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提出的條件嚴苛到令人無法置信,其中兩個要求最讓人難以接受,其一是廢除兩班貴族和四大階級的階級制度,賜予全國所有賤民階層自由的權力,國家體制中的官員完全由科舉選拔,廢除貴族階層在這方面的特權。其二,實行均田制度,親清派名下所有田畝均分給剛剛獲得解放的賤民階層。
在這兩個嚴苛的條件之後,阿海很大度的提出,合衆國軍此次參與朝鮮軍事行動,不會向朝鮮索要糧餉,而且還會約束軍紀,儘量減少戰爭帶來的損傷,但這些優渥條件根本沒有人在乎,因爲前兩個條件就已經讓談判陷入僵局了。
第一個條件被稱作自由條款,這改變了朝鮮王國的政治體制和階級制度,傷害了士大夫階層的根本利益,而第二個條件則是均田條款,這意味着,在此次反清軍變中,支持反清黨的士大夫和軍官階層得不到任何好處。
反清就既沒有利益又要失去特權,那爲什麼要支持呢?唯一的動力就是在親清派的反攻倒算之中維護自己的利益,在騎牆派還不知道多爾袞計劃的時候,他們顯然不會支持反清派。
“不,本官絕對不能答應,天下各國,從未有如此苛待士紳者........。”林慶業本想說苛待士紳必然不得天下,可如今的局面是,東方世界最蒸蒸日上的中華合衆國就是站在士紳階層的屍骨上成長起來的。
阿海無奈聳聳肩,指了指房門:“那就請便吧,林將軍。”
“本官要見元首閣下。”林慶業咬牙說道,他相信那位最高元首肯定能理解支持他們。
阿海道:“我是全權代表,我的條件就是元首的意志。”
“不,這不可能!”林慶業喊叫道,在來之前,沈器遠和崔鳴吉都預料到談判會很困難,他們相信‘貪婪無度的合衆國代表’會提出各類苛刻的條件,比如割讓更多的土地、壟斷朝鮮國內的某些產業,但萬萬沒有想到,最終會是這樣的結局,合衆國的條件根本是無法接受的。
阿海站起身,打開了房門:“這兩個條件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在我們雙方成立聯軍的那一天,必須向朝鮮八道全體臣民宣告,林將軍,如果你不能做決定,可以回漢京或者咸鏡道去問一問能做決定的人。”
林慶業盯着阿海那張平淡的臉,卻是怎麼也找不到一點猶豫,林慶業不敢相信會是這個結局,他可是滿懷信心的來的,畢竟目前中國各方與滿清的戰爭中,總體是處於劣勢的,永曆主導的西南半壁搖搖欲墜,魯監國在浙江一直打不開局面,合衆國看起來南北聯動,東西出擊,接連開闢幾個戰場,但總是處於避戰狀態,根本不改變戰略走向。
朝鮮反清派有一個共識,那就是朝鮮與中國是相互需要的,而非單方面的對另一方提出訴求,如果沒有親清派進行政治大清洗的威脅,反清派是絕對不會走上和滿清對抗之路的,從沈藩這些年的表現就可以看出,朝鮮反清的各派實際上一直虛與委蛇,不肯走上戰場,這羣朝鮮人已經習慣了大陸決勝之後投向勝利者。
林慶業其實不知道,是明朝需求朝鮮,而非中國需求朝鮮,在滿清尚在的時候,合衆國的敵人是滿清,可滿清終究會不再的,合衆國的敵人就是封建王朝,抗清之事一個過程,而非最終的結果,這個道理林慶業不懂,沈器遠也不會動,就連永曆和魯監國也不會意識到。
實際上,阿海並不覺得這個條件有多麼的苛刻,朝鮮的當權者只是損失了特權的法理性和眼前的利益,得到的卻是全國數百萬賤民和平民階層的支持,有這股力量的支持,反清派是必然勝利的,而經歷這次鳳凰涅槃,朝鮮王國也可以率先擺脫封建王朝,獲得更先進的制度和生產力的大爆發,可惜,朝鮮人註定錯過這次機會。
