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得意, 它要殺了所有的人。”老董仍處在不能相信吳妄墜落的現實中,擡頭來看白翅。
孫夢昭,輕盈身影點雪而起。
“夢昭, 你要幹什麼?夢昭!”許寒塘面現絕望之色, 一把沒有抓住孫夢昭, “風扶花搖”輕功冠絕天下, 孫夢昭如鴿子般輕盈, 只借了一點力飄飄而起。
連白翅虎睛都驚呆了,竟有人像自己一樣會飛……這樣的較量更有趣吧!
白翅猛衝而來。
可惜,它就算是再兇猛, 也不會知道人類想得是什麼?無法在空中逗留,下墜之中, 夢昭軟鞭出手, 正正擊中白翅胸膛, “噗嗤”一聲,血肉於空中爆裂。
而孫夢昭, 再沒有力氣落回橋上,用盡內力,肋下之血噴出,夢昭若抽空了氣的皮囊一般,輕飄飄落下深谷。
“公羽, 等我, 我來了……”彷彿見到了心愛的人, 夢昭明豔的臉上有着異樣的光彩。
“夢昭, 夢昭……”沒有遲疑, 許寒塘縱身躍下。
伸手是空,葛庭沒有拉住寒塘, 只看他追隨夢昭遠遠而去。
葛庭只覺得口中一甜,血嘔了出來,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這樣一個個離開。
“走!走!”不讓淚落下來,老董抱住葛庭喊道,“我們走……”
葛庭想哭,卻哭不出聲音,這樣的變故,誰都沒有料到,他現在更擔心的是許寒池,這個外表看起來清冷不羈,其實有着一顆柔軟赤誠的心的人。在只有他和葛庭知道的全部計劃裡,“死”的只有他一個人,可是現在……追隨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一個個走了,韓毅,吳妄,夢昭,寒塘……甚至還有黎莫臣。
誰不放過許寒池都不可怕,因爲他可以強大到沒有敵手。
但是,這些人的離開,足以讓他沒有勇氣去爭取自己的“死”。只有葛庭知道許寒池全部的計劃,而這個計劃要怎麼實施下去?
葛庭不敢想許寒池的處境,不敢想仍舊會一直等着寒池的顧文依……葛庭頹然了,一由老董拉着他……
衆人悲憤已極,沒有人再說話,奮力向對面山上爬去。
許寒池,顯然也聽到了這一系列的變故。
沒有太多的表情,許寒池開始向後退,感受着鐵索橋微微的變化,橋上的人不多了,大約只有二十幾個了,十幾個了。
爬過架設在兩座山峰之間的繩索,人們發現,眼前的景象遠比他們期望的差很多,何止是差太多,這裡根本就不可能生活,只有小小的一塊容身之所,背倚着的就是刀削一樣的山峰。
“大家不要着急,等寒池也過來了,我來轉動這個鏡像,桃源就到了……”羅長耕道。
大家抱着半信半疑開始滿心希望。
“爺爺,爺爺……誰看到我爺爺了?”熟悉的聲音傳來,葛庭從失神中清醒過來。
“鄭星?”葛庭拉住亂中與爺爺失散,苦尋不到的鄭星。
“鄭爺爺不見了?”葛庭道。
“嗯嗯!”鄭星急得滿頭是汗,說着就要俯身向鐵橋上爬,回去找爺爺。
“鄭星,別胡鬧,鐵橋就要斷了。”葛庭道。
“你說什麼?”老董忽然反應了過來。
葛庭語塞。
“葛大哥,你說什麼?”鄭星面露恐懼,“不可能,不可能,爺爺……還有許大哥,還在橋上,鐵橋怎麼會斷?爲什麼?”
鄭星忽然之間明白了:“是許大哥,讓你砍斷鐵橋是不是?是不是?他要官兵永遠找不到這個地方,那他爲什麼不過來?”
葛庭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失去思考的能力了,鄭星顯然猜到了寒池的意圖,那就是用自己的“死”,讓皇帝放棄追蹤再也找不到的羅家村的人。
鄭星開始往回爬。
葛庭一個起落到了她身邊,抓着她帶回了峰上:“你要幹什麼?”
“我要去找爺爺,我要去找許大哥,他們不能死……爲什麼,爲什麼皇上要殺我們?爲什麼要殺許大哥?”鄭星已哭得不能成聲,“他纔剛剛治好了骨傷,他才見到顧姐姐啊……爲什麼這樣不公平?”
