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水灣火車站。
裕王專列從西津城而來,抵達巴庫後,坐上了火車擺渡船,抵達了裡海東岸的紅水灣港口。這個港口就是後世土庫曼斯坦的克拉斯諾沃茨克,其本意就是紅水之灣,因此得名。
來到這裡,停在了官方專用的軌道上,乘坐這輛專列的是裕王府大公子李昭譽,他按照父親的命令前往藏地,當然,那是秘密任務,公開依舊是中廷的那個差事——巡閱使。
大公子巡閱美洲完了,回京途中巡閱邊疆也是順理成章的。
只不過,與上次先上車後補票不同,這一次,李昭譽是正經巡閱,又有李素的支持,動靜就很大了。
西疆大臣沈長河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他親自上車去迎接巡閱使,卻發現這輛車上熱鬧的厲害,一進去,就是滿艙的濃煙,感覺像是一團霧氣似的,而煙氣團中,一個個都是洋毛子,而且說的話也不同,法語、英語等等。
好在,沈長河找到了一個熟人,李永忠。西疆鎮守將軍阿塔的兒子,於是在李永忠的率領下,進了李昭譽的所住的火車廂。
裡面堆滿了書籍,李昭譽坐在椅子上,正在看一本書,這本書的名字叫《河中綏靖區農村經濟調查》,李永忠走上前,介紹說:“大公子,這是沈長河沈大人,遠疆大臣。”
“沈大人,請坐,請坐。永忠,給沈大人上茶。”李昭譽說。
沈長河點點頭,李永忠上了茶,低聲在李昭譽耳邊說:“大公子,河中綏靖區不少官員都在外面候着呢。”
“河中綏靖區參贊來了嗎?”李昭譽問。
沈長河說:“來了,參贊黃明在外面,大公子要召見嗎?”
“不,你讓他招待一下外賓,外賓裡有幾個國家的領事,也有不少商人代表,要一視同仁,另外,讓黃參贊協調四個客運車廂,我也是實在沒想到隨訪的外賓這麼多,原以爲只是官方代表,不成想還有這麼多的商人。”李昭譽吩咐說。
沈長河連忙交代了自己的秘書,然後主動問道:“大公子的行程是什麼安排,卑職瞭解下,讓底下人提前準備一下。”
李昭譽收起書本,從桌案上拿出一份計劃遞給了沈長河說:“今天休息,明天你要親自帶外賓參觀一下紅水灣港的新港,詳盡介紹一下三海聯運的事。後天火車直接去宛城或者西基城,一路上就不停了,你和那邊商討一下,把幾個項目安排一下。”
宛城和西基城就是後世的浩罕和安集延,原本改名宛城和西極城的,那個時候認爲,河中之地就是帝國最西的疆土,誰知道,裕王西征,一路打到黑海邊,西極就改名了西基。
沈長河認真看了這份簡略的計劃,發現整個巡閱計劃就圍繞着一件事——棉花。
但仔細看過其中的項目,沈長河發現與其說這位大公子是來代天巡閱的,還不如說是來考察河中綏靖區棉花產業的。這下他的心裡輕鬆了許多,大公子在巴拿馬做的事全國上下都傳遍了。
自帝國建立以來,就沒見過這麼較真的皇室成員,簡直是斤斤計較,讓底下官員壓力很大,知道李昭譽來巡閱,河中之地上上下下進行了整頓,自糾自察了許久。沈長河更是從西基到紅水灣一路檢查過來的,可誰都知道,如果挑刺,總是可以挑出來的。
如果只是考察,那就簡便多了,而且所有的考察項目裡都要求招待外賓,沈長河更是高興。
原因很簡單,大公子再怎麼鐵面無私,皇室總歸是要面子的,當着外賓,總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吧。
“這沒問題,卑職立刻安排人去做。”
“這次巡閱河中,沈大人陪同吧。”李昭譽主動要求說。
沈長河笑着說:“那是自然,卑職自當聽候差遣。”
“沈大人先給我介紹一下紅水灣港,既是備課,也是討論下,明日怎麼向外賓介紹。”李昭譽說。
“大公子,行營不下車嗎?”
