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舉愣了一下,接着嘻嘻笑道:“論理太后有旨,臣不敢不遵,只是秋寧從前只因體弱,所以不在人前出現,也並無封號,是沒有資格見駕的,今兒只是事急從權,若是要留宿宮中,更不合規矩了……”
不等說完,就聽太后笑罵道:“哀家明白了,你這是給你媳婦要封賞來了,這有何難?皇上,傅氏既然如此才德兼備,就封她做一個五品誥命如何?”老太太真是一個戲癡,爲了聽戲,哪裡將這個誥命封銜放在眼裡?反正封了之後,不過費些錢糧,如今國庫充足,莫說一個小小五品誥命,就是千萬個一品誥命,所費錢糧不過九牛一毛而已。
皇帝孝順,何況太后年事已高,這麼多年,竟是鮮少見到她對什麼事情如此興頭,哪裡還會拂逆母親意思?於是這事兒便定了下來。金鳳舉原本沒想到自己走這一趟,竟沒辦法將媳婦領回去,只不過想到如今秋寧也是五品誥命,自己曾虧欠過她的,正一點點的替她補償回來,心中也是舒暢,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根本不把這些虛名放在眼中,只想着天下女人哪一個不盼着妻憑夫貴,誥命加身的?想來秋寧也不會例外。
傅秋寧卻有些慌神了,暗道納尼?我還得留在宮中過夜?我連一點皇宮裡的規矩都不知道。這金鳳舉明擺着又不能和我出入後宮,萬一犯了錯,那可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呢?因連忙趨前跪下道:“太后娘娘喜歡聽戲不打緊,只是妾身從未想過能有一天得見天顏,這舉止行動唯恐不合規矩,還請太后娘娘容妾身兩日,學會了規矩再前來爲太后唱戲。”
傅秋寧這樣一說,太后和皇上就都露出了微笑,暗道看這女子剛剛落落大方,絲毫不露女兒怯態。其實也不過是個女孩兒家罷了,也是,驟然將她留在皇宮中,丈夫和親近的人沒有一個在身邊,難怪她會打怯。因這樣想着,太后雖覺可惜,卻也沒有強留傅秋寧,只囑咐金鳳舉道:“這兩日天氣倒還好。哀家也有陣子沒見過你祖母和你母親了,倒是明兒讓她們進宮來坐一坐,陪我這老婆子樂一樂纔好。”
金鳳舉連忙答應,這裡皇上見天色晚了。原本想留下金鳳舉賜宴,回頭一想他剛剛的話,便又打消了念頭,微笑道:“也罷,既然你家裡人都不知道信息,你這便回去讓她們放寬心吧,朕不留你了。”
金鳳舉這才拉着秋寧告退,夫妻兩個出了殿門,傅秋寧便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道:“真真是嚇死我了。若知道有今日之事,當日就不該在嬌兒鋒兒面前唱戲,到底讓她們說漏了嘴,給我引來今日這場事。”
金鳳舉哈哈笑道:“嚇到了?爲夫怎麼看不出來?你剛剛在晴碧殿中,應對問答,一進一退,舉止可是落落大方。得體的很,這會子卻說嚇到了,我看着可不像呢。”
傅秋寧氣道:“你自然看着不像,我好歹也是唱過戲的,這時候就是裝一裝,也要硬着頭皮上,難道還能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嚇的癱倒?那罪名還不知道要有多大呢。”
夫妻兩個說笑着出了宮門,卻不知其他人也隨後出了晴碧殿。就尾隨在他們身後,榮親王爺本來要叫住金鳳舉的,這一次能因爲萬國文明會的事立下這一大功勞,委實讓他高興壞了。只不過轉念一想,傅秋寧也在小舅子身邊,這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是自己,也不該沒有一點避忌,因此便忍住了。
他這裡得意,弘親王和鎮江王父子心裡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弘親王趙岷就瞪着鎮江王爺,陰森森道:“當日本是爲了羞辱那金鳳舉,你說讓一個女兒嫁過去,還是庶出的,便等於在金鑲侯府的臉上打了一巴掌。怎麼?如今本王才知道,原來你們這個女兒竟還是大有文章,該不會是你們故意爲之,送了這麼個才德兼備的女兒去討好金家,也好爲自己留條退路吧?”
