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絳脣心中明白,他這是要跟身邊的幕僚商量大事。因爲侯府裡有聖上的眼線,平日裡,蘇錦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就和幕僚約好在別莊裡商議。
蘇錦做事又特別謹慎,去別莊前,通常會先去一趟酒樓。蘇絳脣擔心他喝多了,傷了身子,特意囑咐了幾句話:“你要注意身體,別喝太多酒。平日裡忙進忙出的,已經夠累了,要是再喝醉了,就怕你的身子禁不住折騰。”
宿醉之後的頭痛,蘇錦嘗過無數次,的確是種折騰,“放心,我有分寸的。”
蘇絳脣也知道再多說無益,就先走一步。
蘇錦看着案几上的興輿圖,嘴角露出了一絲笑,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只要選幾個地理位置上佳的島嶼,慢慢發展,日後,說不定會成爲侯府的退路也不一定。
想到這點,蘇錦就覺得躊躇滿志,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跟着燃燒起來,沸騰起來。
“夫人,那個媒人又來了。”夏嬤嬤無奈地對着樓輕雲說。
樓輕雲正給自己的女兒餵飯吃,聽夏嬤嬤這樣說,眼裡閃過一抹厭惡,這些媒人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她今生今世,絕對不會再嫁了。
至於原因,自然不是爲了給王庭宣守節,而是因爲她的心已經成灰了。想當初,嫁給王庭宣,她是一心一意要跟着那個男人過日子,可事實是什麼?爲了一個趙婉婉,他甘心伏法,爲了一個趙婉婉,他情願和自己義絕,也不願意帶着她們母女逃走。這樣的想法,每次一想起來,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刀,狠狠剜她的心。
她樓輕雲雖然是個弱女子,卻不是怕死的人。她情願和自己心愛的人亡命天涯,也不要被丈夫徹底拋棄,過着錦衣玉食,卻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那封義絕書,無疑是一把利刃,時刻提醒着,她樓輕雲不過是如此,一個貪生怕死,被丈夫厭棄的女人罷了。
來過對日。除去王庭宣這個因素,還有壽王妃對她微妙的變化,也讓樓輕雲深深覺得人情涼薄。在明面上,壽王妃對她是一絲錯也挑不出,可樓輕雲寄人籬下十幾年,是個看人臉色過日子的人,焉能看不出壽王妃刻意的疏遠,還有若有似無露出的那種憐憫目光。
這也是爲什麼她要遠離京城的原因,她知道壽王妃對自己的照拂,不過是一種面子情罷了,往日那些姑侄情分早就隨着自己下嫁給王庭宣開始,日漸轉薄。若是她厚着臉皮繼續呆在壽王府,不但得不到這個姑母發自內心的憐惜,相反,只會惹來壽王妃對她的厭棄。
與其等着壽王妃徹底厭惡她,趕她走,倒不如做個聰明人,早早辭行,給彼此留下一些餘地,也許時過境遷,壽王妃反倒記住了她的好處,他日再見,興許還有往日的那點情分在。
喂完女兒吃了最後一口飯,樓輕雲將女兒塞到奶孃的懷裡,道:“好好看着小姐。”
奶孃見她臉色不好,就急忙點頭應是,樓輕雲這才轉身去了大廳。jrte。
大廳裡坐着一個婦人,穿着一身青蓮色對襟衫,一條青灰色百褶裙,梳的是光溜溜的圓髻,插着一支銀鎏金蓮花釵,見到樓輕雲進來,急忙站起來,迎上來道:“喲,這就是樓夫人啊,今日一見,果真是天仙美人兒。老身一早就聽說了,這一帶出了一個絕色美人,一直找不到機會來探訪,今日得了這個機緣,真真是老天爺開眼啊。”說着,那個婦人就雙手合十,做出十分心誠的模樣。
樓輕雲越過她,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不苟言笑道:“多謝這位大娘誇獎了。”
那位婦人見樓輕雲這樣冷淡,心裡不以爲意,這天底下最會拿喬的就是寡婦,嘴上說守節不嫁,私下裡還不知道恨了多少回。有些寡婦,爲了名頭好看,就算不嫁,也在外頭勾三搭四的,要不然的話,這長夜漫漫如何度過?
將樓輕雲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回,做慣媒人的婦人也暗自驚歎她的美貌,難怪那楊家的人會想求娶她做繼室,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段,別說是繼室,就是給人家做原配娘子,相信也有人願意。
今日的樓輕雲梳着盤髻,插了幾粒金珠簪並一朵珠花,耳邊戴着一對珍珠耳環,身上穿着海棠紅流雲如意紋交領褙子,配着一條淺藍色繡海水紋百褶裙,簡簡單單,卻更能襯托出她的氣質,宛如芙蓉出水般清雅,又如三月桃花般嬌俏。
“老身叫張巧嘴,是平州里數一數二的媒人,今日來,是有件大喜事要恭喜夫人的。”張巧嘴喜滋滋想着,要是這樁姻緣說成了,估計這紅包的分量不輕啊。
“不知道張大娘說的是哪一樁?”樓輕雲裝糊塗道。
那個張巧嘴在心裡暗暗啐了一口,裝什麼正經啊?打扮得花枝招展,還不是想引來男人來求親,如今得償所願,還裝出一副節婦的模樣給誰看?打量老孃我頭一回說親麼?“夫人,這可是一件大喜事,有些人家是盼了幾世,只怕也沒有這樣的福分。城西的楊大官人託老身來說媒,求娶夫人做繼室。”
樓輕雲皺眉,她對外頭的人和事都不清楚,自然也不曉得這求娶的人是誰,只是蹙着眉頭道;“實不相瞞,我並沒有再嫁的心思,讓張大娘白白走一趟了,實在是對不住了。”話音剛落,夏嬤嬤就把一包紅封塞給了張巧嘴。
若是平日裡,張巧嘴一定屁顛屁顛地回去,這白來的財,不要白不要。可今日不同,託她說媒的是楊仁,若是辦砸了,只怕她張巧嘴有十張嘴都沒有用。“夫人這是做什麼?”說着,就把紅封原樣奉還。“老身也是一片好心,特地上門牽線搭橋,可不是貪圖那點錢。”
見樓輕雲不爲所動,她繼續舌綻蓮花,將楊仁的家底和好處誇得一通,直誇得楊仁是天上少有,人間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