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早就有所預料到,但這扇門真的在自己眼前合上的時候,她有點受不住,腳步踉蹌了幾步。女孩緊緊拉着母親,對着母親道:“娘,我們回家吧。”
這不是第一次受到冷遇,母女兩個這些年,看的最多就是別人的白眼與冷遇。
婦人望着和自己快齊肩的女兒,眼淚刷刷地落下道:“都怪爹和娘沒有本事,要不然的話,你……”
好端端的孩子,受盡了族人的白眼與輕視,去了親戚家,也常常被親戚嫌棄與冷待,如今,又被一個僕人折了臉面,她越想越替自己的女兒委屈。
那個女兒的手有點冷,她輕輕撫上母親的臉,道:“娘,你放心,女兒沒有出息也就罷了,女兒若是……”
話還沒有說完,大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穿着石榴紅比甲的丫鬟,提着一個描金彩漆食盒走出門口,剛纔開門的婆子畢恭畢敬送了出來,對着那個丫鬟道:“紫玉姑娘,你幾時回來?”
那個丫鬟清脆的答道:“你管我做什麼?反正落鎖之前,我就會趕回來。”
說着,那丫鬟就轉身走了。路過那母女身邊的時候,那個丫鬟頓了腳步,問道:“請問這位大姐,有何貴幹?”
門房的婆子一驚,就對着紫玉道:“紫玉姑娘,這個人不過來打秋風的,你別理。趕緊去辦你的事去。”
紫玉一瞪,道:“去,去,做你的事情去。”說完,紫玉又轉身打量了那母女幾眼,那婦人趕緊拉着女兒,大步離開。
偏偏這個時候,紫玉突然喊道:“哎,請留步。”
那母女頓了一下步伐,紫玉趕了上來,放下食盒,突然去掀那女孩的袖子,婦人正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這不是小姐以前戴過的鐲子嗎?”紫玉就覺得眼熟,纔會慌忙上前攔人,可門房的婆子一聽,就不大對路了,於是喊了門房的幾個小廝出來。
婦人見此景,心裡害怕,連忙要解釋道:“這是你家太太給的。”
門房的婆子聽了,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就被紫玉打斷了。“不知道這位太太如何稱呼?”
婦人有點膽怯,又擔心自己真的被當成賊,於是低聲道:“夫家姓何,孃家姓宋。”
紫玉的腦子立即劃過一段片段,於是她大着膽子問道:“可是宋府的六姑奶奶。”
宋芸娘聽了這個熟悉的稱呼,渾身一僵。紫玉卻知道自己猜對了,於是大聲對着婆子喝道:“還不快給太太稟報去,六姑奶奶來拜見太太。”
我保跟跟聯跟能。說完,她轉身對着宋芸娘和嵐姐兒道:“真真對不住,小婢莽撞了,不知道有沒有嚇到六姑奶奶和表小姐?”
宋芸孃的臉一紅,道:“小女擔不得小姐這稱呼。”
“六姑奶奶說笑了。”紫玉笑着對宋芸娘道:“太太這些年,沒少惦記你,要是知道你來了,指不定多歡喜呢。”紫玉邊說,邊把宋芸娘母女往蘇府裡頭拉。
嵐姐兒進了蘇府,就驚訝的發現,這個蘇府比她家的親戚府邸還要氣派幾分。
等宋芸娘到了垂花門口,就看到姐姐站在門口看着她。
“你這孩子,真真是不讓人省心。”宋氏一出口就是嗔怪,“我可是下了不少帖子請你過來,你都不來,這悶聲不響的跑來一趟,也不事先給我通氣。若不是今日一早起來,頭有點痛,我就推了人家的約,不然的話,豈不是讓你白跑了一趟。”
宋芸娘見宋氏一如以往那樣,心裡的委屈頓時涌上來,她低聲道:“家裡就剩我們孃兒幾個,我就算想通個氣,也沒有人跑腿。”
宋氏一驚,怎麼到了這地步,當初,還有一個糟婆子和一個趕車的,如今怎麼會落到如斯的田地。不過,垂花門口人來人往,也不大方便說話。宋氏握着妹妹的手,低語道:“有什麼話,到屋裡說。這隔牆有耳,不大方便。”
紫玉這時對宋氏道:“太太,奴婢還要出去買針線,就不能陪着六姑奶奶和表小姐了。”
宋氏回頭道:“好了,快去快回。小姐那裡還要你伺候着。”
紫玉應聲而退,往大門口走去。
宋氏左手牽着妹妹的手,右手牽着嵐姐兒,一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而蘇絳脣那邊,也很快得到了這個消息。她放下針線,下了榻,穿上粉紅繡荷花的厚底鞋,換了一件家常衣衫,然後就帶着幾個丫鬟去宋氏的院子。
還沒有進屋,就隱約聽到宋氏的笑聲,蘇絳脣停了停步伐,一個小丫鬟知機的對宋氏稟報道:“大小姐來了。”
宋氏和宋芸娘頓時停住了話頭,門簾一掀,蘇絳脣就出現在她們面前。今日的蘇絳脣穿着一件青碧色繡蘭花的交領短襦紗衫,一條柳黃百花綾裙,腰間繫着白玉雙環佩並一條豆綠色的宮絛,梳了一個簡單的蟠龍髻,垂着兩條小發辮,雲鬢上只插着一支銜珠小鳳釵,並幾支白玉蓮花簪。這一身打扮清新又淡雅,卻又不失女子的嬌媚。
宋芸娘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女兒,半新的撒花小緞襖,月白的對襟領子,下面是一條秋香色百褶裙,梳着的是尋常的雙環髻,戴的是簡簡單單的一朵大紅絹花,這花還是自己和女兒親手扎的。
蘇絳脣一進屋,就對着宋氏和宋芸娘行禮,然後親熱的拉着嵐姐兒的手道:“幾年不見,越發認不得。若是在街頭遇到了,興許還不知道是自家人來着。”
宋氏抿了一口茶,然後對着女兒道:“嵐姐兒是貴客來着,你可得好好招待。你屋裡藏的那些寶貝,也一併拿出來,給娘和姨母長長見識也好。”
宋芸娘一聽,大爲蹊蹺的問道:“這話從何說起?”4633832
“她爹出門做生意,常常帶些不值錢的玩意回來給她玩。這孩子就喜歡把它們收起來,全部放在屋裡的一個箱子裡頭,當寶貝一樣的供着。”宋氏笑着道:“別說是丫鬟碰,就是我這個做孃的去看幾眼,也不許我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