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蘭治雄獅號第一個被制裁也全然不是其運氣不佳,實際上,這艘船早就被鷹艦隊司令員李北極盯上了,在第一波開火的時候,大艦隊基本與巴達維亞艦隊並駕齊驅,由於雙方隊列密集程度不一樣,後衛艦隊對陣的反而是巴達維亞的中堅艦隊,奧蘭治雄獅號被重點照顧,因爲荷蘭軍艦比較分散,後衛艦隊沒法一對一的進行決鬥,索性集中火力,在一千二百米的距離上,三艘臺灣級戰列艦的三十九門三十二磅重炮對奧蘭治雄獅打出了一輪齊縱射,這三十九枚炮彈中,只有一枚命中,對於如此長的距離來說,也是難能可貴的了,而對於迷信的水手們來說,首輪命中更讓他們相信命運女神向他們掀起了底褲(假如有命運女神,且穿底褲的話)。
三十二磅炮彈與柚子差不多大小,在奧蘭治雄獅號的主火炮甲板上砸出了一個臉盆大小的洞,奧蘭治雄獅號那不足四十公分厚的船殼根本沒有造成多大的阻礙,對於這艘排水量巨大的武裝商船來說,只能算是隔靴搔癢,至少李北極是這麼認爲的,但實際造成的損害要大的多。
這枚炮彈從奧蘭治雄獅的主火炮甲板附近擊穿,把一個炮手的半截身子打成了一灘血肉,各類木屑至少造成了三個人不同程度受傷,這本是運氣極好的,要知道,如果這枚炮彈再往左或右挪移半米,就可能打死五個人了。(準備拖拽火炮復位的水手都在火炮兩側,而炮手則在火炮正後)
但這種好運,卻不是荷蘭人想要的,因爲這枚三十二磅炮彈在打死人之後,砸中了火炮甲板左舷一門閒置的十八磅炮,直接把炮車砸了個稀爛,十八磅炮恢復了久違的自由,在船艙內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因爲此時的奧蘭治雄獅號佔據上風向,船體往右側傾斜,對於十八磅炮來說則是下坡,超過兩噸重的‘自由’火炮翻滾而下,砸斷了兩根支撐柱和四個人的腿,長長的炮管還把兩輛炮車砸壞,同樣‘自由’的十八磅炮彈也在火炮甲板上亂滾,對於不穿鞋的水手和土著來說,那可是壓碎他們腳趾的危險東西。
僅此一枚炮彈,讓奧蘭治雄獅號損失了三門十八磅炮,八個船員,以及難以計數的腳趾,這無異於是一場腥風血雨,因此,船上的荷蘭火控官直接下令還擊,整艘船亂做一團,主火炮甲板上的十八磅炮和船艉樓裡的九磅炮,甚至露天甲板上的六磅炮都開始砰砰開火,奧蘭治雄獅的怒吼引發了整個艦隊的反擊。
臺北號的指揮室裡,李北極聽着船殼外傳來的咚咚聲音,看了看周圍的參謀軍官,聳聳肩說道:“諸位,臺北號的英俊一去不返。”
軍官們知道咚咚咚的聲音是炮彈敲打外殼的聲音,紛紛哈哈大笑起來,在這個距離上,就算十八磅炮也擊穿不了臺北號,這艘船最厚的地方近九十公分,即便是船艉樓,也有六十五公分的厚度,在這個距離上,對於最強火炮只有二十四磅的荷蘭火炮是絕對防禦的。
青龍號上,李明勳也是納悶,他拉扯了一下百葉窗,看到了瀰漫在巴達維亞艦隊上的硝煙,不解的問道:“我們做了什麼,他們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一點都不專業。”一個年輕軍官低聲說道,顯然在嘲諷荷蘭人,沒有人理解,爲什麼巴達維亞會在這麼遠的距離上進行全火力射擊,這根本沒道理,且不說絕大部分炮彈打不中,打中了也幾乎不可能打穿,何必呢?
