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移民局的主要力量還在朝鮮,所以這件事交由海述祖來辦理。
海述祖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很快租借了七艘船隻,運輸移民兩千餘前往了馬尼拉,而且海述祖還爲各類不同的移民提供各式各樣的‘特殊服務’。
首先就是中華保險公司爲移民提供人身意外險給富裕移民,發生海難就可以進行賠付。而聯合銀行等幾個香港本地銀行提供的服務則更寬泛,比如爲鐵匠、郎中、木匠、底層讀書人等貧困的技術移民提供貸款支持,反正這類人去了呂宋是很容易找到工作的,而銀行提供的服務還有財產寄存服務,移民可以把自己的財產寄存在銀行那裡,而銀行則保證把它們安全帶到呂宋,一旦有失則進行賠付,這些寄存的財產多是珠寶首飾字畫古董之類的,至於多餘的金銀貴金屬,則可以直接存入聯合銀行之中,到了呂宋可以再取出來,總比自己帶在身上安全。
各種服務有很多,只要肯出錢,就能帶走自己想要的一切,以至於某位廣州富商租船把自家祖祠帶到了呂宋翻蓋。
與之配套的是,呂宋行政長官區在呂宋大規模出售國有土地,此舉不僅得到了大量移民,而且收攏了許多資金,用以安置更多的國家移民,而呂宋的移民熱也引起來北大年的妒忌,很快,更多的船運航班開闢,兩廣的移民從香港、瓊州兩地做海船,可以直達馬尼拉或者北大年。
海述祖還在香港大力推廣民宿,所謂民宿就是由香港行政官、治安官出面,而等待登船的移民在本地百姓那裡覓得一棲身之所,本地百姓把自己空着的房屋租給移民,移民僅僅付出少許的房租,總歸要比住旅館節省安全,而本地百姓也可得不少收入。
香港碼頭。
黃大有跳到碼頭上,伸手把自己的老婆攙扶下來,二人光着腳板走到一旁,在水裡衝了衝腳,才把一直插在背後的一雙新草鞋套上,然後跟着隊伍往前走,一同加入隊伍的是一大家子,那老爺年逾六十,看到黃大有如此,鄙夷道:“粗鄙蠻夫!”
黃大有見他一身袍服,富貴不凡,身邊又跟着僕人丫鬟家人十幾口子,怒道:“你說誰呢?”
“別惹事,大有,人家是老爺。”媳婦拽了拽自家男人的一角,怯怯說道。
黃大有嘿嘿一笑:“老爺咋了,這可是東番人的地盤,嘿,他敢和我打架,也得一起挨鞭子,誰管他什麼老爺不老爺的!”
“莫要耽誤了事兒,咱可是連地沒了。”媳婦央求道。
黃大有原本在潯州老家有兩畝水田的,平日也難以養活,農閒時便是在西江上走船,到過香港幾次,如今聽說韃子來了,心道又要遭災,索性想離開,而兩個哥哥卻是不願意走,黃大有便把水田給了兩個哥哥,三家湊了五兩銀子給黃大有,而父母也讓哥哥們贍養。
“沒事兒,咱就兩畝地,現在有錢了,去了呂宋便是能買五畝地咧,咱就能過上好日子了。”黃大有說道。
一羣人烏泱泱的往前走,從碼頭下來的時候,幾個身着制服頭戴黑白相間帽子的治安官挨個問:“哪裡的?”
衆人各自說出自己的老家,按照州府便是分開了,輪到了黃大有,黃大有說:“長官,我倆廣西潯州的,來這裡坐船去呂宋的。”
治安官笑了:“你倒是說話利索。”
黃大有嘿嘿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牌:“我來過香港,這不,還有出入證咧,可惜,應該過期了。”
治安官點點頭,讓他通過,又問後面那士紳一家:“你們是哪裡的?”
“你爲何詢問我等鄉梓?”一年輕人反問道,繼而昂首說道:“讓你的上官來答話,區區小吏如何與我分說!”
“喲呵,又是個耍土財主威風的,告訴你,你那威風鄉里的一套在這裡無用,要麼回答我話,要麼去那邊滾回去!”治安官毫不客氣說道。
黃大有媳婦說:“他們也是潯州來的,我們一起上的船。”
治安官道:“得虧今兒是借調,要是在街面上遇到你敢這般囂張,非得給你們這羣大頭巾一陣皮鞭!”