林慶業二人摔門而去,高鋒走了進來,說道:“看來朝鮮人的愚昧腦袋還不清楚我們善意。”
阿海笑了笑:“那沒有辦法,還是等確切的消息吧。”
高鋒道:“其實已經可以預料結果了,反清派不會接受我們的條件,他們卻會繼續那個計劃,畢竟親清派的計劃的清洗是沒有給他們留退路的,哦,你可能不知道,金自點在義州編造了一本《奸臣錄》,沈藩和忠明派的實權人物都在上面,金自點和那位世子若是回到漢京,肯定會血流成河。”
“這是我們的機會,閣下,您應該知道元首的意志,朝鮮的戰事雖然要以兩派的內戰開始,但最終還是要由您的北洋戰區結束,所以,您纔是決定朝鮮命運的人物。”阿海說道。
高鋒咧嘴一笑:“我還從未洗劫過一整個國家呢,看來我有機會了。”
“您的計劃呢?我很快要去永寧了,我們需要擬定一個計劃,你和我都能簽字的那種。”阿海說道。
高鋒鋪開一張地圖,說道:“目前來說,親清派還是佔據實力上風的,但沈藩軍隊的戰鬥力是一個謎,這麼說吧,如果反清派佔據上風,我會立刻動手,如果親清派佔據上風,那就抻一抻,畢竟,親清派佔據的地盤越多,我們的收穫就越多。”
“滿清在遼東的軍隊呢,我可是聽說回到北京是福臨和皇太后,多爾袞一直在盛京。”阿海問道。
高鋒的手指點在了遼東沿海的幾個島嶼上:“覺華島、長興島和長山列島,這三塊地方我已經安排了海軍陸戰隊和治安軍進行佯動,做出隨時反攻遼東的假象,多爾袞麾下那支軍隊不敢亂動,至少大部分要守衛遼東,只要把軍隊釘死在遼東,朝鮮就翻不出大浪來。”
“開戰的時間呢?”阿海問道。
高鋒笑了:“這可由不得我們,得看漢京的那位朝鮮王什麼時候嚥氣了。”
阿海無奈搖頭:“好吧,作戰方面還是由您把控,對了,我向您要一個人。”
“誰?”高鋒問道。
阿海道:“還在濟州勞改營服苦役的趙君肅。” Wшw ★тtκan ★CΟ
“他?你要他做什麼,他現在可是戴罪之身。”高鋒說道,趙君肅最終被開除了軍籍,服苦役三年,高鋒一直想等他的苦役結束,再安排。
阿海說道:“我看過他的資料,中國海計劃需要他,當然,我完全尊重他個人的意見,也包括您的意見。”
中國海計劃只有元老才知道,高鋒也不例外,他很清楚那個計劃有多危險和困難,但是高鋒不會壓着人不放,高鋒道:“我沒有意見,趙君肅是個鐵打的漢子,我想他寧可死在異國他鄉,也不願爛在苦役營中。”
“那您認爲,趙君肅本人會同意嗎?”阿海殷切問道。
高鋒搖搖頭:“我也不能肯定,趙君肅還有一個未了的心願........。”
阿海笑了:“如果您說的是那個叫做栓子的孩子,那不是問題,移民局的同僚已經找到了他,他過的很好,一直在青島要塞某個包工頭那裡打工,因爲只有一隻手,所以不能幹重活,那個包工頭安排他在竈臺燒火,他........吃的很胖。”
“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高鋒肯定的說道。
統帥部和北洋戰區再次變成了上緊發條的機械,開始了最高效率的動員,從作戰預案來看,朝鮮之戰共有三個戰場,山東、遼東和朝鮮,朝鮮自然不用說,是主要戰場,次一級的就是山東戰場,無論戰事發生在遼東還是朝鮮,滿清都會在山東方向進行聯動,在遼東之戰中,北洋戰區僅僅動員了一萬兩千人規模的軍隊參戰,其餘剩餘的三萬五千陸戰力量留在了山東戰場,以防守姿態穩固了膠萊防線,但如果再次開展朝鮮,膠萊防線就需要更多兵力了。
並非因爲山東張存仁部實力增強,蓋因氣候因素,膠萊運河大部分河段會在冬季冰封,有的地方,無需任何協助,騎兵便可馳騁,這對於膠萊防線的要求更高,遼東也需要佯攻配合,也要分散一部分兵力,雖然北洋戰區上下對於擊敗朝鮮軍隊信心十足,但山東和江南的行動證明,軍隊的規模越大,繳獲就會更多,在抄家士紳大戶這種行動中,精銳的陸軍野戰部隊並不比清軍綠營表現的好。
