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漢娜正收拾着餵雞,就聽到一個孩子的歡呼聲:“漢娜阿姨,漢娜阿姨.......。”
一個女人挺着大肚子領着一個毛頭孩子走了進來,這個女人是治安員唐大品的老婆許鳳,當日多虧唐大品,塔林一家纔在山陽安頓下來,後來塔林與漢娜上門道謝,漢娜也曾到鋪子裡買東西,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妹妹,好些了沒有。”許鳳問道。
漢娜笑了笑:“勞您費心,好多了。”
漢娜倒是沒有生病,而是懷孕了。雖然只是懷孕了一個多月,不影響工作,但這兩日實在孕吐的厲害,因此今日沒上班。而許鳳知道漢娜一個人在家,家裡也沒有什麼老人,她又是第一胎,所以特意來看看。
許鳳也懷着身孕,已經有七個月,肚子老大,漢娜看了,心裡着實過意不去,說:“姐姐這麼大肚子,鋪子裡還有生意........。”
“沒事,鋪子里正在大掃除,我又幫不上忙。”許鳳笑着說道。
漢娜問:“怎麼,你們鋪子也大掃除嗎,這麼巧。”
中午的時候,塔林回來吃飯,說廠子里正在大掃除,停工了,他要幫着修機器,晚上肯定回來的晚。
許鳳解釋說:“聽當家的說,是有大人物來,所有的門面街道都要清理。別說我們了,我家大寶上的幼兒園,也都排練了節目。”
漢娜笑了笑:“是嗎,我們家塔林還以爲是廠子裡的少東家要來呢。”
“塔林肯定有的忙活了,聽當家的說,那位大人物來了,有幾個必然去看的地方,你們魁勝分廠就在其中,不然你們少東家爲什麼要從西津巴巴趕來湊這張熟臉呢。”許鳳笑呵呵的說。
漢娜端來糖果和瓜子,招待許鳳母子,三個人聊着,除了聊自己家男人就是聊兩個人肚子裡的孩子。
雖然漢娜是第一次懷孕,但還是許鳳更爲緊張一些。漢娜肚子裡的孩子就是他們家自己的事,可許鳳肚子裡的孩子事關丈夫唐大品的仕途。
唐大品是治安所在編人員,他是退役軍人出身,在軍隊就是三級士官了,在治安所勤勤懇懇,做的相當不錯,縣裡分管治安的副行政長官還是唐大品在軍中的上官,按理說,唐大品斷然不該在三十一歲這個年紀還是一個普通的小隊長。
可有一樣硬性規定,是唐大品無法滿足的,那就是孩子。
西津的發展仰賴於人口的增長,而人口的增長絕對不能光靠外地移民,提高人口出生率,減少死亡率也是重要的途徑,甚至會漸漸演變成最重要的途徑。
因此西津的行政體系有規定,三十歲之前若是沒兩個以上的孩子,在編制內不能擔任官員,只能當吏員,唐大品乾的這個職位,已經是最高的吏員了。所以許鳳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直接關乎着唐大品能不能升官。
這就是西津的政治生態,所有的編制內人員,不論是政府人員還是國有企業員工,孩子的多少直接和前程、薪水掛鉤。
“漢娜,你和塔林也得努力。這個生下來,爭取五年內再要兩個。這樣等老大上學的時候,就能直接免費入學了。”聊起生孩子和生孩子的政策,許鳳是頭頭是道。
“六年要三胎,那我不就成母豬了嘛,不行,我現在是工人了,我得提高自己,女人不是生孩子的機器,要學習要進步。”漢娜說道,許鳳發現,漢娜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都在放光。
許鳳不由的嘖嘖稱奇:“漢娜,你這話是跟誰學的?”
