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麗娟恨過阮沉魚,卻沒有想到,阮沉魚會被人作踐到這種地步。“沉魚——”子皇來自。
魏麗娟輕輕喊了一聲,阮沉魚聽到這一聲,緩緩擡起頭,望向了魏麗娟。
魏麗娟看着那張不再明媚,形容枯槁的臉龐,看着她那雙渾濁的眼眸,突然覺得,自己對阮沉魚的恨徹底消失了。
魏麗娟記起了蘇絳脣的一句話,只有勝利者才能決定原不原諒。以前的她不明白,現在的魏麗娟明白了。在此刻,她已經原諒了阮沉魚,不是因爲善良,而是因爲阮沉魚已經沒有資格做她的敵人,也沒有資格得到她真正的寬恕。
真正的寬恕,只是對一個自己還在乎的人才會做出來的,而原諒就容易多了,原諒一個人犯下的錯,其實就是放過自己。
阮沉魚看着陌生的魏麗娟,目光呆滯,神情木然,完全不認得魏麗娟是誰。
魏麗娟見她連自己都不認得,完全沒有以前的那種狡詐,心裡生出一絲悲涼。“沉魚,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以後,我們各不相欠了。”阮沉魚,在魏麗娟的心裡已經死了,對一個死人,她根本沒有必要再見了。今後,阮沉魚再也不會影響到她的生活,她無須在這個女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勝利,因爲和一個已經一敗塗地的敵人較勁,只能說明自己的悲哀。
魏麗娟一說完,阮沉魚就露出迷惑的眼神,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魏麗娟見她如此,再也不想呆下去,轉身離開了小屋。
等嬤嬤從小屋子裡追出來,魏麗娟冷聲對嬤嬤道:“嬤嬤,一個瘋子的吃食,也值得你剋扣嗎?難道你們都沒有想過爲自己積點福氣嗎?”
嬤嬤聞言,腿一下子軟了下來。她以爲魏麗娟見了,心裡會歡喜,結果,卻是遭到魏麗娟這樣的痛罵。
魏麗娟不再說什麼,只是吩咐紫燕把食盒裡的糕點交給了婆子,然後揚長而去。
魏麗娟以爲,那次是她最後一次去看阮沉魚,而事實上,那次的確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阮沉魚。
第二日,阮沉魚被一個宮女,浮屍在冷宮附近的池塘裡,而看守她的嬤嬤也毒發身亡。
魏麗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打翻了自己手裡的五彩五蝶捧壽茶盅。紫燕擔憂地望着魏麗娟,輕聲喊道:“娘娘—”
阮沉魚死的真的不是時候,在魏麗娟去看她之後就死了,這下子,魏麗娟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魏麗娟苦笑道:“她就連死,也不肯放過我。”到最後,阮沉魚還是狠狠咬了她一口,魏麗娟不知道阮沉魚到底怎麼死了,心裡卻很清楚,這件事,只要她的死對頭運用得宜,那麼,她這一輩子就休想翻身了。
“都是奴婢疏忽了。”紫燕後悔了,魏麗娟說要去冷宮的時候,她應該攔着纔是。“若是奴婢攔着你,興許也不會……”
魏麗娟搖搖頭,打斷了紫燕的自責。“不怪你,本宮也不是第一次去見她。”魏麗娟知道,自己能鬥得過阮沉魚,完全是一種僥倖。如果阮沉魚沒有被陛下厭棄,興許,魏麗娟想復寵,根本沒有那麼簡單。可那樣聰明的阮沉魚還是死了,死了靜悄悄的,死在了無聲無息的宮鬥之中。
那些人想殺的人,不是阮沉魚,而是她魏麗娟,皇帝的寵妃,三皇子的母親。
魏麗娟擡起頭,看着頭頂上色彩豔麗的五福臨門藻井,嘴角露出了一絲笑,“這皇宮就是吃人的地方。”不想被人吃,就要足夠強大,帝王的寵愛,永遠不足以震懾後宮那些魑魅魍魎。jrte。
“娘娘。”紫燕感到心悸,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誰身上,誰也說不清楚。後宮之中,最恨阮沉魚的人,非魏麗娟莫屬。只要一日找不到兇手,魏麗娟就是殺人兇手。就算陛下不懲罰魏麗娟,可魏麗娟想再獲帝寵基本是不可能了。還有三皇子,有了魏麗娟這樣的母親,莫說窺視帝位,就是想保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紫燕能想到的,魏麗娟自然也能想到,她的手指甲嵌入了手心裡,可她不覺得痛,對她來說,未知的危險纔是最可怕的。“你說本宮該怎麼做?自縊,或者到陛下面前喊冤?又或者,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
如果是自縊,就等於背上殺人的罪名,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三皇子的活路,而第二條路是在陛下面前喊冤,結果只有兩種,要麼洗刷冤屈,要麼,徹底堵了自己和三皇子的活路,母子二人皆被皇帝厭棄。剩下最後一條路,也是極其慘烈的,就是在皇帝面前,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撞柱而死就是最好的辦法。
紫燕聽了此話,帶頭跪下來,伏地而泣:“娘娘,現在還沒有到了絕路,你萬萬不可走這條路,三皇子年幼,若是失了你,他怎能在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
“他是陛下的嫡親骨肉,陛下再怎麼狠心,也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走上絕路。”魏麗娟這點信心還是有的。皇帝后宮子嗣單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把怒火遷到無辜的孩子身上,這樣一來,三皇子活下來的機會就多了不少。“本宮剛纔想到的,其實是最壞的打算。其實,這件事還沒有到那種地步,捉賊拿贓,沒有證據證明是本宮做的,陛下也不會處置本宮。”
最重要的是她有鎮遠侯府和哥哥,他們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有了這兩個靠山,她只須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就在魏麗娟心亂如麻的時候,外頭傳來了皇帝駕臨的聲音。魏麗娟趕緊起身,整理衣衫上的褶皺,理了一理鬢角。她知道,此時的慌,此時的怕,都不能改變事實,她唯有以最好的面貌出現在皇帝面前,用最堅定的態度來告訴那個男人,她沒有殺人,阮沉魚不值得她動手去殺。
文帝走了進來,他穿着一件石青色暗花團龍紋繡五彩雲蝠五爪金蟒紋綢圓領袍,戴着一頂黑色縐紗翼善冠信步走來,尾隨在他背後的是黃公公和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