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羅洲的稻米無法自給,但這家殖民公司的股東們與監國一脈的勳臣們打斷骨頭連着筋,勳臣在舟山抗清,子侄在婆羅洲拓殖,舟山爲婆羅洲提供人口,而婆羅洲則爲舟山提供糧食,婆羅洲開發公司有大規模的船運團隊,其糧食採購當然不只爲舟山的軍民提供糧食,主要在於供給當地的走私業務,舟山的勳貴將帥與江浙的清軍綠營之間的走私買賣就沒有斷過,雖然在合衆國法律中,走私糧食等軍需物資到滿清是違法的,但婆羅洲開發公司卻可以避開這些法律,這家公司採購糧食,運到舟山,賣給舟山的將帥勳貴,左手賣到右手,兒子賣給老爹,走私的事情由老爹去幹,那些將帥勳貴是大明人士,又是盟友,合衆國不好管,也管不着,糧食貿易成爲婆羅洲公司的經濟支柱。
走私業務由來已久,只不過在兩大殖民公司開辦之前,是由合衆國商人把各類物資轉運到明軍的權貴們手中,但是現在,殖民公司取代了所有人,畢竟無論這些商人給明軍權貴的條件再好,也不如讓自己兒子把這筆錢賺了,這種買賣舟山在做,瓊藩等永曆派系也在做,而且走私的貨物也不僅限於糧食,但除了能直接用於戰爭的武器、鋼鐵等物件,其餘的合衆國也不不會採取強制措施,畢竟大明權貴們的德性李明勳是再清楚不過。
更何況,合衆國本身也在與清軍進行走私貿易,當然,在安全局掌握的渠道里,走私只是一種方式,通過它來進行情報工作則是主流,但總歸有這個事實,自己屁股不乾淨,怎麼還有資格嘲笑別人拉屎不擦腚呢。
與在北大年時一樣,劉孔昭也像李爲經,藉着李明勳親臨的機會要‘恩賞’,銀子是求不着了,婆羅洲是殖民公司,需要自負盈虧,與行政區不同,劉孔昭主要是要政策,如今的巴烏金礦有了規模,今年至少能出產一萬兩千兩黃金,而且還在增長中,而本地的鐵礦質量較低,盧帕河谷倒是發現了煤礦,可惜力所不及,倒是晉城周邊的山中發現了許多蝙蝠洞,劉孔昭請求元老院頒發這類軍用物資的生產執照,李明勳欣然統一,戰爭越打越大,硝石永遠不夠。
李明勳在晉城沒待多久,第二天便是在宋業的陪同下前往了巴烏金礦,在路上,李明勳問道:“昨日我與劉孔昭會談,談及城內商民之時,其言語諸多閃爍,可知爲何?”
宋業低聲道:“如今兩大殖民公司在南洋打開了局面,不少明國人心思活泛了,許多以經商、籌糧的名義抵達晉城,這些人表面上努力爭取國民身份,背地裡卻在組織明鄉社,在沙撈越一帶自行開拓,據說還有兩個朱明宗室混跡其中,他們準備仿照兩大開拓公司,自行在婆羅洲一帶開拓,說白了,都是些文官士紳鼓搗出來的,這些蠢貨是想着在海外再造一個大明朝呢。”
“你也莫要不當回事,你作爲婆羅洲的監察官,有責任處置這些人,劉孔昭等人三心二意,大明朝不亡,他們是不會死心的,但那些所謂的明鄉社更爲可惡,你處置起來,可莫要手軟。”李明勳提醒道,這種事,只要前期按住,後期就興不起什麼大浪來。
宋業連忙稱是,原本他是準備看那些士紳笑話的,或者在其開拓有成果之後直接搶了來,如今看來,元首對這類行爲是深惡痛絕的,他自當認真起來,宋業問道:“閣下,那與文萊的衝突當如何處置?”
