞧着戰青城,低聲道:“爺,我家小姐確實沒有什麼壞心思的……”
戰青城啞然,點了點頭,失魂一般走了出去。
憶秋這才收了目光,朝挽珠道:“你也別以爲他就是個好人了,這天底下,似他這般的人可多了去了,傻丫頭,哭個什麼勁,趕緊照顧好你家小姐纔是。”
挽珠守在牀邊,當真是寸步不離,只是喂的藥又多數都吐了出來,眼見着這臉色也是越發的差了,當真是着急不已。
戰青城凝着那一片紫地丁花地,花地旁的亭子裡還隱約帶了些斑駁的血跡。
老夫人坐在他身旁,端了茶盞悠悠的飲了一口,這纔開了口:“青城,要我看,那東屋的那個是萬萬留不得了。這心機如此深重!府中這些年她不在的時候可是風平浪靜,如今一嫁過來,這纔多久,便已經這般折騰了。”
戰青城在老夫人的面前坐了下來,掃了眼替老夫人錘着肩膀的蘭馨,淡道:“母親說的是,只是,東屋的到底是今上親賜,如今又正值多事之秋,日後就讓她好生呆在東屋莫要出來就是。”
“好好好,你能想明白自然是好。明日親家母開了個宴會,你就陪着蘭馨一道去吧,母親如今歲數大了,不想走動。”老夫人打了個呵欠,面容顯得很疲憊。
戰青城點了點頭,瞧着那一地的紫地丁花,忽的道:“母親可知,紫地丁的花語?”
老夫人面色微僵,緊了緊手中的拂珠子,牽出一抹笑:“母親累了,你們都回去吧。”
戰青城領着蘭馨退了下去,這是戰青城第一次主動去的西屋,西屋與那薔薇花漫牆的東屋不一樣,這裡只有精緻華貴,只有暖香薰人,以及那一抹淺淡的脂粉氣。
蘭馨來到窗邊,將窗推開,外頭種着些富貴花朵,倒也襯這個春季。
“爺,您已經許久不曾與蘭馨下過棋了,不如今日與蘭馨下一局如何?若是蘭馨贏了,爺就去東屋瞧瞧姐姐,可好?”蘭馨垂眸善目,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大家風情,她面目含羞,衣着華豔,與蘇鳳錦原也是兩個不同的性子。
“你倒是心善。”戰青城拂衣坐下,開了棋蓋,海棠送了茶盞上來,戰青城聞了聞,眉目舒展了些:“雪頂雲霧?”
“是,先前上朝的時候皇上賞予父親的,父親卻是個不愛品茶的,收着怕也是浪費,就送給了蘭馨,爺可喜歡?”她笑意盈盈的落下一子,戰青城凝着那如玉般的手腕,手腕卻不如蘇鳳錦的細嫩,指甲上精緻的染着醉胭脂的樣式,倒像件藝術品,輕易碰不得,便是碰了,也要仔細着。
“尚可。”戰青城擱了茶盞,兩人不再說話,只專心的下着棋,那棋子磕在棋盤上的聲音倒是清脆響亮。
蘭馨的笑意也比以往多了些許,秋婆子從外頭進來,在外廳拂了拂衣上的細雨,見戰青城在,便湊了上去,低聲道:“奶奶,那西屋的那位如今已經醒過來了,張太醫瞧了一次,說是好好將養着,倒也無甚大礙。”
戰青城落子的手忽的一僵,蘭馨輕笑道:“沒事就好,她也是個可憐見的,海棠,一會兒你去庫房裡找找,有些什麼好些的藥材,一併送過去,只望她好得快些纔好。爺,您也別太擔心了,那日下手的是季全,我暗中吩咐過,他原也不會下重手的,想來該是不曾傷及筋骨。”
可是這剝皮之痛,卻比傷筋斷骨要痛苦一百倍不止!戰青城凝着她,緩聲道:“你暗中吩咐?”
