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崩了周圍人一身,所有人都愣住了,忽然,一個青年軍官出手,把李昭承手裡的左輪槍奪了過來,他在李昭承耳邊低聲說道:“二公子,你不能隨意殺人。”
這青年軍官名爲東方誠,與這裡所有人的身份都不同,這是侍從室出來的人,他的特殊身份就在於,侍從官還是這位二公子的監督者,只不過這種事不會明說。
原因就在於,李昭承已經是一個結了婚的成年人了,其在海外公幹,是代天巡守,遵循的是裕王時代產生的舊例,可問題就在於,李昭承和他的父親還是有區別的,李君威在海外活動,那都是大權獨攬,縱然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但李昭承不同,他雖然年輕,可沒有一個人認爲他有自己父親那種能力。
更何況,李君威當年所作所爲,是爲了帝國,而李昭承的行爲還是要爲將來競爭儲位做準備的,所以細枝末節上,還要謹慎再謹慎。
“這種人,到了法官那裡也是死,現在殺了,還能省些麻煩。”李昭承滿不在乎,又吩咐手下:“所有馬賊,都殺了。”
沒有逃走的馬賊,不論受傷還是安好,不論求饒還是強硬,都被捆了起來,孫部安撫了一下李昭承的手下,也湊過來:“二公子,不要亂殺人。”
李昭承聳聳肩:“我就是殺死該殺的人,我們是要去打仗的,沒時間安排他們。”
“那也不能是您下令殺。”東方誠低聲說,連連給孫部使眼色,說起來東方誠算是孫部的學弟,二人認識,但不熟悉。
孫部卻知道,自己勸不了李昭承,輕咳一聲說道:“把這些馬賊交給高喬人看管,讓他們送去南港治罪。另外,把馬賊哪裡獲的東西,除了馬匹留下,其餘的也都給高喬人,隨他們去吧。”
李昭承聽孫部如此安排,滿不在乎,回到自己的營地,而那些剛剛恢復自由的高喬人,在得到自己的仇人後,迸發出了強烈的復仇慾望,他們把馬賊捆起來,想盡任何辦法折磨他們,慘烈的嚎叫聲此起彼伏。
回到了自己的營地,孫部一邊給李昭承倒水,一邊抱怨:“你們說說這些飛鷹公司的人,實在是太笨了,我讓他們把俘虜交給高喬護衛,他們倒是好,把人給高喬俘虜,這下那些馬賊可完蛋了,一個個被虐殺到死。
唉,真是慘呀,慘呀。”
東方誠聽了這話,已經明白過來了,那些馬賊還是按照李昭承的要求殺了,可卻是因爲一個誤會,這樣誰也沒有責任。
“公子,那個叫迪瑪利亞的高喬護衛要見您。”這個時候,張同進來說道。
李昭承點點頭說道:“讓他進來吧。”
迪瑪利亞進了李昭承的帳篷,看了看帳篷裡的幾個人,對李昭承說道:“你不是一個普通的軍官。”
“你也不是一個普通的高喬護衛。”李昭承微笑說道。
“是的,我比其他的高喬人更勇敢,更強大。”迪瑪利亞展示了自己強壯的肌肉。
李昭承呵呵一笑:“我說的不是這個,一個普通的高喬人,可不會冒死追殺那些逃走的馬賊,甚至受了傷,也沒有一點怨言。”
“我恨那些馬賊。”迪瑪利亞冷冷說道。
李昭承則是說:“是哪種恨?顯然不是仇恨,你和他們沒有仇。是那種從正義和公道角度的痛恨嗎?我也痛恨他們,所以讓人殺掉他們,但我不會不顧危險的追殺,甚至不會爲此耽誤我的時間。
這兩種都不是,那是什麼恨?民族仇恨,對吧。”
李昭承感覺迪瑪利亞的在戰鬥中的表現,完全出於民族感情對敵人的仇恨,在文明世界,這很普遍,但在眼前這位高喬護衛身上,卻很特殊。
雖然李昭承對高喬這個民族不太理解,但他來之前做了很多功課,找了很多有關海外土著民族的資料,那就是幾乎所有的土著民族都缺乏民族主義這種思想,簡單的來說,在兩個高喬部落之間的仇恨,不亞於和其他民族之間的仇恨,而且往往還更爲重要。
仇恨就是仇恨,外來民族的和同族的,沒有什麼區別。
而李昭承知道,迪瑪利亞會將其歸咎爲是自己常年在益州等帝國移民區生活的緣故,可那也不對,按照皈依者狂熱理論,他也不會表現的如此積極,他應該更對帝國方面有歸屬感,而不是高喬人。
迪瑪利亞陷入了沉思,李昭承笑了笑,說:“不要糾結這個了,你表現很好,是一個英雄,我想我的手下應該你相應的獎勵了,那你來找我,爲什麼?”