“後天開拔,一應生活就在車上了。”李昭譽直接說道。
沈長河就喜歡這種雷厲風行的風格,本想取來地圖再說,卻發現李昭譽這裡早有準備。
紅水灣港原本是裡海的內湖輪渡港,東面是紅水灣港,西面是巴庫,北面是伏爾加河的入海口河口城,早期是貨船來往,後來開通了火車輪渡,火車可是直接開到船上,旅客和貨物不用下船了。
但是最近五年,紅水灣的角色又一次改變,主要原因就是‘兩河工程’的竣工。
兩河工程是帝國中廷督導的工程,西津行省和遠疆區一起實施,絕大部分的投資是內閣和理藩院投資的,所謂兩河就是頓河和伏爾加河。
這項工程包括頓河-伏爾加河運河開通和兩河河道疏浚工程。運河開通已經有十幾年的時間,河道疏浚比較慢,這不是工程能力限制的,工程就專用的蒸汽動力挖泥船,速度還是挺快的。
主要是頓河和伏爾加河的上游都處於俄國境內,尤其是伏爾加河。俄國利用這條河流,大規模向帝國出口木材,所以在俄國境內,興起了很多的伐木場和木材加工廠,而那些伐木場都會把木頭綁在一起,形成木排,在夏秋季節,放木排到中下游,其中很多木材散架或者看管不夠,就成了河道之中影響航運安全的重要因素。
從裴元器時代,一直致力於解決這個問題,可外交手段一直沒有作用。而李素接手西津之後,來了一招快刀斬亂麻,直接封鎖了兩國交界處的河道,表示如果俄國不解決這個問題,那麼不再允許俄國使用帝國境內的兩河河道,那麼俄國的木材、糧食和畜牧出口都成問題。
俄國立刻表示了抗議,因爲按照協議,第聶伯河、頓河和伏爾加河向中俄波三國開放,而李素立刻表示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帝國會放棄這個協議。
其實這種招數裴元器不是不懂,只是三條河的航運關乎帝國商人的利益,他不想得罪帝國商人,反倒是李素,新官上任三把火,暫時不用考慮這些。
結果俄國人還是屈服了,表示要共同維護兩河航運安全,在解決這個問題後,兩河工程完工,直接促成了三海聯運的誕生。紅水灣港成爲了河中之地對外的窗口,從這裡啓程的船可以直接通過伏爾加河、運河、頓河,抵達亞速海和黑海。實現了三海之間的暢通無阻。
只是因爲冬季冰凍,並不是全年通航,但對河中之地的對外聯繫已經是極大的便利,更不要說從鎮北城到紅水灣的鐵路也在修築之中。
三月中旬的日子,裡海已經解除了封凍,在第二天,沈長河帶着所有外賓來到了紅水灣的新港,這裡有一艘排水量達到了三千噸客貨兩用船富隆號,沈長河安排外賓參觀了港口的運作,讓富隆號進行了進出港演示,並且表示,富隆號會把河中綏靖區出品的牛皮和羊皮、毛料運到西津。
沈長河專門讓人給富隆號安排了開航儀式,表示這是今年的第一次的開航。
但這並不是事實,富隆號是四天前抵達,剛把各類機械卸載,要運輸的貨物還沒有裝貨呢,但爲了宣傳需要還是配合當了一把演員。
富隆號那位船長還按照沈長河的意思,表示公司已經在西津訂購了五艘五千噸級的客貨船,等到造好的時候,三海聯運對河道的疏浚就可以讓五千噸級船通航了,當然這也是假的,富隆號本身就是這位船長的產業,根本沒有屁的公司。
但外賓們不知道,真真假假的宣傳讓他們對三海聯運的通航能力充滿了信心。
在參觀完港口之後,這些外賓坐上火車,隨專列前往了宛城和西基城方向,一開始,窗外的景色以沙漠爲主,走了一天,待天亮之後,窗外出現了綠色,緊接着就是成片平整過的農田,每經過一個火車站,專列都要停下來,因爲每個火車站都很忙碌,甚至還會在城鎮之外有很多臨時的車站。
