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這麼一個處於歐洲貿易圈的城市,不可避免的受到歐洲安全局勢的影響,同樣,她也在影響着整個歐洲。
李君威聽這兩位領事說的話,也漸漸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因爲臨近過年,當初成立的遠征軍有超過三萬人,李君威的意思是,既然戰場已經轉移到了波羅的海沿岸,爲了節約軍費開支,可以撤回一部分軍隊。
榮王李素作爲遠征軍總司令,在研究之後,決心留下四千到六千人,繼續擔任維和安全部隊,其餘從十二月開始撤回,而這是帝國軍隊的機密,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所以各國使節並不清楚,還以爲要結束維和任務。
“對於你們的謝意,我代表帝國維和安全部隊接納了,兩位。”李君威不動聲色的說道。
貝蒂勳爵立刻說道:“親王殿下,我們一致認爲,貴國的維和部隊在維持南俄地區的和平與穩定方面,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保護了所有文明國家的商人,有效的遏制了當地的土匪。我們希望,這種高尚的行爲可以繼續下去。”
“是的,是的,在來之前,我們會見了一些本國的商人,這是大家的共同心願。只是很無奈的是,我們無法從海牙和倫敦的議會爲維和部隊爭取到經費,但我們想要分擔的心卻是真誠的,因此,我們各國的商人聯合起來,組成了歐洲各國在南俄商人協會,願意爲維和部隊提供各種便利。”巴爾羅也迫不及待的附和着。
李君威笑了笑,如果僅僅是留下幾千人做維和部隊,這種開支對於帝國來說還都是小意思,甚至都不用進行特別撥款,從國防預算的犄角旮旯裡擠一擠就能解決,再說,還有軍稅分攤呢。
“兩位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最大的問題不是在於軍隊,更不在於軍費,而是在於師出有名。”李君威表現出爲難的模樣,說道。
“維和和平,這就是最大的名,無可爭辯。”貝蒂率先說道。
李君威解釋說:“我們一開始組建遠征軍進入南俄,是接到了波蘭國王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的邀請,遠征軍的主要活動範圍,也都在波蘭境內和公共水域,就算是監督波爾塔瓦戰役,我們也提前向莫斯科的沙皇陛下進行的通報。
可現在呢,沙皇拒絕了我們再進入他的土地,而斯坦尼斯瓦夫國王呢,他已經失去了統治,克拉科夫和華沙都不在他的手裡,很難說他還是波蘭的國王,而俄國扶持的另外一個波蘭政府可是對我們進行了抗議,要求我們立刻退出波蘭境內。如此一來,維和部隊在第聶伯河上及其周圍行動的法理依據就不存在了。
這纔是我與榮王面臨的最重要問題。”
貝蒂和巴爾羅相互看看,巴爾羅說道:“很抱歉,親王殿下,您知道的,英國與我們尼德蘭共和國,在波蘭的政治變動中,還未形成一個完善的政策。這主要是通訊方式決定的,我們海牙的三級會議剛剛要承認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的政權,可很快傳來消息,他的統治不存在了,波蘭的政局很不穩定,我們的國家也無法與貴國步調一致。”
貝蒂也是:“巴爾羅領事先生說的非常對,尊貴的親王。我們很有誠意與您站在一起,可在倫敦和海牙做出決策之前,我二人不能擅自表態。”
李昭承在一旁聽着,心中暗暗有些失望,他一開始有些懵圈。因爲他知道,父親與榮王還是堅持支持斯坦尼斯瓦夫一世作爲波蘭唯一的合法政府,就是不想承認彼得支持的那個國王。
他也很快明白,自己的父親是向這二人施壓,讓英國與尼德蘭也支持斯坦尼斯瓦夫一世,孤立俄國。可顯然,這兩位歐洲領事根本不上當。
