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便見金振翼猛然站了起來,捏着小拳頭漲紅臉大聲叫道:“去她房裡做什麼?”
剪楓冷不防讓他嚇了一跳,但隨即就鎮定下來,微笑道:“想來也沒什麼事,不過是因爲翼少爺與三姑娘初來乍到,這些下人們對風雅樓也不熟,偏偏從此以後又要在一個屋檐下,所以有些話要說開罷了,翼少爺不必擔心。”
金振翼臉漲得更紅了,恨恨道:“擔心?我有什麼擔心的?我就不信了。
她還敢吃了我不成?哼,我娘雖然不在了,可是爹爹還在呢。”
剪楓笑道:“正是如此說呢,所以……”她頓了一下,微微提高了一點音調,將手向外面一擺道:“請吧。”
“哼,小爺不是怕她,只不過,憑什麼讓小爺去見她?她有話說,就讓她來見咱們。”金振翼昂起頭,一雙大眼睛挑釁的看着剪楓,幾個婆子丫鬟也不說話,表面上低着頭,實則都在等着看剪楓接下來會怎麼做。
卻見剪楓面上泛過一絲冷笑,聲音裡也少了原先的和氣,聲音清亮亮道:“也不是憑的什麼,只憑着我們奶奶是小侯爺的正妻,今日就算是許姨娘在這裡,奶奶喚她過來,怕她心裡就不願意,也要過來一趟。少爺和姑娘若不願過去,也行,奶奶也是好清靜的,原本就不同意小侯爺將你們送過來,偏小侯爺說,老太太和太太身體都不好,不能禁受住孩子吵鬧。若是把你們送去了清婉閣或者綿霞榭·又怕你們受欺負……”
她說到這裡,就見金振翼和金繡楠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心裡更是明鏡兒似的,便從從容容的接下去道:“崔姨娘和月蘭那裡本來也是可以的,只是她們的處境,少爺和三姑娘也未必不明白,都是性子最老實不過的,將來少爺姑娘莫要說闖禍了,便是受了氣·恐怕也沒有個能爲你們出頭的,所以小侯爺想來想去,明明知道我們奶奶不願意,還是把你們送了過來。.CoM實話不瞞着你們說,纔剛奶奶還頭疼呢,好容易這會子強了些,才讓我過來叫,若是少爺和三姑娘執意不肯過去,自然也隨得你們了。”
她說完,便作勢要走·忽見之前那個大丫鬟忙上前來拉住了她衣袖,一面陪笑道:“姐姐別急,少爺和姑娘也是因爲許姨娘走了,心裡有些難過,何況還沒換衣服,如何能去見奶奶?且等我們幫着收拾齊整了再過去。”
剪楓點點頭,微笑道:“既這麼說,我便先走了,想來裁縫們也該來了,前兒給丫鬟們做衣服的銀子還在我手裡·要給他們呢。”說完嫋嫋而去。這裡那個丫鬟剛剛鬆了口氣,就聽屋裡金振翼狠狠砸了一個杯子,怒叫道:“她算什麼東西?進了這風雅樓·連一個丫鬟也敢和我這樣說話,她算什麼東西?”
見這丫鬟奔了回來,金繡楠也開始哭起來。金振翼則恨恨道:“白露,你爲什麼要對她那樣卑躬屈膝的?我們鶴鳴軒又不是沒了人,爹爹也沒收回去,大不了回去住着,我不信,沒有了她·我們就活不成了?哼·只怕若是沒有她,孃親也落不到今天這個下場。”
叫白露的丫鬟眼圈兒也紅了·抱着金振翼道:“我的少爺,難道不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麼?姨娘爲什麼把奴婢留下來?自己孤身一人去了莊子上?還不是因爲心裡着實記掛着少爺姑娘?剛剛那個剪楓的態度·就算好的了,不然你這會子去清婉閣和綿霞榭看看,就如她說的,若是到了崔姨娘和月蘭那裡,她們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能照顧到咱們?少爺,你聽奴婢一句話,該低頭時便低頭,那些恨啊仇的,放在心裡就好,將來等您長大了,若是能掌了這家裡的權,還怕不能接姨娘回來麼?她的全部希望,可都在您的身上了啊。”
她一面哭着說,那些婆子就不停在門口探看,生怕這番話被人聽了去。好半晌,金振翼果然平靜下來,握着拳頭道:“是,白露你說得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替我更衣吧。”
白露大大鬆了口氣,忙找出了兩身半新的衣服給兄妹倆換上,然後幾個人一起往傅秋寧的正屋而來。
傅秋寧正在屋裡坐着喝茶,見他們來了,便對雨階道:“給翼哥兒和三姑娘上茶點。”
雨階答應去了,過一會兒,果然上了兩盤精緻點心和兩杯茶水,然後便告退出去。這裡秋寧放下茶杯,打量了白露幾眼,微笑道:“你是許姨娘當日的陪嫁丫頭吧說姨娘臨上莊子的時候,執意要把你留下,孤身前往,想來是對你相信之極。”
白露心中驀然一凜,就添了幾絲慌亂,忙陪笑道:“奶奶誤會了,姨娘把奴婢留下來,不過是因爲少爺和姑娘都是奴婢看顧着長大,熟悉他們的一些習慣,小侯爺也是因爲這個,才留下了奴婢。”她生怕秋寧要剪去金振翼兄妹的羽翼,如果真是這樣,自己無疑就是第一個被剪除得人,因此忙擡出金鳳舉來,期望着傅秋寧能因此顧忌一些。
對於她的小心思,傅秋寧如何不明白?心中不由冷笑一聲,暗道以己度人,以爲我是和許姨娘婉二奶奶一樣的人麼?