這趙岷素來疑心重,又是一個睚眥必報心胸狹窄的小人,此時這樣陰陽怪氣的一番話說出來,只聽得鎮江王父子叫苦不迭,連忙極力解釋,與此同時,他們心中也驚疑不定,暗道這個女孩兒在家的時候,雖然也算是有些才華,卻從未露出過還會這等技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趙岷見兩人滿頭冷汗,便微微一笑道:“好了,本王不過是隨口開了一句玩笑,無論如何,這萬國文明會上,我大寧再次奪魁才最重要。到那時,傅氏難免大放異彩,嘖嘖,可惜了,這樣的女孩兒,竟然便宜了金鳳舉那隻狐狸。”
鎮江王父子表面似乎鬆了一口氣,心中卻都更加驚疑起來,他們太瞭解趙岷的性情,別看他現在面上帶笑,但心中定然已經認定了自己父子兩個不是全心幫他,故意將一個身負奇術的女孩兒送給金鳳舉,用來間接討好榮親王,給自己留條後路。想到自己父子忠心耿耿爲趙岷打算,即便在他江河日下的時候,也從未動搖過,如今卻換來如此疑猜,父子兩個都有些心寒齒冷。更何況,榮親王如今聖眷日隆,烈親王在皇上面前也是恩寵有加,反觀弘親王,雖然皇上也沒有什麼打壓,時而還有封賞,但君恩竟是淡薄了許多,想到此處,父子兩個對視一眼,竟是頭一次看到對方眼中的猶豫和算計。
只因爲傅秋寧這一次高調亮相,技驚四座,以至於大寧朝這些呼風喚雨身在高位的人都各自泛起了心思和算計,這都是題外話,暫且不提。只說金鳳舉和傅秋寧回到靖國公府,早有丫鬟專門等在前院,看見他們回來了,小丫鬟便上前笑道:“可把二爺和二奶奶等回來了,老太君等急得沒法,讓奴婢來候着,一旦爺和奶奶回來,就叫立刻過去呢。”
金鳳舉就對傅秋寧笑道:“你從來只說不想出頭不想出頭,偏偏命運使然,這每次不出頭則以,一出頭必定是一鳴驚人,走吧,趕緊見老祖宗去。”
傅秋寧氣結,恨恨道:“這是我想出頭嗎?還一鳴驚人,也不想想看我都是被誰害得,好,這一次又成了衆矢之的,你可得給我保駕護航,不然休想我去理會什麼萬國文明會。”
金鳳舉哈哈笑道:“這個你放心,如今你有了身上這個差事,最起碼幾個月之內,沒人敢來琢磨算計你,不然可就是和皇上作對,是抗旨,要有殺身之禍的,誰那麼不開眼?就連太太,日後見到你,怕也是要客客氣氣的呢。”
傅秋寧咳了一聲,冷笑道:“我看爺今兒是得意的忘了形吧?這話若讓人聽見,到底是你不孝還是我不孝呢?別說我如今只是因爲一曲戲得了賞識,我就算做了女宰相,婆母始終是婆母,哪裡像你說的這樣。”
金鳳舉嘻嘻一笑,他的確是有些得意,傅秋寧有了這般光彩,他只覺着比自己得了誇獎讚譽還要高興。因一邊走一邊道:“何必呢?心裡還惱我不成?不過說一句話,你便替我扣上這大帽子。”說着話到了康壽院,只見院子裡站了許多丫頭,比平日裡還要多,此時都站在一起議論紛紛,見他們回來了,金鳳舉面上喜氣盈盈,這些丫頭都是歷練出來的,當下哪裡還不明白,忙都行了萬福,笑吟吟恭喜了他,雖然不知具體是什麼喜事,但只看自家二爺這表情,先恭喜必定是沒錯兒的。
就有小丫頭打起簾子,金鳳舉拉着傅秋寧走到屋裡,見房內全是人,不但江夫人江婉瑩方夫人何氏都在,就連金燕芳和馮家姐妹,還有幾個孩子,此時也都在屋中,見他們進來,孩子們上來見過禮。兩人又見過江夫人和金老太君,便聽老太君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快說來聽,我只聽說秋寧讓你急急忙忙拽去了宮裡,到底什麼事?竟還要她出頭?”
金鳳舉見有這麼多女眷,連馮家姐妹也在其中,不好多坐,便只好簡單道:“自然是好事,這一次萬國文明會,朝廷裡沒找着像樣的人才,雖有幾個,瞅着卻不像能奪魁的,一旦輸了,皇上和我大寧的面子如何下得來?也幸虧秋寧會唱戲,她唱的戲與別個不同,我們竟是沒聽過,所以我今兒把她舉薦給了皇上,皇上歡喜之下,忙就宣了她去,連太后也在呢,這不我就趕緊回府將她接進宮去了?皇上和太后聽了她的戲,都讚不絕口,太后還當場就封了秋寧一個五品誥命,只怕很快就有旨意下來了,原本今兒就是要留在宮裡過夜的,只是秋寧還沒學過宮裡那些規矩,因此被我們脫身出來。從明兒起,她就要忙了,老祖宗快和她多說說話,以後不知有多少日子怕是連面都見不上。我這裡先去書房,只怕爹爹和二叔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