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頃聽前面傳來消息,說是榮親王已經陪着王妃離開了。房間裡氣氛傷感了一陣子,就又在江婉瑩等人的刻意而爲下慢慢熱絡起來。又聚了一會兒,衆人便都漸漸散去。
眼看江婉瑩和江夫人等也要離開,傅秋寧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把心一橫,心想怎麼着?我是金鳳舉的髮妻,去探他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何必還要瞻前顧後。因想到這裡,便走上前對江婉瑩道:“妹妹,聽說爺在清婉閣裡養傷,也不知他傷成什麼樣,我有心去探一探,倒要請妹妹行一個方便。”
江婉瑩看了她一眼,這時已經走出了房間,院子裡只有江夫人在前面,幾個姨娘妾氏在後面,再沒有比這個更適合給傅氏下馬威的機會,因便冷笑道:“姐姐這話說的好生奇怪,您去探望爺,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倒要我行什麼方便?”
傅秋寧早知道她要逞口舌之快的。只不過雖然要去對方的地盤,這口氣卻也不想忍。她現在非常清楚,你讓這些女人一尺,她們洋洋得意之下就會再進一丈。且自己是金鳳舉的髮妻,這個身份在這裡,若是還讓人欺負着,那便只能怪自己不爭氣了。
於是微微一笑道:“是麼?原來是我輕看了妹妹,萬沒想到妹妹這樣的懂事知機,先前只怕妹妹弄幾條惡狗在門口攔着,如今聽妹妹的話,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這裡給妹妹賠不是了。”
“你……”江婉瑩氣的一怔,眼神凌厲的瞪着傅秋寧,卻見對方不卑不亢的看着自己,半步不肯退讓。因抖了兩下身子,才冷笑道:“姐姐儘管去,妹妹只怕你在小侯爺面前沒臉,若不是姐姐清高自詡,一心只想避居晚風軒。咱們爺還沒有今日這樣的無妄之災呢,姐姐若是無愧於心,趕去見爺的話,我自然沒有二話。”
傅秋寧笑道:“爺那裡我是不擔心的,只要妹妹不做梗就好。想來到時候若是爺生了我的氣,當衆給我沒臉,豈不是遂了各位妹妹的意?怪道妹妹今兒這麼痛快,原來卻是爲的這個。這也沒什麼。爲人妻子,丈夫就算打在身上,該盡的義務也要盡的。爺給我沒臉我認,只是這禮數卻必須要做到。妹妹出身豪門貴族,這個道理想來一定是懂得。”
江婉瑩讓她這一說,竟不知該如何反駁阻止,正絞盡腦汁的時候,忽見後面的金燕芳趕上來笑道:“我和幾位妹妹正好想一起去看看二哥哥,恰好嫂子也要去,到時候也好做個伴兒回來。
江婉瑩眉頭一皺,眼中厲色一閃,心中不快。暗道你一個死了丈夫寄人籬下的過來湊什麼熱鬧?叫你聲姑奶奶是尊重你,怎麼?還真把自己個兒當成姑奶奶了?也不看看是住在誰家吃誰的用誰的?竟連自己個兒要投靠誰都不知道麼?
這樣想着,心中更有氣,忽聽江夫人淡淡道:“既然這麼有心,就過去坐一坐吧,只是不要耽擱時間長了,你二哥哥還要養傷。”
金燕芳答應一聲。衝傅秋寧眨了眨眼睛。傅秋寧卻看着江夫人的背影有些發愣,本來還以爲江婉瑩黔驢技窮的時候江夫人就該出馬了,卻沒想到對方竟然輕描淡寫的放過了自己,就算有金燕芳幫忙,這結果也實在是出人意料了些。
其實江夫人這也是出於無奈,依照她的心思,哪裡有這樣高尚的風格替傅秋寧解圍?只是沒辦法,兒子喜歡這個女人喜歡的就差沒捧在手裡含在嘴裡了。傷成那個模樣,心心念念想着的是不讓自己去找這女人的麻煩。先前恨這個女人不知進退恃寵生驕。如今聽她要去探望兒子,顯然還有點良心,兒子有傷在身,許是看見她還高興高興。因這樣左思右想,萬般無奈之下才說出了這話。不管怎麼氣兒子寵愛傅秋寧。總是天下父母心,這份對子女的愛,足夠戰勝任何厭惡。
江婉瑩聽姑姑發話,又是吃驚又是嫉恨,偏偏無可奈何,只好領了傅秋寧等人前往清婉閣,路上金藏鋒和金藏嬌才知道爹爹又受傷了,都是吃驚不小,牽着母親的手,恨不能插翅飛到爹爹身邊去看他到底怎麼樣。
來到清婉閣,彼時金鳳舉正靠在牀上看書,剛剛榮親王也來探了探他,順便說了下皇上將他們叫去書房問的話。現在形勢未明,多說無益,因此坐一會兒也就走了,金鳳舉心裡想着這次風波八成就過去了,只要王妃日後再去太后面前認個錯兒,想來皇上對榮親王或會薄懲一番,但應該不至於就到將他從儲君人選中踢出去的嚴重地步。只是不知這樣一來,那個妓女和她肚子裡的孩子要怎麼辦?姐夫怕也是不敢在這個風頭上將人接進府裡了吧?