爲了籌措兵力,北洋戰區請求統帥部協助,四處求援,第一個給予援助的是永寧行政長官區,這方面由阿海負責,永寧行政長官區會抽調七千到八千的軍隊參戰,如果戰事發生在北風季節,糧草也會由永寧提供,而北洋戰區直接把朝鮮東海岸劃給了阿海負責。
第二波支援則來自盟友魯監國政權,在西軍請封的問題上,永曆政權與合衆國鬧僵之後,魯監國主動跳了出來,一邊抨擊永曆政權黨爭誤國,一邊加深與合衆國的合作,詢問有沒有可能把原本給永曆的援助交由舟山這邊,這明顯挖牆腳的做派讓合衆國哭笑不得,一開始,統帥部聯絡魯監國方面的時候,魯監國就答應派兵,但規模不會很大,但一件事的發生,讓魯監國決定盡全力支持北洋戰區。
刺激魯監國政權的就是朝鮮王向永曆政權而非魯監國政權請封,這大大折損了魯監國的政治影響力,‘既然你不視我爲正統,那我搶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這就是魯監國上下共同的心思。
最終魯監國麾下各鎮和舟山黃斌卿共同出兵兩萬支持,而北洋戰區也是投桃報李,高鋒答應會爲各鎮出兵‘報銷’出兵費,在這個過程中還派遣合衆國江南分艦隊入駐舟山列島,以防止清軍趁着舟山空虛而進攻。
合衆國海陸兩軍、治安軍、義從軍、舟山各鎮共同匯聚了超過八萬人的軍隊,如何加上動用的支前民工、船隻上的水手,那麼規模肯定超過了十二萬,高鋒對這支規模龐大的軍隊進行了分配,把除了騎兵旅,陸軍全員留在山東戰場,配合義從軍和治安軍,山東戰場軍隊數量維持在四萬人左右,遼東戰場則由海軍負責,加強給其黃斌卿部,全軍合計五千人,但因爲艦船較多,必要時候可以動員武裝水手,把作戰力量提升到八千人規模,且有大量的勞改犯和支前民工冒充治安軍參與其中。
最重要的朝鮮戰場由高鋒與烏穆二人總責,統帥陸軍騎兵旅、海軍陸戰隊、治安軍、義從軍和魯監國各鎮,軍隊數量在三萬五千人左右,這是必然決勝的一支力量,當年皇太極打穿半個朝鮮也就用了萬把人,而合衆國面臨的朝鮮肯定是處於內戰狀態的,三萬五千人,已經是把可能存在的清軍力量計算在內了。
這已經不是高鋒可以主持的戰場,必須由李明勳的統帥部出面,李明勳以合衆國最高元首和統一陣線聯絡處的名義向各行政區、軍管區和盟友各藩各鎮發出了秘密戰爭動員令,動員令以不可思的速度傳開,轉眼間便是到達了各個戰場,各處的軍隊動員引發了從遼東到廣東沿海各戰區的動盪,幾乎每個戰區都在動員待戰,而清軍負責各戰場的親王、督撫大臣都認爲自己是那個目標。
這場必然要發生的戰爭中,最可憐就是朝鮮王李倧了,國內國外,敵我雙方,不是在等着他死,就是在盼着他亡,包括他的兩個兒子,李倧就好像東非大草原上一頭垂垂老矣的公象,踉蹌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周圍全是窺視的目光,近處有不懷好意的手下和後嗣,遠處則是蠢蠢欲動的鬣狗羣,天上飛滿了食腐的禿鷲,而在遠處的高峰之巔,一頭獅王帶着一羣獵豹和鱷魚早已準備完畢。
公象倒下,就是一羣饕餮盛宴,獵食者撲上來,相互廝殺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只有獅王閒庭信步的包圍這片獵場,準備把獵食者和獵物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