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季臣一大串的言論張耀有些發怵,他很想指着季臣的鼻子大罵一聲,一派胡言!但是他又覺得有些話並不是不無道理,他鬆了鬆領帶說:“你的話毫無邏輯。”
“那你覺得我說的哪裡不對嗎?”
“你們之所以會被關進非正常人類研究所是因爲你們會對社會造成威脅。”
“那你舉例說明。”
“犯罪,各種犯罪,你們隨時可能殺人,搶劫,強姦,你們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
“那你們犯過罪嗎,每天都有很多的罪犯出現,可是看看比例,究竟那部分人多呢?”
張耀拭了拭額頭的汗,他見過很多的心理患者,但這個人是最特別的,他沒想到一個發了瘋了心理醫生言語如此犀利。想了許久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於是便對助理小琳提出中場休息一下。
在出來治療室的時候張耀想要去上個廁所,卻發現助理小琳一直跟着自己,便問道:“有什麼事嗎?”
助理小琳說:“哦,沒什麼事。”
張耀又問:“那你還跟着我幹嘛?”
助理小琳捋了捋頭髮說:“我怕你有什麼事。”
張耀停了下來說道:“我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助理小琳擡頭說了聲:“啊?”
張耀繼續說:“啊什麼啊,難道我上個廁所你也要跟着嗎?”
助理小琳只好走開。
經過了半個小時休息,張耀重新坐在季臣面前,他的氣場明顯變弱了許多。通常情況下,心理醫生會極力提高自己的氣場,並讓患者感覺自身越來越弱小,這樣患者會對心理醫生產生更強烈的依賴感,從而更聽話。但是現在季臣和張耀兩個人坐在那,乍一看會讓人覺得季臣是醫生,而張耀纔是病人。
季臣先開口說道:“你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
張耀說:“這不應該我先問你嗎?”
“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回答你的問題。你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
“殘忍,無情,冷漠,偶爾會有一絲溫情。”
季臣笑了笑,接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張耀就問:“那你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
季臣回答:“你看過梵高的代表作《星夜》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就是在回答你的問題,我只是在找一個切口。”
張耀思考了一會說:“看過。”
季臣笑了一下說:“貓狗看到的世界是灰色的,蛇看到的世界是黑色的,而人看到的世界是彩色的。光本沒有顏色,所以全靠這個。”季臣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然後繼續說:“人的大腦越強所看到的世界就越真實,《星夜》這幅畫是著名畫作大師梵高在精神病院所畫的,那副畫如此光怪陸離,可是誰敢肯定這不是真實的世界呢?”
“那你的意思是你眼裡的世界也和星夜一樣?”
“不,我眼裡又是另一個世界。我堅信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但這並不會影響我們對同一個世界所做出的判定。世界在你眼中再奇特,那也是你的主觀感覺,而客觀上,世界就是世界,地球上所有人面對的都是同一個世界。如果你一直只沉迷於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那就是自甘墮落!”
“你在教育我?”
“對,我就是在教育你。”
“你怕是又瘋了,你搞清楚,誰是心理醫生,誰是病人?”
季臣蹭的一下從座椅上彈起來,他一把脫掉自己的患者服,指着張耀說:“是你應該搞清楚,究竟誰是醫生,誰是病人?”
張耀突然感覺腦袋發暈,冷汗打溼了他的衣服,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鏡,陷入沉思。
季臣繼續問道:“三年前,究竟是誰的老婆和孩子在酒店的大火中被燒死,你好好想想!”
張耀突然抱着腦袋左右搖晃,嘴裡不斷碎碎念,聽了許久,季臣從他嘴裡聽到他一直在重複着兩個字:是我?是我?!
季臣走到張耀身邊,用手抱住張耀,說着:“確實是你,但這不是你的錯,這個世界永遠只是一個大圓,只是你自己在心畫了一個小圓,走出你心中的小圓吧,走出你自己的世界吧。”
張耀開始痛哭流涕,不斷喊着:“老婆,孩子,我對不起你們。”
這時候季臣對着小琳說:“小琳護士,你快帶着他回病房,然後讓孫大夫帶着張耀的爸媽過去。”
在張耀的病房裡,張耀的母親正抱着還沉浸在痛苦中的張耀,而他父親正坐在一旁嘆氣,孫大夫和小琳護士在一旁站着。季臣突然推開房門,他走到張耀旁邊,拿出一沓紙,念着:張耀,男,年齡三十七歲,前職業:心理高級醫生,三年前入院,原因:妻兒死於火災,患者出於極大痛苦和自責精神受到刺激。治療時長:三年。
唸完這段話後,季臣盯着張耀的雙眼說:“以上信息是不是你。”
張耀擤了下鼻子說:“是。”
“那你覺得你現在是正常的嗎?”