“是如何起的衝突?”李明勳當即問道。
“原本沒什麼,如今巴烏金礦出產黃金多了,文萊蘇丹眼紅了,另外,文萊本是這風下之地的貿易中轉中心,可晉城如今成了勢,影響了文萊蘇丹的收益,文萊蘇丹就來宣示對沙撈越的宗主權,雙方也就起了衝突,劉孔昭倒是心也夠狠,把越江而來的文萊人殺了四百餘,謊稱是當成伊班獵頭族了。”宋業低聲解釋道。
“婆羅洲的這羣股東什麼意思?”李明勳問。
宋業笑了笑:“這羣傢伙,都是玩刀用槍的好手,個個摩拳擦掌要滅了文萊蘇丹國,只是以往礙於文萊與南洋各國的關係,以及荷蘭人的威脅,不好下手罷了。”
文萊蘇丹國掌握着婆羅洲北部的區域,疆域內人口不會超過十五萬,對於殖民者們來說,這可是難得的人力資源,至少比那些獵頭族要強的多,而且文萊一直作爲東洋航線的中轉站,幾百年來積累了不少財富,雖然當初被西班牙人搶了一回,但是這些年也有發展。
文萊蘇丹國強盛的時候隱隱爲南洋地區天方教的盟主,蘇祿、望加錫等幾個蘇丹國也曾是其藩國,後來勢弱,文萊又成爲了蘇祿的藩國,蘇祿分裂後,自命蘇丹的加利德算是合衆國的一個盟友。
“如今荷蘭戰敗,其再難阻撓我國對南洋開拓,既然劉孔昭等人看中了文萊,滅國就是了,只是要想個好由頭,做到出師有名嘛。”李明勳隨口說道。
“從去年開始,文萊蘇丹就苛待華商,這個理由便是極好。”宋業道。
李明勳點點頭,表示了同意:“與其坐等機會,不如製造機會,這事兒我會讓安全局的人來做,你們就不要插手了,滅國並非小事,芝麻大小的衝突當不起開戰的理由,怎麼着也得弄出個能讓報紙上以慘案、屠殺爲標題的事件來才成。”
宋業倒是個會斟酌的,他笑了笑:“下官明白了,文萊對華商的苛待,我會安排人見著於臺灣的報紙之上,先爲此事預熱一番。”
巴烏金礦就在沙撈越河上游,如今處於人力淘金的層面,與金城那種大規模使用蒸汽機、畜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如今的巴烏金礦已經有六千多人在此淘金,其中契約奴佔據了大多數,其餘也是從晉城等地俘獲的馬來族裔,本地的伊班獵頭族根本不堪重用,用於淘金只會引起變亂。
婆羅洲開發公司在此部署了六百人的警備隊,但主要的行政機構仍然是元老院下轄的國資委派遣,原因很簡單,貴金屬礦屬於國有,私人不能經營,巴烏金礦處於官商合辦,這裡淘來的金子會以八比一的兌換比率兌換成合衆國的官方銀幣,如果以純度較低的沙金兌換,匯率會更低一些,兌換過程中同時進行交稅,採金稅一直在三成以上,但還是有更多的人涌入,如今進入礦區的不僅有契約奴和奴隸,更有不少來自合衆國和大明的自由民,淘金一本萬利,很少有人會忍得住誘惑。
契約奴和奴隸所淘沙金在交完稅後完全歸屬婆羅洲開發公司,契約奴與奴隸的差別則在於,契約奴繳納一定數量的收入後就能獲得自由民身份,而自由民只管繳納稅款,其餘皆歸屬自己,但相對來說,婆羅洲開發公司賺的最多,因爲本地的淘金工具、衣服鞋襪和糧食完全由其壟斷,前來淘金的自由民會以在外界五倍甚至十倍的價格購買這些生活和生產必須品。
目前來說,每淘出一萬兩金子,就有就有百分之四十左右落入國庫,其中包含了採金稅、鑄幣稅和婆羅洲開發公司上繳的稅款,但這些沙金經過冶煉提純之後,賣到歐洲,還是國庫賺的多,但金礦就是金礦,淘金的利潤對於婆羅洲開發公司來說是極爲合算的,而隨着巴烏金礦的消息傳開,會有越來越多的聚集而來,而宋業和劉孔昭已經準備製造幾個一夜暴富的神話,在報紙上進行宣傳。