“是是是,多謝,多謝。”管家站出來,連忙分說,又低聲對那年輕人道:“少爺,這不比潯州,萬萬不要亂說話。”
“他算什麼,家祖可是萬曆朝的禮部右侍郎,在潯州時,便是那瞿式耜也不敢胡來,到了這香港,卻是沒有王法規矩了.........。”那少年一邊說着一邊離開,幸好碼頭人多,治安官聽不清楚,也不太懂他們潯州的方言,也就過去了。
潯州來的不分男女老幼,被分成一堆,待湊了六七十人,一個短打漢子走了過來,手裡提着一個鐵皮喇叭,用地道的潯州口音說道:“諸位相親,我是負責潯州的宣講員,大家跟我走,一起辦理移民手續,少說話,別惹事!”
所有人跟着往前走,一直到了一座倉庫旁,門前擺了桌子,那裡坐着一個書辦,見大羣人嗡嗡而來把別的隊伍都攪亂了,對宣講員喊道:“齊歸,讓他們排成一條隊伍,別亂起來了。”
齊歸大喊道:“都排隊,排成一排,一排!”
雖然這般喊,但這些移民何曾排隊過,不知如何,頓時亂作一團,書辦與宣講員不斷調整,也是不成,黃大有上前說道:“書辦長官,我有一法子,能讓大家排好。”
書辦點點頭,黃大有把搬來幾塊磚,一排碼放在地上,喊道:“每個人都站在磚塊上,不讓你動,就別動!”
磚塊碼放了一排,一人一塊也就站好了,書辦笑了笑:“你小子還真有法子,就從你開始了!”
黃大有說:“這和喂牲口是一般的,馬槽平了,牲口也就齊整了。”
書辦做好,拿出花名冊,記錄了黃大有的名字,問道:“黃大有,你和你老婆是移民還是旅居?”
“是......啥叫旅居,移民我倒是知道。”黃大有問道。
身後大一羣人也是問,書辦說道:“移民就是去呂宋安居,成爲合衆國百姓,不是大明人了,旅居就是你還是大明人。”
“這有啥區別嗎?”
書辦撓撓頭:“你要是旅居,去了不能買地不能蓋房子,還得多交稅.........。”書辦嘰裡呱啦的解釋一大堆,抱怨道:“真他孃的不是人乾的活兒,我嗓子都冒煙了。”
黃大有說道:“其實不用這般費心解釋,你就說,移民是去過日子,旅居是去避風頭,大家就明白了。”
“好吧,你去過日子還是避風頭。”書辦問道。
“過日子!”黃大有說道。
書辦問道:“你有錢嗎,告訴你,這可是自費移民船,不是官方移民隊伍,去了之後,若是再辦可就難了。”
黃大有連忙掏出一張票子,說:“有,我在聯合銀行有五元存款,人家那裡的書辦給開了田票,有了田票我就貸款買了船票,去了我就有田了,就不用租官家田了。”
“愚昧蠢貨,這最低的船票也不過二兩一人,你有五元錢,買了票還有結餘,何必貸款買票,何其愚蠢,簡直愚蠢!”那少爺鄙夷道。
宣講員笑道:“你這話纔是蠢,存款到了銀行,便可按照要求申請田票,大有兄弟有五元,申請了五畝田票,去了就有五畝地,到時候用產出的米糧還船票貸款就是了,若是拿錢買了票,去了就只有一畝地,農具、種子哪樣不花錢,豈不是一畝地也落不下?”
“那有五畝田,去了便是有種子農具了?”少爺不屑問道。
黃大有道:“老子再貸款買就是了,反正有地,我和老婆又年輕,還能貸款不少咧,等幹幾年活兒,船票和種子、農具都還清了,我還有五畝地,按你說的,買了船票,用了就沒了,去了之後,拿什麼貸款買農具種子?”
“些許小事,瑞兒何須和這些人爭執,豈不是自墮身份!”那士紳老爺斥責道。
黃大有辦理完了手續,書辦對宣講員說:“你再去碼頭接引吧,讓這黃大有留下協助我,他比你還靈透,黃大有,你留下,我也不虧你,你和你老婆的飯我管了。”
“謝謝長官。”黃大有連忙站到一邊。
書辦處置完黃大有一家,便是輪到那士紳一家,黃大有說道:“你們是一家的話,選一個會說話的人來辦,省的惹長官生氣。”
管家連忙站到前面,書辦問道:“去呂宋過日子還是避風頭?”