在許鳳的印象裡,漢娜就是一個來自蠻荒部落的土老帽,就連漢語說的都不是很好,怎麼今天說話這麼頭頭是道了。
“在工人識字班裡學的,我現在還在學寫字讀報。”漢娜有些驕傲的說道,從桌子上拿來一個筆記本和一支鉛筆。
許鳳的兒子大寶看了一眼,笑道:“漢娜阿姨的字還不如大寶的好。”
“你上學一年多了,我才學了十天,當然不如你。”漢娜倒是不覺得怎麼樣。
“你們魁勝分廠還教識字嗎?”許鳳有些不相信。
漢娜說道:“不是我們廠子裡的師傅,是西津機械廠就在我們隔壁,他們那裡辦的識字班,我們不花錢也可以入學。教我們的師父是從中原來的,很有學問,每個師父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他們都是巴格爾先生的朋友,姐姐,你知道巴格爾先生嗎?”
許鳳搖搖頭,她認識的國族之外的人不多,塔林和漢娜是少有接觸過的。
“就是那個領着不歸奴告御狀的那個呀。”漢娜說道。
許鳳這才恍然大悟,不歸奴告御狀這件事在任何地方都是大新聞,許風沒少聽唐大品嘮叨過。
“我們只有學會了寫字,有了文化,才能加入工會中去。”漢娜似乎已經有了另外一個新的目標,眼睛都在放光。
“不是隻有官家的工廠纔有工會嗎?”許鳳倒是有些糊塗了。
“好像現在我們也可以加入。”
許鳳詫異,問道:“妹妹,你家塔林知道不,他能願意這麼做呀。”
漢娜笑着說:“這有什麼,塔林也加入識字班了,只不過他上班時間長,學的不多,但老師們都說他很聰明。”
“塔林也學識字?哈哈,我看他未必有那個耐性。”
漢娜說:“他呀,心眼子多着呢,你可能不知道,廠子現在從毛紡轉產到棉紡,塔林實際是想着跟着機械廠的工人兄弟學學怎麼修理蒸汽機。可是那鐵疙瘩裡面的學問多着呢。塔林以爲,拜個師傅就行了,結果人家拿出了一本維修手冊,上面的字對塔林來說就是天書。他只能先學認字,再學修機械。”
“那臭小子,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想不到心裡的花花這麼多。”
兩日後,魁勝廠山陽分廠。
山陽全縣百姓口中的大人物就是從哥薩克共和國返回來的裴元器,正在魁勝廠子的紡織車間裡調研,周圍全都是熱烈鼓掌的工人,他戴着柳條安全帽,笑着向所有人揮手,看到塔林這個明顯膚色和別的工人不一樣的傢伙,裴元器上前,和他握握手,問道:“小夥子,你是什麼民族,來自哪裡?”
“快點回答大人的問題。”少東家見塔林靦腆,立刻提醒說。
塔林連忙要下跪,卻被拉住了,他起身後,才說道:“我叫塔林,來自土爾扈特。原來是牧奴的孩子,正是因爲有了您裴大人,我纔有現在的工作,有了房子。”
少東家和他身邊幾個廠子的管理層心裡樂開花,想不到這個騷韃子這麼會說話會來事兒。
“好小夥子,很有精神。”裴元器拍了拍塔林的肩膀,對周圍人說:“諸位,塔林是土爾扈特人,但現在不同了,他與諸位都是帝國百姓,都是中國人。你們可不能因爲塔林的族裔而欺負他呀。”
“不會,斷然不會。”少東家第一時間表態,其餘人也紛紛如此回答。
“工人都是兄弟,兄弟要團結!我過的很好,沒有人欺負我。”塔林紅着臉說。
少東家和幾個管理都暗暗豎起大拇指,覺得塔林這個傢伙今天是給廠子增光添彩了。
裴元器點點頭,對少東家說道:“去看看新廠房。”
新廠房已經建成,只有在靠河的一側,有兩臺水力紡紗機在工作,這種水力機械是帝國的成熟型號,因爲應用了一些最新的軸承、牽引機構,所以無故障運行時間已經大大延長,但這是新廠房,是爲蒸汽紡紗機準備的,只不過一應機械都是檳城生產,此時還在路上。
“等新機械到了,這兩臺老式紡紗機就要拆了。前段時間,有個亞美尼亞買辦來看過,下家已經找到了。”少東家歡快的介紹說。
裴元器微微點頭,說道:“能不能在今年完成轉產?”