“是,是當時季全行刑的時候使的眼色,讓爺見笑了。”蘭馨心頭一慌,忙落了子,結果子落錯了地方。
戰青城的心思也不在這裡,倒也沒怎麼在意,只道:“難爲你一番苦心了。不過,她原也是個不識擡舉的,那些個東西就別送了,省得白白浪費,這府中諸事辛苦你打點,東屋的東西也不要短缺她的,該瞧病還是瞧病,免得落個將軍府虐待她的名聲。”戰青城將黑子扔回棋婁子裡,聲音沉冷。
蘭馨細細打量着他英朗的臉,也瞧不出什麼來,只試探性的道:“爺,這樣不好吧?下降頭這件事情,許也是被人誣陷的……”
“誣陷?此事休要再提,就這樣吧。”戰青城扔了棋子起身,蘭馨不安的瞧着他。
“爺,您這是……”
“處理公文。”戰青城擡步便走了,留下蘭馨站在原地,怔愣了一會兒,忽的笑了。
秋婆子忙半福身:“恭喜奶奶了,可算是盼出了頭了。”
蘭馨面目含笑:“什麼盼出頭的,若是當真哪日爺留在這裡,那才真的是盼出頭了呢。”
“不着急,只要爺對東屋那棄婦死了心了,那這東風還不得吹到西屋來嗎?趁着天色,奶奶可趕走給爺端碗粥去的好。”秋婆子打了雞血似的,站在蘭馨身旁,瞧着蘭馨這誘人的身段,越發的相信自己是跟對了主。
蘭馨特意打扮了一番,這才提了籃子去了書房,書房裡只餘一盞暖黃色的燈盞,蘭馨推開門卻不見戰青城,一問安吉,卻又見安吉道是上淨手去了,蘭馨便坐在書房裡等,她瞧見書房裡的書籤只剩下了一個,那個她原也是見過的,背面刻着的字卻是不一樣的,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桌面上什麼也沒有,一盞燈也實在暗了些,襯得整個書房有些陰沉,蘭馨站在桌案邊,伸手取了墨條開始磨墨,外頭的天開始下雨,雨聲淅淅瀝瀝的,海棠取了件外袍給蘭馨穿上,蘭馨站在門口,有些擔憂:“安吉,怎的爺還沒回來?莫不是哪裡不適?你快去瞧瞧。”
安吉掃了眼長廊,笑道:“爺已經回來了。”
戰青城身上淋了雨,發與肩膀處都溼透了,見蘭馨來了,微微皺眉:“怎麼還不睡?”
蘭馨朝海棠招了招手,笑意溫婉:“爺想來公務勞累,蘭馨特意做了些小點心,爺嚐嚐?”
戰青城忽的想起蘇鳳錦做的糕點,那味道至今還記憶友信,瞧着與旁的糕點並無二致,可是嚐起來卻只有自己知道,那味道多麼令人難忘,甚至想佔爲已有。
戰青城剛被憶如趕出東屋,這會子心情不好,冷着一張臉入了書房,嚐了半塊就扔回了碟子裡,淡道:“天晚了,回去吧。”
蘭馨面色微白,轉身退了出去,退到一半,又想起了些什麼,再走進去的時候,卻見戰青城坐在書桌前,於燈下拿着那個鴛鴦荷包在發呆,那荷包與她繡的一樣,連那在布料都是煙青色,拿在戰青城的手裡,卻極是好看。
蘭馨面色一喜,上前朝戰青城道:“爺若是喜歡,蘭馨可多做兩個。”
戰青城想起趙阮誠身上那套衣服,那是蘇鳳錦親手給趙阮誠做的,心裡不免有些煩燥:“不用了,你回去吧。”
“那,爺早些休息,切莫熬夜。”蘭馨吩咐了幾句,這才退了下去。
安吉笑嘻嘻的走了進來,瞧着那個荷包,意味深長:“爺去淨個手,怎的全身都溼了。”
戰青城黑了一張臉,他怎麼可能說他站在窗外頭瞧着蘇鳳錦,結果被憶秋那死孩子潑了一盆水!!
“去,把趙阮誠家衣庫燒了。”戰青城一錘重重的砸在書桌上,只覺越發的煩燥。
安吉只覺得他家爺又要殺人了,忙應下:“是,小的馬上去辦。爺可還有旁的吩咐?”
戰青城悶了一會兒,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安吉也不敢問他去做什麼,只得吩咐了人去了趙府,趙府被一把火燒了起來,一時間整府坻裡的人都忙着滅火,戰青城在趙府裡腳步輕快來去自如的找了半天才找着趙阮誠寶貝似的藏在枕頭底下的那個暗盒,盒子裡面果真是那兩套衣服!
他順手將兩套衣服撕得粉碎,再將牀邊的燈盞扔在牀上,這才轉身退了出去,幸而夜裡的雨開始轉大,趙府裡忙亂了大半夜,這火勢才控制了下來。
安吉轍退的時候半道上遇見了戰青城,戰青城手裡提着一個不知道死了還是殘了的逃犯,瞧見安吉,順手將那逃犯扔給安吉,淡道:“送去官府。”
安吉哆嗦了一把,提了燈盞湊過去一看,半天才瞧清楚, 這犯人似乎是採花賊呢,若是他家爺再這般下去,江洋大盜都被他抓了,合着現在就連小魚小蝦也不放過了?再這般下去,還要官府衙門做什麼。
戰青城下意識去了東屋,見東屋裡豆大一點光在黑夜裡照着,他的心裡便沒有那麼煩燥了,只是這個地方,戰青城總控制不住自己想踏進去的心思,這會兒腳步已經移到了門口了,蘇鳳錦低低的咳嗽聲傳了出來,憶秋與挽珠坐在牀邊伺候着。
憶秋倒是個機靈的,見門外有身影,當即開了門,一盆水又倒了過去,冷着一張臉:“你來做什麼!還沒潑夠?”
“她如何?”戰青城避開她砸過來的水盆,面色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