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咱們趕緊去船艙裡看看。”傅秋寧怕金鳳舉訓斥孩子們,忙對金振翼使了個眼色,見他立刻領會意思,嚷道:“是啊是啊,爹爹,大娘,我們去船艙裡看看吧,我長這麼大,還沒坐過船呢。”
一句話就把金鳳舉和傅秋寧逗樂了,心想這小傢伙才長了多大?就好意思說這種話,有的人一輩子還沒坐過一遭船呢。於是來到二層船樓上,金明就把各人的艙房一一指出來,幾個孩子進去一看,就納悶了,扁着嘴道:“怎麼房間是這麼小的?連轉個身都好像很難的樣子?”
“這房間裡有牀有桌有椅子,就很是不錯了。也不看看這一次帶了多少人,統共就兩艘船,一艘載車馬還要載一半的侍衛,剩下的人都要在這船上,你們自己說,有這麼個房間還算小嗎?”
傅秋寧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於是金藏鋒和金振翼就開始掰着指頭算,一邊翻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的想象這麼一艘大船,要安排下上百個人,究竟是寬敞還是擁擠。
傅秋寧沒空理會他們,囑咐在房間裡好好呆着,又安排了丫鬟們陪着,這才轉身回到甲板上,只見金鳳舉正站在船頭,只聽一聲悠長的起錨號子響起,接着不一會兒,大船便徐徐滑開,平靜的波浪立刻就被從中間分開,泛起白色的浪花。
傅秋寧腳下穿着繡鞋,這甲板上又有一些水跡,此時船開了,不由得就有些站立不穩,她驚叫了一聲,下一刻,一隻熟悉的大手握住手腕,幫她站穩了身體,卻不是金鳳舉還會有誰?
“剛剛還說孩子們野。這會兒你怎麼也上來了?很快這船頭風就會大起來。回去吧。”金鳳舉柔聲笑着道,不等說完,卻見傅秋寧白了他一眼,然後抓着他的手一步步來到船頭。向四處眺望。
這寶船十分巨大,又因爲是順風,所以此時的速度慢慢加快,那碼頭很快就成了一個小黑點兒。傅秋寧極目四望,只見運河雖寬,卻依稀可以看到兩岸的小樹林和人家,她不由得感慨道:“真好。”
“好什麼?”金鳳舉有些好奇。心想娘子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如今是被貶官啊,看看你,哪裡有身爲貶官家屬的自覺?不過看見妻子如此興奮,他心中其實也十分高興,畢竟此行有一定風險,秋寧一定要跟他赴任,這是夫妻情分。但如果她心裡其實也很擔憂,自己也會不安的。此時見傅秋寧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情緒,他也就不知不覺的放鬆下來。
幾個小孩子一開始還覺着是新鮮。一會兒跑出艙房,一會兒出現在甲板上,只把幾個看着他們的丫鬟小廝還有傅秋寧累得不堪。而金鳳舉覺着讓孩子們多見見世面也沒什麼不好的,又見丫鬟小廝們十分盡心,也就沒有深管。如此直到午間,這幾個小傢伙實在是累了,才終於消停下來。
“剛剛有人撒網捕了幾條大魚上來,今天中午就吃魚頭燉豆腐,到底他們有經驗,竟在岸上買了豆腐捎上船。我只說哪裡來的這東西?只不過再過兩天,除非停靠碼頭,不然是吃不到新鮮蔬菜和豆腐了。你讓孩子們別忙着睡,吃完飯再說。”
傅秋寧想到這古代無污染的新鮮魚頭豆腐,饒是她並不是一個狂熱的吃貨,此時也不由垂涎三尺。於是便紅着金繡楠金藏嬌還有眼皮子打架的金振翼。好容易讓幾個小的捱到了飯時,一行人這纔來到餐廳。
卻見江婉瑩牽着金振軒和金繡貞的手走過來,三人全都是面色蒼白。傅秋寧看着就是一愣,心想不是吧?我們這邊好幾個人都沒事兒,難道就她們孃兒三個暈船?連忙上前一問,果然如此。三人都吐了兩三回,此時肚子裡空空如也,完全是丫鬟們攙着來到飯廳。
傅秋寧忙問了幾個人吃沒吃下爲暈船備的藥,又讓廚房趕緊再做一些清淡的小菜。江婉瑩這會兒趴下了,她這個當家主母就要負起責任來。
好在船上的飲食從來都是以清淡爲主,金振軒和金繡貞的症狀又比她們的母親輕,倒是喝了兩碗魚湯。傅秋寧見江婉瑩實在是難以支撐,只好將兩個孩子又安排到自己身邊,好就近照應着。
如此船順風而下,不過三天時間就到了寧波。江婉瑩這三天完全是沒辦法起牀,如今好容易適應了一點兒,聽說要上岸,本是極高興的。但是聽傅秋寧一說,在岸上住兩三天,還要做海船,到那時大概暈的更厲害,還不如趁着現在差不多適應了,一鼓作氣到泉州。她雖然恨傅秋寧極深,若是在平時,這會兒必然要和對方唱反調。但這一次卻是關係到自己的身體,嘴上不服,心裡卻知道有道理,因此也就默許了。於是兩艘船在寧波碼頭補給了之後,便立刻揚帆入海。
大運河雖然寬闊,但畢竟是人工造成。即使是在最寬闊的水面上,也可以看到兩岸人家。然而船入了大海,卻是不一樣了。遠遠看去,真正是海天一色,傅秋寧一心惦念着的海鷗也出現在船頭。
“看你倒是很喜歡坐船的樣子,如何?船入海後婉瑩的情況有沒有好一些?”