進行了長達一刻鐘的炮擊之後,巴達維亞艦隊終於消停下來,顯然軍官們控制住了局勢。而大艦隊依舊在有條不紊的靠近,當距離不到一千米的時候,二十四磅炮參戰,這意味着,戰列艦的上火炮甲板,主力艦、大蓋倫和重巡的主火炮甲板都可以參戰了,唯一清閒的只有自由貿易級武裝運輸船了,它的最強火炮就是十八磅炮,還不被允許開火,雖然已經進入射擊距離了。
在自由貿易級設計之初,海軍曾經提出要求,希望唯一一層的火炮甲板擁有裝配二十四磅炮的能力,這一要求與預設下層火炮甲板一樣,都被拒絕了,成本並不是主要考慮因素,元老院認爲,自由貿易級是東西方洲際貿易基礎,誰也無法保證,這類船隻在歐洲不被搶奪甚至徵用,合衆國可不想嘔心瀝血設計的船隻被用來對付自己。
下午未時三刻,雙方戰列線逼近到了四百米左右,大艦隊就不再逼近,反而通過微調航線,避免荷蘭人的進一步縮進距離,實際上,如果考慮到雙方火炮的實力,在二百到三百米的距離上對射,大艦隊是最佔便宜的,這意味着海軍大規模裝配的九磅和十二磅炮也可以擊穿對手,而對手的六磅炮卻不具備擊穿能力,但李明勳考慮的是帆裝損失,艦隊以全帆裝前進,靠的太近就會輕炮發射的鏈彈和霰彈破壞船帆和繩索,李明勳可不想讓艦隊失去動力。
即便是在四百米距離上,無法造成擊穿的荷蘭六磅炮也在使用鏈彈、重霰彈和輕霰彈,畢竟它們打實心彈也無法擊穿,只不過,在這個距離上,這類炮彈的命中率極低,特別是鏈彈,超出一百五十米就不知道飛哪裡去。
(鏈彈的兩個鐵球比口徑要小,氣密性談不上,而實心炮彈與內膛的氣密性是‘插進一根筷子’)
大艦隊也並非毫無反應,各艦開始收起桅杆之間的縱帆,就連對轉向極爲重要的後桅斜桁帆也收起,只靠船舵操控方向,畢竟縱帆的受打擊面積大,在四百米距離上,霰彈雖然打不死人,但足以打穿帆布,艦長們可不想縱帆被打成馬蜂窩,縱帆收起之後,大艦隊速度慢了一些,倒也無足輕重。
(霰彈的殺傷距離並不遠,一般在四百米以內使用,重霰彈可能遠一些,需要指出的是,海軍霰彈一般在二百米內用,海陸軍的霰彈是有區別的,區別在包裹方式,海軍的霰彈是用亞麻布包裹,因爲經常被叫做一袋霰彈,區別只是,商船的霰彈隨意用長條袋子裝起來,軍用霰彈則是包裹之後,用細麻繩進行編制,把霰彈編成圓柱狀,而中間有圓木板間隔,這樣做是增加氣密性,而陸軍的更精緻,裝填霰彈的是薄錫筒,可能是鑄造的,底部則是鐵板,只有這樣纔能有效殺傷四百米外的敵人,所謂有效殺傷在於氣密性賦予的精度和更大的能量)
縱帆收起來,霰彈的作用就很小了,荷蘭人開始主打鏈彈,這是一種對帆布和繩索都有效的炮彈,當然,在這個距離上,對帆布更有效一些,運氣好打到橫帆,就可以撕開巨大的口子,然而,即便是破壞帆裝方面,大艦隊也更專業。
首先,大艦隊用的是九磅和十二磅炮來破壞帆裝,威力更大一些,其次,專業海軍破壞帆裝的彈藥可不止霰彈,合衆國海軍爲制式火炮配備了鏈彈、星型彈和桿狀擴張彈,星型彈是一個掛滿鏈子的鐵球,效果並不顯著,只是比鏈彈射程遠一些,所以很少配備。(對付普通武裝船隻時,可以用星型打船身,其破甲能力也高一些)。但桿狀擴張彈則是大量配備的,這東西猛一看像是啞鈴,實際上,中間的杆並不是固定的,在飛出炮膛之後,它會擴張開來,橫掃遇到的一切,兩端的圓盤狀結構與同口徑炮彈一樣,因此氣密性更好,射程更遠也更精準。