可李昭承哪裡知道,他的父親是一個很靈活的人,在他的眼裡,只有底線利益,沒有必然所得,在保證底線的情況下,能佔多少便宜,就佔多少便宜。
“兩位說的這些,我都清楚。我的女婿長期擔任過帝國駐歐的全權大使,我知道做外交官的難處。就像女婿上岳父家,不能多說,不能少做,時時刻刻如履薄冰,所以我不爲難你們。”李君威臉上掛着笑,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
可貝蒂和巴爾羅可不是來要李君威的理解的,他們需要的是帝國維持駐南俄地區的維和安全部隊。
“親王殿下,維和部隊,就必須要撤退了嗎?”貝蒂有些焦急的問。
李君威擺擺手:“這件事只要還是出兵法律依據的問題,這種事就像街上抓小偷一樣,如果一個人被另一個抓着說偷了東西,治安官來處理的話,很容易受到圍觀者的影響,如果周圍人都說他偷了東西,那麼偷沒偷就已經不重要了,他都會被認爲是小偷。
相反,圍觀者都說這是個好人,不是小偷。那麼另外一個被偷還是沒被偷都不重要了,他都會被認爲是誣陷。”
兩個領事被李君威說的雲山霧繞,都感覺有道理的點頭,但有些不明白,這與維和安全部隊是否駐留在南俄有什麼關係。等他們擡頭想問的時候,卻發現裕王已經離開了。
“王子殿下,您父親說的是什麼意思呢?”二人問向李昭承。
李昭承看了看包廂裡只剩下了兩個人,於是問道:“你們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再回答你們的問題。父親身邊的侍從官,極力的引見你們,你們給他什麼好處了?”
“我沒有,您呢?”巴爾羅連忙撇清,看向貝蒂。
貝蒂更是一臉懵逼:“哪個是侍從官,巴爾羅先生,我剛上任只有二十天,親王殿下身邊的人我都沒有熟。”
巴爾羅點點頭,對李昭承說:“顯然,我們沒有。”
李昭承想了想,認可了這種說法,於是說道:“父王的意思是,英國、尼德蘭這些國家,就是圍觀者,我們是小偷,波蘭和俄國是抓小偷的人。這下,你們明白了吧。”
巴爾羅和貝蒂一聽這話,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所謂出兵的法理依據,實在面臨質疑的時候才需要使用,誰質疑呢?波蘭人還是俄國人,他們都是當事人,質疑什麼的,不很正常嗎。關鍵還是那些所謂打抱不平的人,如果這些國家統統爲帝國出兵維和的行爲鼓掌歡呼,那有沒有法理依據就沒那麼重要了。
而這恰恰是巴爾羅和貝蒂勳爵兩個人可以決定的事,原因很簡單,他們是兩國的領事,而現在兩國在黑海周邊的商人全都要求他們出面感謝帝國的維和行動,並且把這種行動繼續下去,那麼,兩個人完全可以代表各自的國家,公開發表聲明,對維和安全部隊表示感謝和認可,請求帝國繼續維和。
如此一來,將來帝國利用軍隊在南俄擴充勢力的時候,也已經提前背書了。英荷兩國若再想插手,那就是兩面三刀,背信棄義了。
“那兩位現在知道怎麼做了吧?我可以給你們介紹一些報社。”李昭承說。
貝蒂和巴爾羅連忙感謝,但二人可不會真的讓李昭承這麼做。
離開了話劇團,李昭承上了馬車,直接對李君威豎起了大拇指。李君威笑着說:“且學着點吧,外交這一行裡,門道多着呢。”
李昭承指着不遠處的一家飯館說道:“爹,那邊有一家餃子館,着實不錯,去嚐嚐。”
“嚐嚐,你得請客啊。”
“怎麼又是我請客?”
“下次我請你呀。”李君威一本正經的說。
“你什麼時候請過啊,自從我領了軍餉,就沒存下過.......。”
進了餃子館,二人找了個僻靜的角落,一邊吃李昭承一邊問:“法理依據這種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覺得早早晚晚的,英國與荷蘭會跳反,他們肯定樂意看到我們和俄國鬧。”
“那是國外,就算最後跳反,咱對國內也要有個交代嘛。”李君威說。
“這很重要嗎?”
