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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秋寧一直都知道有句古話叫做富不過三代,意思是說大富的人家三代之後就要潦倒,當時覺得這也未免太絕對了,大富人家生那麼多的兒女,難道就出不了一根好筍?現在才知道,在這樣的家世薰陶下,好人也得變成壞人,因爲不變壞就沒辦法生存。孩子們跟着每日裡勾心鬥角的孃親,還能學到什麼?即使有才學,也沒有德行,又如何能撐起做人之根本?
一邊想着,那邊宴席已齊備了,衆人魚貫入席,不論她們再怎麼瞧不起傅秋寧,她是金鳳舉正妻的這個身份畢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因此得以坐在江夫人身邊,自然得了對方和江婉瑩等人的不少白眼,但她也假裝看不到。反正也不指望這些人什麼,在這裡如果一退再退,不但自己尊嚴掃地,就連金藏鋒和金藏嬌,日後在這一大家子人面前也擡不起頭來。
席間自然也有冷言冷語,不過傅秋寧只當做沒聽見,若是問到她面前,她便微笑沉着的對答,既不顯得咄咄逼人,於溫柔沉靜中卻又隱藏鋒芒,真真正正的是不卑不亢。
用過宴席後,傅秋寧只略坐了一坐便牽着兩個孩子的手到老太君面前行禮告退,她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呆了。若不是因爲顧及到大家族的禮儀,吃完飯後她就想離開,哪還有耐心坐在這裡又陪那些太太奶奶們虛與委蛇。
老太君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點頭笑道:“罷了,既是身子不好,仍回去養着吧,日後有什麼難處,儘管派人過來說一聲,你住得遠,有時候不吭聲,你婆婆和婉瑩管着這麼大的一家子,難免有疏漏。”
傅秋寧忙答應了,終於鬆了一口氣,領着金藏鋒和金藏嬌翩翩離開,老太君看着她,一直到她轉過屏風後,才收回視線,對幾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親戚老太太道:“這個天兒,倒不敢睡午覺,不然晚上又睡不着,不如玩會兒牌吧。”
聽說老太太要玩牌,江夫人和江婉瑩等人也就告退了。金鳳舉陪着金石以及其他公子哥兒一起去外面看賽龍舟,直到傍晚纔回來,在大門口站着想了想,才往清婉閣而來。
晚上江婉瑩自然忍不住要抱怨,金鳳舉無奈,只好溫言安慰了一番,心中卻在嘆氣,暗道一個身爲正妻卻形同棄婦的女人,已經那樣的收斂了,你們何苦還是這樣咄咄逼人的?記憶中的表妹,柔順善良,爲何嫁進這候府中,卻也變得如此刻薄算計,連兒女都沒有教育好。難道這真都是我的過錯嗎?可我已經把能給的都給了她,若是這樣還對她抱愧,對那傅氏,我是不是隻有一死才能謝罪了?
因這樣想着,心裡就有些煩躁,覺得家宅不寧,身爲男人真是無奈。因此胡亂歇了一夜,第二日梳洗了,先上了早朝,後到翰林院中打了個卯,便回府來,也不去清婉閣,而是直往康壽院而來。
彼時老太君沒什麼事情做,也正覺無聊,和身邊的老嬤嬤閒着說話兒,便指着窗臺上那幾盆茂盛的花草道:“瞧瞧,長的多招人愛,從這幾盆東西進了屋,連喘氣都想多喘幾口。”
老嬤嬤明玉乃是她的陪嫁丫頭,嫁人後也在金老太君身邊,如今丈夫死了,兒子是這府中管事,她便又住回府裡,日常也不用做活,不過陪金老太君玩玩牌說說閒話。因爲輩分高,雖然是個下人,卻很受尊敬,就連江夫人也要敬她三分的。
此時聽見金老太君這麼說,她便笑道:“可不是,這些花草的香氣委實好聞,難爲那傅氏有心,侍弄的這樣好。說到這兒,老奴倒想起來了,昨兒看見那傅氏,倒是個還能入眼的。我只道鎮江王府出來的人,鼻子大概都是該朝天長着,可是看她穿戴樸素,也沒畫的烏眉黑眼,看着倒讓人覺着清清爽爽,舉止也是端莊穩重,若不是知道根底兒,誰不說這是大家小姐的涵養閨秀?”
金老太君慢慢點着頭,微笑道:“舉止穿着都不錯,現在的風氣啊,都好打扮,似乎越奢侈越好,恨不能搬一座金山在頭上。如今看見了她,倒想起咱們那一會兒。那時候老爺剛封了侯,一大家子舉止打扮都分外的小心,唯恐落了人口實,說張揚。哪像現在這些小輩兒,銀子流水價的花,眼都不帶眨一下的。上次我聽說鳳舉一個姨娘過生日,就花了幾百銀子。唉!我老了,也不願意多說她們,由着折騰去吧,我看鳳舉倒是個心裡有數的,何況現在侯府的確是有錢了,不像咱們那時候,何苦拘謹了她們?我看着那傅氏,穿着舉止倒還在其次,最要緊的是她那份隱忍從容,偏不是軟弱可欺的,一句話裡可都透着鋒芒呢。你看她嫁進來六年,說是正妻,與棄婦何異?還是個庶女,若是別的女人,這會兒早被磨折的不知道什麼樣子了。忽然得以參加家宴,我原本想着她要麼是委屈至極,要麼是刻意做出一副張揚的跋扈之態,要麼是軟弱的連句話也不敢說。誰知竟然都不是,甚至連點兒委屈都沒有。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透着那麼股子大方從容的勁兒,這一點,真真是沒幾個女人能做到的。”
一旁的落翠聽見老太君這麼說,便抿嘴笑道:“嬤嬤聽聽,從我跟在老太太身邊兒,就沒聽見她這麼誇過一個人,沒想到那被冷落的二奶奶竟然投了她老人家的眼緣。我倒覺得她性子有些沉悶,反而不如咱們二奶奶爽利。”
明玉嬤嬤笑道:“你們懂什麼?咱們二奶奶固然也是不錯的,這叫各有千秋。”話音未落,忽聽外面的小丫鬟道:“小侯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