葛庭目色紅透:“你拿着這把劍,等着我,我去,我去救你爺爺,救寒池。”一躍而去,葛庭落在鐵索之上。
拿着手中劍,鄭星再熟悉不過了,這是星芒,削鐵如泥的星芒,剛剛還在寒池手上,現在竟是在自己手上了。鄭星忽然想起了劍柄上的螢石,那是自己鑲上去的,現在它仍在熠熠閃光……
葛庭首先看見的是鄭老爹,來不及將老人家送到鄭星身邊,葛庭感受到了鐵索橋強烈的震盪。
肖南靈的副將,周時禮下令攻橋。
當如洪水一樣的士兵涌上鐵橋時,許寒池面露決然,輕揚嘴角,在漫天大雪之中長身玉立,望向深谷……
“老爹,您要快爬,不遠就到了,鄭星在等您。”來不及相送,葛庭要迎上寒池。
在許寒池的任何一場拼殺中,他葛庭從未缺席,今天也是同樣。忽然想到了牧雲,葛庭摸了摸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細駝鈴。
“這是我那木措赫王主的女兒纔有的東西,我現在要把它送給你,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走到哪裡都要回來見我,都要想着我……”牧雲的話猶在耳邊,葛庭笑容溫暖,伸手拽下細駝鈴,將它綁在鐵索橋上。
若是有一日你來尋我,見到它,我要你知道,我在最後一刻是想着你的……收好它吧,它不再屬於我。
急提內力,葛庭見到了正在走走退退的寒池。
五千精兵已有小半數到了橋上。
寒池見到身後的葛庭兀自一愣。
“現在是時候了,總要留幾個回去向皇帝覆命……”葛庭道,“寒塘,夢昭,吳妄,都不在了……你一世英雄,死的時候,總要有兄弟陪着,捨我其誰?”葛庭呵呵一笑。
肖南靈面現驚色。
寒池回頭於一片白雪茫茫之處尋找,白雪蓋住了鐵索,寒池伸手來滑開,一個清晰的刻痕,寒池抓在手中。
“好,那就在這裡吧。”寒池笑道,“兄弟,到我身邊來,咱們投胎的時候,到一家去。”
葛庭悵然而笑,走到寒池身旁。
猝不及防,寒池推開了肖南靈,一把抓住葛庭。
只覺手上強繩纏繞,許寒池竟在鐵鎖橋下綁着一根透明的牛筋繩,現在牢牢纏在了葛庭手上:“別出聲。”擡手間葛庭氣門被截。
葛庭意識到,這是寒池曾經的計劃中爲他自己預備的道具,在砍斷鐵橋的時候,能借助牛筋繩落到谷底。這樣,所有人的人都會以爲他已經死了。
恩怨了,從此寄予山水之間。
可是現在……掙扎!葛庭對抗不過手上是寒池強大的內力,喊叫!出不來聲音。
面前涌來的兵士,如巨浪一般。
“砍斷鐵索!”許寒池聲如洪鐘,直推到鐵橋盡頭。
想是砍斷繩索的人有半刻的猶豫,依舊在半刻之後,鐵索橋自對面山峰,烈忽下沉,強大的下沉之力使鐵橋在空中來回悠盪了半刻,帶斷了拴在這一面的鐵釦,整座橋掉了下去……
夾帶着慘叫之聲,肖南靈亦沒有來得及逃回去,兩千人迅速被偌大的山谷吞沒了,片刻沒有了聲息。彷彿一隻巨獸張開大嘴,好不容易等到了食物一般迅速吞沒而去。
還沒來得及上到鐵索橋上的人完完整整看到了這一幕,這樣的恐懼與後怕,或許還有慶幸,死死纏繞住了他們,致使他們回到長安之後,形成了衆口的一詞,羅家村的村民、許寒池和他的同黨、以及肖南靈及兩千兵士全部掉到了谷底……屍骨無存。
雪,停了……
山谷新霽,一片銀裝素裹。
對面山勢顯露了出來,仍舊是壁立千丈,如刀削一般的石壁連個縫隙都沒有。
羅家村的人,粟謙的淮北閣,雲銜和碧海的人……都去了哪裡,就在這絕壁之上憑空消失了吧?
後來的後來……有人在這一帶的山中穿梭之時,偶然見到了一些人,他們安樂自由,心胸豁達,他們生活的地方富饒美麗,只是轉眼便不見了……彷彿夢境一般,存在或者不存在,都沒人覺得太重要了。
那是後來的事了,只是現在的絕壁之上,有一個人在那裡坐着,孤孤單單地坐着,懷裡緊緊抱着一柄劍,在雪中瑟瑟發着抖,她的眼神裡看不出任何情緒,空空的,像是瘋了……
鄭星,真的瘋了。
空氣在夜晚凝結成霜,在白日融化成水。
“星兒,星兒,醒醒。”這樣的聲音,來自這樣的一個人,他笑容疏離,他清冷不羈,他叫許寒池。
將鄭星抱在懷中,溫暖她凍得僵硬的身體,寒池能感覺到她一息尚存的脈搏。
抱了好久,鄭星悠悠轉醒。
天地之間,已只剩這塊絕壁,鄭星覺得自己大概到了天堂吧。好累……想要沉沉睡去,卻又被呼喚着:“星兒,別睡,咱們要在日落之前下山。”
真的是寒池的聲音,鄭星睜大眼睛:“許大哥,許大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爺爺,他掉下去了,他掉下去了……是我,是我砍斷了鐵橋索,是我!許大哥,是我害死了爺爺……是我……”失聲痛哭,鄭星爲着自己眼睜睜看着爺爺出現在離自己不遠處卻救不得,又不得不砍斷鐵橋而痛苦得瘋掉了。
心中愧疚難當,許寒池用力地抱着鄭星,手上的掌紋,原來是這樣深烈地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