“回長官的話,我們移民。”管家說道。
“家有幾口,與家主是何關係?”書辦又問。
管家介紹道:“一共十五人,其中有家主、主母和兩位少爺,另有家主的四位妾室,其餘七人中,丫鬟三人,大少爺的通房丫頭一人,還有我這個管家兩個僕從。”
書辦無奈搖搖頭,從書匣之中拿出七張紙遞給管家,另有紅泥、毛筆,說道:“讓你家老爺把這僱傭契書籤了。”
“長官,我咋沒有?”黃大有問。
書辦瞥了他一眼:“你有奴僕嗎?”
黃大有笑了笑連連搖頭,片刻功夫,士紳本人走來,把契書拍在桌上,說道:“這些奴僕丫鬟都是老夫家中買來的,管家更是我家家生子,是我周氏一族的私人,如何能籤這僱傭契書?”
“合衆國法典規定,不許蓄奴和用奴,你若是想移民,便是要和你家的奴僕改爲僱傭關係。”書辦抱胸說道,顯然這類場面也是見過了。
“老夫若是簽了,豈不是他們想走便是能走了?”周老爺問道。
“那是自然,合衆國只有官奴而無私奴,契約到期皆可自由!”書辦迴應道。
周老爺氣的鬍子都豎起來,書辦見那管家耳語主子,說道:“你們最好別有其他心思,若是去了呂宋,私自蓄奴的,可是要抄家流放的,你要麼籤,要麼別去,沒有其他法子。”
“這契書上只有兩年期限,可否籤長一些,十年如何?”管家問道。
“不行!兩年之後,你們再續約,十年二十年都無人管了。”書辦說道。
“老爺,簽了吧,咱既出來了,鐵定是回不去了。”主母小心說道:“這若是讓鄉紳知道咱們有去東番的意思,還不要指着咱們脊樑骨罵啊。”
士紳是最難移民的,既然選擇了就沒有退路,不然那些站在制高點的士大夫便是要罵的他們體無完膚,光是一個不敬祖宗,就能逼的全家自殺,畢竟他們是被道德完全綁架的一羣人。
“籤!”周老爺喝道。
周老爺拿起筆,在契約書上連連簽上自己的名字,丫鬟和僕從上前,按上手印,書辦挨個收起,簽到最後一張,周老爺停下了,問:“這也要籤?”
原來那張是通房丫頭的,書辦說道:“當然,你要麼簽了僱傭合同,要麼你給她和你長子弄張婚書,別無他法!”
“她不過是老夫花四兩銀子買來的賤婢,也能做我周家的少夫人?”周老爺喝道。
書辦抱胸說道:“只有這法子!另外,周大少爺,你最好明白一點,簽了這張契書,你若是還敢上她的牀,那就是強暴了,到時候,別怪治安官拿你!”
“籤!”周老爺咬牙切齒的喊道。
周老爺一家算是麻煩的,其餘挨個辦理,倒也迅速,最後,所有人辦理完,書辦引領衆人進入後面倉房之中,房屋之中已經佈置一心,在正北處,掛着一面合衆國的黑底金龍旗,而在旗幟下面則是一個高高的四方桌子,上面擺着一部公開發行的《中華合衆國憲法典》。
書辦指着桌子後一條長凳,說道:“黃大有,你們兩口子站在上面,黃大有你的手放在眼前這部書上,黃氏,你與那木雕一個姿態。”
黃氏看了看一旁一個小木雕,那是一個人,昂首而立,雙手握拳,右拳放在心口,左拳放在身後,雙腿微微分,下巴微擡,黃氏學着做了,二人站定。
“我說一句,你們說一句,不能有一字差了。”書辦鄭重說道。
“我以本人及先祖的名義宣誓:我將徹底放棄對大明帝國及朱姓皇室的忠誠!
我將完全支持並且以性命捍衛中華合衆國的憲法和法律,反對一切違反法典的敵人。
我會完全忠於中華合衆國,忠於憲法和元老院,認同中華合衆國共和、平等的信念,尊重國內的所有合法民族和宗教,堅定履行遵守法律和依法納稅的義務。
致敬元首!致敬元老院!致敬全體公民!”
鏗鏘有力的聲音環繞在這座巨大的房間之中。周老爺聽到所有的宣誓詞,那些句子,像是一把鐵錘轟擊在了他年邁而孱弱的心臟上。周老爺忽然後悔了,他的臉色一陣蒼白,一陣血紅,竟然是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