“我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迪瑪利亞說道,他看了一眼李昭承,沒有發覺他厭煩,才說道:“您爲什麼那麼對待那些被解救的高喬人。”
李昭承攤手:“我對他們怎麼了,是我救了他們,而且給他們復仇的機會,給他們回自己故鄉的糧食和車輛,而我僅僅得到了不到一百匹戰馬罷了,那些可都是馬賊,這些馬大部分是馬賊的,理應是我的戰利品。”
迪瑪利亞連連搖頭:“不,我沒有指責您的意思,我是覺得,您對高喬人很好。”
“我又哪裡對他們好了?我沒有派兵護送他們回去,也沒有讓本地的政府出錢安置他們,更沒有爲他們找回被買走的家人,我可什麼都沒做。”李昭承滿不在乎的說道。
“這........。”迪瑪利亞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完全不適應和李昭承的對話,他感覺眼前這個人真的很不同凡響,不喜歡別人問責,也不喜歡別人誇讚。
迪瑪利亞想了一會,起身,恭恭敬敬的對李昭承鞠躬說道:“尊貴的大人,我無話可說了,我只是想替那些高喬人感謝您的仁慈。從今天起,我也會竭盡全力的爲您效力。”
李昭承看着迪瑪利亞,說道:“我現在更懷疑你的身份了,你應該不只是一個普通的護衛吧。”
“我是一個高喬人。”迪瑪利亞正色說道。
李昭承說:“好吧,你不願意說,我也會追問,一切就放在未來吧。反正我們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是這樣,一切在你,當你想改變的時候,再來找我吧,假如那個時候我還在這片草原上。”
迪瑪利亞聽了這話,愣在那裡,把李昭承的話低聲重複了幾句,纔是退了出去。
“這個人很不一般,我安排人查一下。”孫部說道。
“你認識他?”
“不認識,是飛鷹公司的人。”孫部如實說道。
李昭承想了想,說:“那你去問問飛鷹公司的人,或許有人知曉他的真正身份。”
孫部點頭,又說:“不過這個人挺有名的,迪瑪利亞,我以前聽過他的名頭。這也是我答應他加入商隊的原因。”
“他有什麼名?”李昭承不解。
孫部說:“這個人是飛鷹公司的護衛,已經幹了五六年了,對南港到智利,南港到玻利維亞這兩條主要商路都很熟悉,雖然年輕,卻有豪俠之名,很多高喬人的村落和部落都聽說過他的名字。
據說兩年前,他護送一支商隊去玻利維亞,遭遇了一羣馬賊,把商隊困在了沼澤了,這人一個人逃出,在周圍幾個高喬人的部落遊說,竟然招募了上百人,與他一起救出了商隊。而且,在南港這個人也很有名,南港的高喬人就沒有不認識他的。他也有仗義疏財的名聲,當然,卑職少去南港,不太瞭解這些了。”
“還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李昭承說:“他讓我想起了一個人,烏克蘭聯邦的澤連科先生。”
幾個人若有所思,對於澤連科,他們這些人多少還是有所聽聞的,他曾經是帝國外藩勳貴,其父親是在裕王麾下爲帝國打天下的哥薩克領袖,澤連科更是帝國培養的優秀外藩子弟,擁有高學歷。
而他也是在帝國的西津,積攢了人脈關係和資源,最終藉助戰爭,完成了自己的夢想——烏克蘭聯邦的建立。
只不過,衆人不明白,李昭承在這個時候提及澤連科是什麼意思。
東方誠問:“那這個迪瑪利亞是敵人還是朋友呢?”