淘金讓本地的環境變得極差,森林被砍伐,河流被破壞,但這卻爲移民和本地的發展帶來的新的動力,無論婆羅洲開發公司還是合衆國官方都不會制止這種發展模式,對於十七世紀來說,保護環境還屬於瘋言瘋語。
而挑戰巴烏金礦有序開採的是淘金客的貪心,爲了避稅,大量的淘金客選擇隱藏沙金收入,轉而去外界花銷,畢竟金沙也是硬通貨,合衆國一方面重罪責罰使用金沙、銀錠等非法定貨幣的人,一方面加強對出入礦區人員的檢查,目前來說,雖然無法全面杜絕,但還是有效的,而婆羅洲還對淘金客的身份進行限制,那些沒有家人的淘金客是不允許進入礦區的,以免其鋌而走險。
隨着淘金客的增加而南華、澳洲、南非等地相繼發現金礦,爲了增強淘金對自由民的吸引力,也爲了更有效的管理金礦,合衆國除了繼續堅持杜絕金沙流通之外,開始通過發放淘金證來取代抽取採金稅的方式來降低管理成本。
巴烏金礦正處於快速發展的時期,淘金的歷史可能會持續幾十年,這足以帶動婆羅洲這塊土地持續發展,只需要五年,這裡的華人擁有的能量就會超越土著,十年時間,足以控制所有的已開發區,二十年的時間,華人會成爲主體民族,然後通過清剿、同化把山區那些野人部落‘消滅’,這塊土地便會落入合衆國的手中。
從金礦乘坐小船返回了晉城,劉孔昭再次找上門來,這一次,他的態度要謙卑了很多,或許是知道了李明勳支持他們滅掉文萊蘇丹國,如此大利,婆羅洲開發公司也應該投桃報李,劉孔昭拿出了剛剛制定完成的契約奴管理法案,在新的法案中,將契約奴從準奴隸待遇提升到了外籍勞工,給予其準國民的法律待遇,奴隸主肆意傷害、剝削契約奴的情況將受到懲罰,也降低了契約奴成爲國民的門檻,這些從大明出來的官宦勳貴似乎很善於學習政治規矩,在合衆國高層缺乏人脈和底蘊的他們,敏銳的抓住了合衆國法制化的要害,處處以法律爲介入點,端的是中正平和,無懈可擊。
投桃報李總歸是相互的,兩大殖民公司是李明勳開創的與大明官宦的一種合作方式,也是爲合衆國越來越熱烈的殖民熱潮試試水,所以,李明勳並不會過度的苛責,在契約奴方面得到了殖民公司的配合之後,李明勳爲婆羅洲開發公司提供了一千五百份的瘧疾特效藥金雞納樹皮,這對於婆羅洲開發公司意義重大,兩年半的時間裡,第一批前來拓殖的三千五百名精銳已經因爲各類熱帶病倒下了六百餘,而陣亡的人還未超過百人。
合衆國獲得金雞納樹已經超過了十二年了,其與治療痢疾的特效藥吐根一樣都受到合衆國國有種植園的悉心栽培,除了臺中的大片種植園,更大規模的種植園則在呂宋的黎牙實比,如今這座被稱之爲黎城的城市依舊處於軍管狀態,安全局和海軍部執掌這片土地,除了種植金雞納樹等藥用作物,還開發橡膠、可可等熱帶作物,當然,這座港口還有其他功能,其爲金城、澳洲和美洲的服務。
離開晉城的時候,婆羅洲開發公司的大小股東幾乎全部到齊,這樣熱切的態度除了對待李明勳,還有對待來自臺灣的審計人員,按照當初的約定,婆羅洲開發公司對婆羅洲的試開發只有五年時間,五年之後是否續約還需要元老們的同意。
目前來說,兩大開發公司的效益還不錯,通過國有資本佔股和繳納稅款,爲合衆國創造了大量財富,而且還不用支出管理成本,即便是在晉城爲開發公司提供法律、技術和行政服務的派遣人員,其薪金也是由婆羅洲開發公司一應承擔,除了爲國家賺錢,殖民公司也在爲合衆國跑馬圈地,爲民族開闢生存空間,即便是其在‘人權’‘法制’等方面完全不能和進行國土化改造的海外領地相媲美,但瑕不掩瑜,殖民的正確性已經得到了各方面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