所以手上拿着本書,其實腦子裡卻在想着這些紛亂的事,忽聽外面嘈雜的腳步聲響,他伸手扶了扶額頭,暗道我這是靜養嗎?從今兒晌午到現在,來探望的人就沒斷過,如今這又不知是哪家的婆子奉了主子命令過來,又或是府裡的管家大娘之類,哎喲我的天,可煩死我了。
想到這裡,剛要躺下裝睡,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就在心尖上的聲音響起道:“便是在裡屋嗎?也不知爺睡沒睡?我們且小聲點兒,偷偷看下再說。”不是秋寧還會是誰?許是怕他睡着了,聲音十分低,只不過金鳳舉那是什麼耳朵,尤其又是心上人的聲音,那還不聽個一清二楚。
於是滿臉的不耐煩一下子就都被興奮欣喜取代,放下書高聲道:“是秋寧麼?你怎麼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門簾一挑,接着傅秋寧和金燕芳還有羞答答怯生生的馮家三姐妹以及江婉瑩等都走了進來。
金藏鋒和金藏嬌拜見了爹爹,一下子就撲到他牀前,抓着他的手眼淚含眼圈的問:“爹爹怎麼了?娘說你受傷了,是出血了嗎?痛不痛,讓嬌兒給爹爹吹吹,到時候痛就飛走了。”
金鳳舉摸着兩個兒女的腦袋,這一天因爲臥牀而生出的氣悶一下子就拋到爪哇國去了,只覺得這傷受得太值了,博得了皇上的同情,博得了姐姐的心痛,如今又得到了秋寧和兒女們的關心,簡直就是一石三鳥一箭三雕。
江婉瑩招呼衆人坐下,又吩咐秋霞上茶,這裡金鳳舉便笑道:“可是從老祖宗那兒來的?王妃和王爺回府了嗎?”
江婉瑩搶着答了。金鳳舉點點頭,又看向傅秋寧笑道:“我還特地囑咐老祖宗不要說我的事,只讓金明去告訴你說這些天忙得很。你怎麼還是知道了?可是哪個不小心說漏了嘴嗎?”
傅秋寧溫言笑道:“不是誰說漏了嘴,是我自己覺着奇怪,恰好做了點心,讓剪楓送去康壽院,卻說老祖宗來探你了,剪楓打聽了一下,我才知道這件事。究竟是怎麼弄得傷?你那天走了不久,天就打雷了,我心裡只覺得不安,又想着那雷也不大,何況哪有這麼巧的?爺吉人天相,去揚州一趟就不知救了多少人,那雷怎麼也不該落到你頭上啊,誰知怎麼還是出了事?”
金鳳舉笑道:“這不是當日負了你們孃兒幾個太多,如今遭報應了嗎?其實還算老天網開一面了,沒要了命,只是腿上讓石頭紮了一下,出了點血罷了,你不用擔心。”
他們兩個在這裡說話,完全是閒話家常一般,竟似絲毫不將其他人看在眼中。馮家三姐妹一直低着頭,只是眼角餘光卻也忍不住時不時向金鳳舉看去,只覺一顆女兒家的芳心亂跳,然而金鳳舉卻是看也不看她們一眼。
忽聽江婉瑩插話道:“傷倒是不妨事,多說養幾天罷了。只是這皇上的罰又是怎麼回事?聽人說皇上讓爺休養,卻是要您聽宣上朝,這可不是賞了吧?不然爺傷勢好了,就該上朝纔對。我聽說都是因爲那個褚大秀……”
“咳咳咳……”江婉瑩不等說完,金鳳舉就猛然咳嗽起來,然後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金燕芳等人都不明所以,但傅秋寧心裡明白,這是他極度不悅的表現了。”
偏偏江婉瑩心中恨金燕芳替傅秋寧解圍,她向來高高在上慣了,除了老太太和幾位太太,還有金鳳舉這兩個姨娘,誰敢不衆星捧月似的捧着她?幾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寡婦,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裡,這如何能忍受?因此即便想着金鳳舉不高興,她也不打算遂他的意思,總要叫這幾個女人認識到她們的身份地位才行。
因這樣想着,便連忙起身拿了杯茶遞到金鳳舉嘴邊,又假意幫他拍了拍背,一邊假裝憤憤不平的嗔怪道:“爺喝杯茶潤潤喉,也不必擔心了,想那褚大秀算什麼東西?咱們家的事情輪得到他參奏嗎?還什麼門風不嚴,哼,他自己的府裡難道就沒有些齷齪事?更何況他……”不等說完,忽見金鳳舉將茶杯在桌上重重一頓,面沉似水道:“夠了,你一個女人家,鎮日裡研究朝堂上的事做什麼?有空不如做點女紅看點書,修身養性,也省得連婦德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