“那就看他是否願意和帝國合作了,對了,孫長官,如果你在高喬人那裡打聽不到迪瑪利亞的底細,就釋放一個消息,就說帝國有意支持高喬人獨立建國。”李昭承說道。
“二公子,這似乎有些超出了您的工作範圍。”東方誠提醒道。
李昭承厚着臉皮說道:“這沒有吧,我來到美洲,是爲了維護帝國利益的啊。”
東方誠低下頭,心想您來美洲不是奉命平定美洲叛亂的嗎,叛亂的是日本人,關高喬人什麼事。
而孫部也擔心李昭承節外生枝,用盡量和緩的語氣試探:“二公子,那您讓我釋放的這個消息是真的,還是假的?”
李昭承說:“要是有可能的話,就讓它成真的,如果沒可能,那就是捕風捉影的謠言啦。”
孫部等人微微點頭,明白了李昭承確實有這個打算,但是否成行,還要看局勢發展。
待孫部和東方誠走後,張同說道:“似乎東方大人總是掣肘您,他是皇上派來的監軍嗎?”
“你不要多想,我這次來美洲,是皇上給我的一個機會,東方誠只是想知道我會做什麼,並且在他認爲不得已的時候阻止我。他甚至都不會和申京那邊彙報我的行蹤。總之,他是我的人,不要多想。”李昭承說。
“那您真的會讓高喬人獨立建國嗎?”
“這也是最近和高喬人接觸了之後出現的一個想法,是否這樣做,其實還是要向申京彙報了之後纔會決定,這可是大事啊。”李昭承,他又問:“張同,你覺得這樣做行嗎?”
張同微微搖頭:“我實在搞不懂這些大事。”
“這你就錯了,不同人站在不同的位置會有不同的見解,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嘛。”李昭承說。
張同點點頭,斟酌了一下,說道:“我認爲有這個必要,感覺高喬人在美洲的地位有些特殊。您看,南緯二十度是帝國與巴西殖民地的分界線,而這片大陸的南面幾乎都是我們的領地,高喬人全部生活在我們的領地上,可這片土地又是他們生活了二百多年的。
在高喬人眼裡,我們是外來人,在我們眼裡,高喬人無法融合。但問題在於,他們生活在我們的領地上,他高喬人到底是外人還是自己人?我覺得這種事誰也搞不清楚,還不如讓高喬人建一個自己的國家,雙方劃好邊界,各自安好也就是了。”
“嗯,你這個想法就很好嘛。”李昭承豎起了大拇指。
帝國確立領土的標準其實很複雜的,南美爲什麼只有益州、南港周邊被確定爲帝國領土,就是因爲有高喬人的存在,雙方不能融合接納,而這又是人家的傳統領地。
在北美就不存在這種情況,帝國移民與印第安人的融合還是很不錯的,磕磕絆絆卻也在穩步推動,北美印第安人是可以成爲帝國一個少數民族的。而如果高喬人在帝國的允許下,建立一個自己的國家,那一切就簡單多了。
而李昭承考慮的,還有另外一點,那就是報復葡萄牙人。
日本人在南美入侵帝國領地,看起來是一個意外,但李昭承多方探訪卻發現沒有這麼簡單,雖說葡萄牙政府沒有主動製造這件事,但卻默認甚至暗地裡支持日本人的行爲。
原因很簡單,帝國與葡萄牙劃分勢力範圍是以南緯二十度爲標準的,可這條線向西延伸到什麼地方合適呢,這可沒有什麼條約限制,事實上,葡萄牙向內陸的發展也是近些年纔開始的。
帝國方面完全可以不承認內陸是巴西殖民地,而以是原西班牙殖民地的前提向前推進,而葡萄牙方面也知道這一點,利用日本人橫插一道,阻止帝國方面繼續向北向內陸方向發展。
若是以往,帝國也不會主動反制,畢竟兩國友好,可現在若昂五世上臺後,推行平等外交,在帝國與歐洲國家之間搞平衡,帝國自然也要有所動作,否則就會被認爲是軟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