“我想是的。”
“怎麼證明?”
張耀愣住了“我沒法證明。”
季臣嘴角一揚“沒關係,院方決定把你留院觀察兩週,只要你完全恢復了,就可以回家了,好好表現。”
處理完張耀的事,季臣交代好小琳護士一些注意事項後就和孫大夫走出了病房。
一出門孫大夫就笑着拍了拍季臣的肩膀說:“老季,想不到你這麼厲害,你這個誘導催眠法很有效呀!”
季臣擺了擺手說:“孫大哥你就別那我開涮了,這都是運氣好罷了。”
孫大夫迴應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啊!”
季臣淡淡一笑說:“不過這確實是個好事,我當初想出這個誘導催眠的治療方案時就一直想試一試,但是這個方法只適用於心理疾病嚴重的人,才能夠進行這種高強度,深層次,多變化的催眠,而我的客戶都只是一些焦慮啊,抑鬱啊之類的,根本就達不到這種催眠的要求。所以我才託你幫我和院長搭線,在這裡找到了適合的人選。”
孫大夫問道:“催眠真的這麼厲害嗎?我的職業也涉及到心理,但是催眠好像更爲高深啊!”
季臣搖了搖頭:“催眠其實沒什麼高深的,它只是人爲誘導的一種暗示手法而已,通過催眠藥物或者某些語言,動作,使人進入精神恍惚的狀態,然後再加上催眠者的暗示與導引將被催眠者的思想認知改變。但是這也只是一種輔助治療方法而已,像我的這個方案其實催眠就只是一個開口,最主要的是針對患者的具體情況,張耀一直不敢面對老婆兒子因爲自己的疏忽而喪命的事實,在他的內心他選擇了逃避,拒絕承認那個人就是自己,所以我先用催眠的方式讓他迴歸自己的身份,然後再通過角色扮演的方式將自己假扮成張耀,讓他來治療我,在他對我的治療中試探他的內心。而最爲關鍵的是最後一步,還原身份,把一切還原到最真實,讓他自己打破自己的催眠,自己把自己從夢中驚醒,重新面對自己。”季臣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人啊,是最堅強的,也是最脆弱的。我聽過一個新聞,一個父親和女兒在地震後被困在廢墟里,爲了讓身下的女兒不被壓到,他硬是不吃不喝撐起一塊石板兩天一夜。我也有一個患者,懷疑自己老公出軌,然而只是懷疑,她最後卻選擇了自殺,可笑的是我後來調查了一下她老公,發現她老公真的並沒有出軌。人的思想是很豐富的,有時候面對一件事情你的腦子可能突然短路了轉不過來彎了,於是你就瘋了,可是如果你再次遇到同一件事,你的腦子可能就不會短路。很多跳樓自殺的人落地的動作都是自衛動作,因爲很多人跳樓的那一刻是想不開的,當他雙腳騰空的時候又想開了,所以他後悔了。我這個方案就是讓一個思想已經從高樓墜地的人重新放到空中,如果他後悔了,就把他安全放下來,重新開始。張耀在痛苦中迷失自己,我就讓他再次痛苦,再次面對現實,三年前他的大腦選擇了逃避,這次他選擇了面對,接受,適應。”
孫大夫又問:“那你這次成功了,不是不是就代表這個方法可以推廣了啊。”
季臣想了想說:“就像今天在廁所裡我和你說的一樣,這個方法存在風險,而且還涉及概率問題,有些人第二次想開了就徹底好了,怕就怕有些執迷不悟的人,第一次面對的時候大腦想不開,再次面對的時候大腦仍然想不開!而且催眠的過程時間可長可短,短的話幾秒鐘,長的話一兩年都有可能。不過我這個催眠方法預估的是一星期,沒想到這個張耀兩天就被徹底催眠,到是挺出乎我意料的。”
孫大夫說:“說明你的催眠手法妙唄。”
季臣撓了撓頭說:“雖然這個治療方案還不太完善,但是有了這次實踐經驗,我會再改進改進的。總之這次收穫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