“當然了,蘇衛華的事,你聽說了吧?”李君威問。
李昭承點點頭:“蘇將軍很正直,又是功臣,國內這樣對他,實在令人心寒。”
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中,蘇衛華是負責具體作戰的將領,更是帶兵前往北美,接管了法國在北美的殖民地,完成了帝國擴張中拼圖的最後一塊。雖說也沒打什麼像樣的仗,但那是敵人不濟,與他個人能力無關。
可問題在於,蘇衛華是一個純粹的軍人,他鎮守北美新拓之地的時候,表現的過於仁慈和古板,最終被李君威調離了北美,因爲榮王要來西津接替裴元器,所以蘇衛華被李君威派到巴拿馬,負責加勒比海一帶的軍隊事務。
誰也沒有想到,有些人把李君威的這種調離看成了蘇衛華的失勢,在申京對其大肆的詆譭,軍部最後派來了一個小規模的調查團,在李君威不知情的情況下,對蘇衛華進行了調查。
這年頭,沒有任何人能經得起別人有意的調查,雖然對於蘇衛華的指控最終全都查無實據,但發現,其領導的裕王行營作戰處的經費項目不清。以此爲理由讓其回國接受調查,幸虧李君威提前得到消息,直接把人扣下。
細細一查,只是蘇衛華底下的幾個參謀手腳不乾淨,用部門經費報銷個人吃喝,蘇衛華本人與這件事沒有關係,亦不知情。可他到底領導作戰處,如此一來,失察之罪也算是坐實了。
有李君威撐腰,回國接受調查是不用了,可升中將的機會也就此喪失。
“以後這種事會越來越多,國內的輿論和上層掌權者對軍隊也會越來越嚴格。”李君威說道。
李昭承皺眉不解,李君威說:“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中,我們得到了整個北美和直布羅陀,並且藉着丹麥戰爭,得到了冰島。可以說,這就是帝國領土的擴張極限了。
與上一次的大同盟戰爭,帝國橫掃美洲不同,這一次,沒有打一次像樣的戰役。我們的巴黎行動,更是被國內媒體說成武裝旅遊、巴黎露營。
軍隊對於一個國家,雖然有着各種作用,但在民衆的眼裡,只有保家衛國和建功立業兩個正面的作用。我們的國家強盛到這個地步,保家衛國是用不着了,建功立業也因爲擴張到了極限也漸漸沒了機會。
沒有這些正面的消息,軍隊的一些負面訊息就會被無限制的放大。
當年我率軍西征,從哈薩克草原、河中之地到南俄草原,至少一百五十萬的遊牧民族被我們打的分崩離析。男人或被殺,或被送去印度,女人和孩子則分賞給了有功的士兵。從二十多年後的今天回看,人們只會覺得我的所下達的命令血腥殘暴,但不會真的有人否認我的功勳。
但現在不同了,遠征軍在基輔城搶劫了一個小商人,嫖娼沒有給錢,這種小事都會在西津引起軒然大波的。蘇衛華也是一個最明顯不過的例子,他雖有開疆拓土之功,但卻沒有血戰之實。
蘇衛華的功勞在申京那些勳貴子弟、軍中將領看來,那就是‘我上我也行’,而議院裡的議員們也可以挑剔其政策,指責其靡費。以後這種情況會越來越嚴重,軍隊在國內的形象、地位也會逐漸下降。也正是如此,我讓遠征軍改名維和安全部隊,讓英國荷蘭讚美承認他們的行爲,但這些也也只是緩解罷了。”
“您的意思是,我在軍中會越來越難混?”李昭承想到了自己。
“這不好說。你是皇族,和平民軍官不一樣。皇族從軍,那是一美遮百醜,無論你有多少問題,只要將來立下功勳,一切的過錯都消散。平民軍官從軍那是被雞蛋裡挑骨頭,非得小心翼翼不可。
但說起來,打鐵還是要自身硬,軍隊要維護形象和地位,靠包裝不行,早早晚晚還是要整頓的。”
“您要整軍?”
“不,這和我沒關係,作爲皇帝的弟弟,我從不碰軍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