這是因爲現在是春耕時節,河中之地全都在忙着春耕,來自西津的農業機械、零部件、種子在沿途卸載,幸運的是,這些人乘坐的是專列,如果不是專列,旅途肯定更爲折磨人,因爲在每年三月四月和九月十月,是河中綏靖區的春耕和秋收季節,這個季節,鐵路優先爲農業服務的火車提供便利。
那些車廂上刷着一個棉花標誌的火車,就是現在最優先得到通行權的火車。
三月底,正是河中之地最爲忙碌的時候,這裡到處都在進行春耕。這是一片沃土,其氣候條件有些類似於海內的陝西行省,因此可以見到各種常見的作物,但所有的農產品中,棉花的地位是無法撼動的。
在河中之地,綏靖區直接規劃了棉花產地,在棉花片區內,是不允許種植其他作物的。在每個扎薩克,棉花片區都處於灌溉條件最好、土地最肥沃、交通最爲便利的地方。
這種政策在各扎薩克是有很多阻力的,但這種阻力往往持續不了多久,而現在,新拓展的扎薩克,更是主動配合這種政策,原因無他,近十五年的時間,棉花是世界農產品中最爲暢銷的,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而在河中之地,大規模種植的作物裡,種植棉花也是最爲賺錢的。
而最近三年,棉花的價格更是再次上漲,尤其是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之後,英國、法國也大力發展紡織業,或者說歐洲主要國家都在紡織業上大力投入,而紡織業越發達,對棉花這種原材料的需求就越大,衆所周知的是,歐洲幾乎沒有能種植棉花的地方。
唯一制約河中之地棉花種植的就是人口,爲此遠疆區想了很多辦法。比如規劃的棉花產地,在每年春耕的時候,是由綏靖區出資引入西津的蒸汽犁,配合本地的農機所,免費對所有片區進行深耕,在秋季棉花收穫的時候,則從周圍扎薩克,西津行省乃至波斯帝國,大規模招募採棉工人,前來採摘棉花。
所以,在火車上,外賓們看到的大量正在春耕的棉田,蒸汽拖拉機拖拽着巨大的犁,把大片的土壤翻開,讓這片土地直接換了一個顏色。而在抵達宛城之後,外賓們參觀了本地最大的私營農場,看到了十幾臺蒸汽拖拉機工作的畫面,它們噴塗着濃煙,把土壤翻轉,整片天地都變成褐色的。
在褐色的田地中夾着着一種特殊的色彩,似乎是加了黃糖的棉花糖,白色之中有一點點的黃暈。近了纔看到,那是大片的涼蓆鋪在地面上,上面全都是棉花種子,這是棉農們在曬自己的棉種。
這種照曬是可以讓棉種活性提高,有利於出芽率的提高。
沈長河發現,這位大公子連續幾日都帶着外賓參觀農場,自己也問這問那,讓沈長河對他的用意產生的懷疑。
原本,沈長河以爲,大公子要用這種參觀考察的方式,向這些外國人展示帝國強盛,他們看到了技術的先進、經濟的發展和土地的寬闊肥沃,可若是如此,大可一目十行的泛泛而看,爲何要着眼於細節呢,再者說,領事等使者不多,商人怎麼那麼多,而且這些商人要麼從事貿易,要麼從事紡織行業,要麼就是金融家。
“他肯定在醞釀着什麼。”沈長河心裡想着,但怎麼也參悟不透,於是主動找到了李永忠,李永忠表示也不知道,更讓沈長河犯了嘀咕。
一直到離開宛城,前往西基城的路上,李昭譽召見了沈長河,一見面就問了一個遠疆區官員都知道答案的問題:“沈大人,你覺得,制約河中綏靖區棉花種植業的主要因素是什麼?”
“人,我們需要人,移民越多越好,我恨不得明天一早醒來,這片肥沃之地多一百萬人。”沈長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