正在船頭悠然享受着徐緩的海風,就聽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傅秋寧回過頭,就見金鳳舉走上前來,很自然便握住了她的手。
“婉二奶奶吐了幾天,今日終於好了一些,只是仍不能理事。”傅秋寧解釋了一句,金鳳舉也就不再多問,因夫妻兩個並肩站在船頭,遙望着那海天一線,看着船上那巨大地九張風帆,傅秋寧便忍不住喃喃道:“乘風破浪終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爺,妾身在這裡先預祝您在泉州任上馬到功成,來日衣錦還京了。”
金鳳舉讓傅秋寧那兩句詩說的心懷鼓盪,及至聽到後一句,卻忍不住笑出來,上下打量愛人道:“因何說出這樣客氣的話來?倒是有拍馬的嫌疑了。”
“呸!”傅秋寧輕輕啐了一口,旋即笑道:“我也不過是看這景色壯闊,因此有感而發罷了,你看我像是會拍馬的人嗎?”
夫妻兩個相視一笑,彼此心意自在不言中。
因爲風向對,所以五日後便到了泉州碼頭,衆人登舟上岸,江婉瑩走了這一路,命差點兒丟了半條,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樣賣弄才幹出風頭,因此一切就要靠傅秋寧來統籌整理。好在這時候碼頭上早已有泉州本地的官員來迎接,更帶着許多衙役,此時都上來幫手,幾車當用輕便的傢俱什麼倒是很快就搬下來,重新裝了馬車,往知府衙門而去。
傅秋寧坐在馬車中,偶爾掀開簾子看着這與京城截然不同的本地風情,一開始大道上還沒什麼人,等入了城,便漸漸熱鬧起來。她見金鳳舉坐在馬上,和幾個武官打扮的人正在說話,心裡想起對方前幾日說過,這地盤上雖然是倭寇橫行,但大多數的官員卻是榮親王一系的。
本來最初榮親王和金鳳舉都謹慎,並不顯露出結黨拉派。只是後來烈親王囂張,在朝堂中大肆結黨,所以兩人也不得不努力做準備,至如今,皇上離京御駕親征,這朝堂上的派系其實已經是分明瞭,榮親王一派的官員自然要遭些打壓,但或許是皇上也料到此處,所以雖是讓太子監國,但官員任免和軍兵調動的大權卻還緊緊握在自己手裡。就連此次金鳳舉被貶泉州,若是皇上不同意,太子也就只能偃旗息鼓。
用金鳳舉的話說就是:疾風知勁草日久見人心。這一次烈親王成爲儲君,恰巧是讓他和榮親王見識人心的機會。加上烈親王成爲太子後,着實得意忘形,因此這姐夫與小舅子兩個心裡都有一定的計算,也再不復之前那頹喪心灰模樣。
此時,這浩浩蕩蕩的一大隊人走在城中,自然得到了許多民衆的好奇和指點。及至來到知府衙門,只見這衙門十分氣派,後衙也乾淨寬敞。六個院落裡共幾十間房子,卻是沒人居住,廊後就是一個小花園,草木俱都鬱鬱蔥蔥,一陣陣花香隨風飄送,讓人心曠神怡。
“小侯爺,奶奶讓奴婢過來問一下,這衙門中竟是沒有人住嗎?”
金鳳舉在角門前下了馬,就見一個婆子走過來問了一句。原來傅秋寧記得在小說上看過,並不是那些知縣和知府就能霸佔後衙居住,往往這一個衙門的房子裡,卻要住着好幾戶官眷,怎麼這泉州知府衙門卻是有些不一樣?因此她便忍不住在轎中叫過來一個婆子,命她上前問問金鳳舉。
卻見金鳳舉身邊那個武將模樣的人愣了一愣,旋即滿不在乎的道:“金大人是侯爺,論理就是另建一座府邸也不爲過。但偏偏您又是個不願意生事的。既如此,衙門裡的人商量了一下,就決定將這一座衙門倒給您其他的官眷另找了附近的房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