少東家說道:“能!西津機械廠在本地有分廠,那裡的技術人員可以保證新機器到了可以立刻安裝到位,後續的維護和維修也有保障。至於操作的工人,西津總廠那邊會調一部分來,這邊也會安排人去學習。”
說到這裡,少東家說:“就說塔林吧,這個月底,他就按照制定好的計劃去學習。”
塔林是跟在屁股後面的,他聞言一愣,因爲他根本就沒有接到這種通知,但他沒有拆穿少東家的話,因爲他覺得學習新技術是一件好事,而且學習使用、修理蒸汽機械原本就是他的夢想。
裴元器輕輕點頭,又問了幾個技術總監幾個問題,很滿意。然後說:“聽說你們這裡有工人食堂,走,去看看。少東家,今天我們得吃你一頓,你可別小氣。”
“那是我們魁勝廠的榮幸啊。我們魁勝廠歡迎裴大人來調研,更是感謝裴大人對我們廠子的關心和愛護。”一羣人簇擁着裴元器去了食堂,論起會說話,少東家也是很有天賦。
裴元器說:“說起來,還是裴某人感謝你們這些實幹的企業家纔是。這津疆經濟聯動,做了這麼些年,終於有了成效。我看魁勝廠就做的很好,在西津,也能當一個正面典型宣傳一下。”
說起來,裴元器是帝國的海外大員,這類大員一般包括兩部分,一部分是欽差大臣、內閣專使。一部分則是部分行省的主官。
前者是皇帝、內閣派遣到海外的,除了專差之外,只巡查督導。後者纔是常住海外的,除了本身的職差之外,還在上一級衙門兼差,比如檳城、開普敦、海西行省、龍城行省的主官,都在行政總院有兼職,這樣他們除了負責本轄區的工作外,還可以督導周圍行省的經濟工作,可以聯絡、配合。檳城負責南洋,開普敦負責南非,海西行省負責北海四省,龍城長官負責澳洲一帶。
裴元器則是最爲特殊的一個,因爲他還肩負部分外交職責。而西津周邊全都是理藩院的地盤,理藩院和行政總院之間是兩套體系。
所以裴元器的兼差在中廷,也是皇帝派遣的常駐西津的欽差。
津疆經濟聯動是裴元器最近兩年經濟工作的重心。主要就是發揮西津對外窗口的職能,爲遠疆、北疆等理藩院下屬領地提供發展動力。而這種動力是相互的,同樣也會促進西津的發展。
以往的津疆經濟聯動主要是西津與遠疆區之間,畢竟兩者之間有陸地上最便宜的交通往來,但是隨着鐵路線從西津修到巴庫,溝通了黑海與裡海,津疆經濟聯動擴大到了西疆區的河中之地,而河中之地既是帝國面向波斯、印度的主要前沿基地,也是西疆投入最大的地方。
而西津與西疆的經濟聯動,最大也是最有潛力的項目就是棉紡織業。
河中之地的土地非常適合種植棉花,而棉花出產之後,就可以通過公路到達裡海邊,然後上船抵達巴庫,再上火車,前往西津。而處於巴庫與西津之間的山陽,也是紡織業發展的重要地塊。
就例如魁勝分廠,之所以在山陽開辦分廠,是因爲本地因爲哥薩克開拓和大量駐紮遠疆區內藩扎薩克的緣故,擁有充沛的原材料羊毛。山陽在稅收上的優待和原材料的低廉讓魁勝把分廠開辦到了這裡,這才一年多,魁勝就敏銳的發現,來自西疆區河中綏靖區的棉花非常有競爭力,因此開始上新式的蒸汽紡紗機。
河中之地棉花的競爭力不僅是因爲交通的便利,更因爲國際大環境。
西津的紡織業最早主力是毛紡織,畢竟周圍全都是大草原。羊毛從來都是不缺的,而周圍土地卻不太適合種植棉花,因此棉紡織業的原材料非常依賴外來棉花。
西津棉紡織業最主要的原棉來自於埃及,但是這幾年,埃及的局勢惡化。讓棉花價格提高,產量降低。但歐洲對棉紡織品的需求卻越來越高,西津人口的增長也帶來了廣闊的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