一邊想着,便慢慢地道:“不用慌,既是許姨娘的一片慈母之心,我也不至於太不近人情了。”
說完又微微一笑,淡淡道:“昨兒晚上爺和我說,許姨娘的陪嫁裡也有幾處產業和莊子,如今她自然是用不上了,想給我打理。”她見白露和金振翼兄妹的面色驀然慘白,就咳了一聲,笑道:“我素來厭煩這些事,風雅樓裡有爺的體恤,也不缺少銀錢吃穿,用不着指望別的,所以我想着,既是許姨娘的陪嫁,如今雖然她不在,哥兒姐兒又年小不會打理,倒不如交給你。想來姨娘既然信你至深,交給了你,她也是放心的,你覺得如何?”
這一下當真是大出意料之外,白露張着嘴巴,卻是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從小兒就跟在許姨娘身旁,也算是大宅院裡鍛煉出來的丫鬟,經歷的只有爭權奪利勾心鬥角,何曾看見過有人把到手的肥肉還給吐出來的?尤其聽說這傅氏從前也過的拮据,她竟然真的能放下那一筆產業?要知道,每年不多不多,可也是一二千銀子的進項呢。
因越想越覺着這裡頭是圈套,便小心翼翼陪笑道:“奶奶說哪裡話?自然是爺的安排最好,那些產業進項有限,少爺姑娘吃穿上學,哪樣不用錢?怕到頭來還入不敷出,倒要奶奶倒貼銀子呢,奴婢覺着還是爺的決定最英明,奶奶就別推辭了。”
傅秋寧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必試探我,想着我必然是巧立個名目,把這些產業讓你打理,許是到年根下,許是平日裡,總要想着法子的把你們手裡這些錢掏出來,你這是看輕了我。晚風軒六年,從這府裡一分銀子未得,我拉拔着兩個孩子也過的快活。我雖不敢說自己就是視金錢如糞土,卻也有一點子清高怪癖,不該我得的,我一概不過問。只不過爺既然託了我,我也不敢全放手給你,說句實話,許姨娘信你,我這會兒也倒是信你,但是翼哥兒和三姑娘畢竟小,且這人若是有了銀子,怕心也就大了。所以你平日幫哥兒姐兒打理許姨娘的產業,每個季度來給我看看帳,讓我知道你沒胡混了去就行。
自然,這樣一來你要辛苦些,也不會白辛苦你,節下年根下,自然讓你們少爺姑娘給你豐厚賞錢,若說怕我現在說的好聽,過後再想辦法弄錢,我這裡給你發個毒誓…···”
“奴婢不敢。”白露連忙跪下,雖然此時仍對這樣突如其來的好事半信半疑,但是想一想這位寧二奶奶素日裡的爲人,她心下倒是信了大半,因忙笑道:“奴婢聽奶奶的吩咐安排就是,哪裡敢讓奶奶發誓?要天打雷劈的。”
傅秋寧點點頭,嘆了口氣道:“你既是從小兒照顧他們長大的,心裡就多裝着他們一些。這府裡我是沒有什麼管家權力的,哥兒姐兒又沒了娘,只怕將來嫁娶等事,除了小侯爺和婉二奶奶給的銀子外,其他都要從你們自己手裡出,這些年你就幫他們把錢攢着,留着那時候兒用。至於吃用穿戴等,都和鋒兒嬌兒是一樣的例,從府裡支取,所以倒不必在這上面花費了。”
白露沒料到她竟然又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太過震驚之下,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卻見傅秋寧轉過頭,看向坐在椅子中緊皺眉頭的金振翼和金繡楠,淡淡道:“好了,這件事說完了,便要和你們說說其他的事情。如今你們的爹爹將你們託付給了我,我便要負起這個責任……”
一語未完,忽見金振翼跳起來,紅着眼圈大聲道:“管你假惺惺的說什麼,休想我叫你一聲娘,我只有一個娘,我絕不會認你做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