這類距離的射擊,唯一心絞痛的是艦隊的軍需官,實心彈以外的異形彈對於炮膛的損害是巨大的,原本兩千發壽命的火炮,往往在使用異形彈之後只有幾百發的壽命,只不過這個時候,誰會去考慮這個呢。
大艦隊一直在與巴達維亞艦隊保持距離,而參謀們則觀察着船體兩側的傷痕和水柱,不同的炮彈水柱是不同的,參謀們由此斷定荷蘭人異形炮彈的損耗,一般來說,十七世紀的每門火炮擁有六十枚左右的炮彈,其中異形炮彈佔據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而以商船爲主的巴達維亞艦隊應該更少,或許增加炮彈儲存是簡單的,但異形炮彈卻不是那麼容易大規模增產的。
(到了拿破崙時代,戰列艦火炮基數達到了一百二到一百五,需要指出的是,大部分炮彈都在彈藥艙,而非擺在火炮甲板上。)
參謀們匯聚各類信息到李明勳那裡,巴達維亞艦隊破壞帆裝的異形彈數量決定着戰列線是否繼續逼近,如果能得出其異形彈耗盡的消息,李明勳定然是要把距離縮短到二百五十米左右。
大艦隊旗艦作戰室裡,李明勳端着一杯咖啡無聊撥動着角落裡的地球儀,不時擡頭看一眼鐘錶,在他的身邊參謀軍官有條不紊的忙碌着,在各自的崗位發揮作用,李明勳很滿意也很自豪眼前的一幕,他很清楚,百年海軍可不是一時說一說,而是靠時間積累起來,他親手創造了合衆國海軍,用先見之明和技術優勢取得了一場又一場的海戰勝利,但是李明勳知道,早晚有一天,他會永遠離開海軍指揮官的位置,海軍領先的技術優勢,也會慢慢的消弭,所以,李明勳需要建立一支精幹有效的隊伍,爲他們確立合理科學的規章,現在,已經有了雛形。
李明勳堅信,專業的海軍比勇敢的海軍更容易取得勝利,嚴格的制度比將領的個人發揮更穩定可靠。
忽然,李明勳安靜下來,他意識到有些不對,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停下來了?”
參謀們很茫然,這個時候,艦長從作戰室外走進來,說道:“司令長官,巴達維亞艦隊停止炮擊了!”
“發生了什麼?”李明勳作勢要走出去,卻被兩個陸戰隊員擋住了,這是海軍的規矩,交戰時間內,海軍司令官不允許出現在露天甲板上,合衆國海軍需要的沉着穩重的指揮官,不是靠穿着禮服站在槍林彈雨中的裝逼貨,與指揮官死亡帶來的災難相比,那種裝逼行爲帶給水手的鼓勵簡直不值一提。
無法出去的李明勳打開了百葉窗,用望遠鏡觀察側後方的敵艦,發現那裡的硝煙已經漸漸停止,荷蘭艦隊依舊沿着原定航線航行,也除了停止炮擊,似乎沒有什麼特殊動向,露天甲板上一如往常,但李明勳知道,艦隊全部停火肯定是巴達維亞艦隊司令哈魯斯的命令,這個命令肯定是有陰謀的,只是李明勳看不透罷了。
“肯定是敵人火炮甲板在調整戰術,這是肯定的!”一個年輕的軍官高聲叫道,他忽然指向巴達維亞艦隊的二號艦,那是一艘擁有五十門左右火炮的軍艦,這艘名爲烏德勒支省號可能是巴達維亞艦隊中最倒黴的一艘船,因爲它獨自面對青龍號與玄武號兩艘戰列艦,此時已經被打的狼狽不堪,在其面向大艦隊的右舷,出現了一個一人高的大洞,那是被重炮連續命中造成的,從這個大洞可以看出裡面的水手在活動。
“司令長官,他們似乎在調整火炮射角!”那個軍官高聲喊道。
李明勳再次看去,卻沒有看出什麼來,但是很快,巴達維亞艦隊恢復了開火,絢麗的縱射之後,李明勳發現,沒有一枚炮彈擊中青龍號,甚至連一枚霰彈都沒有,這是根本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