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和葛庭一路向西,始終沒有停步。時近正午,天氣酷熱,寒池有傷在身,便覺得微有些吃力。
葛庭見路邊有個茶歇,就對寒池說:“莊主,咱們歇一下,吃點東西再趕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到的。”
寒池點頭,二人下馬,將繮繩給了小二,在靠近路邊的桌上坐了下來。
戈壁荒蕪,尤其今日風力不小,呼呼吹起,風捲着沙子打在茶館的旗幡上噼啪作響,夥計忙走過來道:“二位客官,外面沙土大,一會兒端上來飯菜,半刻就吃不得了,二位客官裡面坐吧。”
二人起身,隨着夥計走進屋裡,說是屋裡,其實不過也就是幾十塊木板子簡單釘成的,簡易得很。
二人落座,葛庭便要了兩個菜並幾個饅頭。
夥計應着就去了廚下,葛庭環顧打量,見屋中不過四張桌子,靠近窗子有個人在獨自喝着茶,偶爾擡頭看看他們,又慌忙低下……
一時飯菜送了上來。
趕了一上午的路,兩個人都餓了,也不說話,默默吃着東西。
門外,夥計又在招呼客人:“客官,外面風沙大,店裡還有座位,三位裡面請吧。”
“裡面還有其他人嗎?“一個女子的聲音道。
“有的,姑娘,裡面有兩桌客人。“夥計道。
“可有男子?”女子問。
“哎呦,姑娘,看您說的,自然都是爺們兒,這荒山野地,出來行走的可不都是男的,正經我們一年到頭都見不着幾個女客。”夥計道。
“貧嘴寡舌的,誰同你說這些,進去把他們都哄走,我們再進去。”女子聲音有些不虞。
“這可不行,姑娘,我們開門做生意的,南來北往的都是客人,我們可不能砸自己的生意,姑娘還是將就些吧。”夥計道。
“這已經夠將就了,不然我們姑娘怎麼會來這種地方?”這是和剛纔聲音不同的另一個女子道。
“那……那得嘞,我去替您問一聲。”夥計說罷,小步跑了進來。看看兩桌客人,便先向裡走去,對着正在喝茶的男子道:“客官,能不能行個方便,有三位女客,不方便與客官共處一室,您看您……”
男子喝乾了碗裡的茶,拿起身邊的一個布卷,扔了幾個錢給夥計,快步走了出去。
夥計忙低頭稱謝,待男子走出店門,便向寒池二人走來。
見二人飯不過吃了一半兒,夥計有些遲疑道:“二位客官……”
“我們到外邊吧。”寒池道,說罷向外就走,葛庭忙端起盤子,叼着個饅頭,也跟着出來,兩人找了張桌子坐下。
夥計謝過,請三位女客進了屋裡,經過兩人桌子的時候,一直沒有言語的紅衣女子,忽然道:“謝謝二位公子。“
寒池禮貌一笑。
沒多時,兩人就吃完了,因爲急着趕路,便向店家要了一壺水,全灌進鹿皮袋子裡,兩人上馬,就要走。
忽聽得店內夥計急呲白咧的聲音:“我說三位姑娘,你們要進屋也進來了,要攆我的客人也攆了,但是這吃飯的錢總不能不給吧?”
“誰說不給了,不都說了現在不方便嗎?最晚十日,就會送來,你着什麼急啊?”仍是剛剛最先說話的女子道。
“十日?誰知道十日我們這店會在哪裡呀?你沒看見啊,我們這店名“隨緣來”,十日之後也許我們就挪到那木措赫了也說不定。“
“那更好了,你可知道,我們家姑娘正是……“
“木雅,不要亂說。”說話的想是剛纔回顧的紅衣女子,又聽得她對夥計道:”店家,我們出來確實沒帶着多少盤纏,這樣,你看這個戒指可抵飯錢嗎?“
想是店家看了看那戒指,便道:“罷了,就這樣吧,你們走吧。”
“什麼就走了啊,這個戒指買你這破店500個都夠了。”叫木雅的侍女道,“快點找錢。”
“你覺得這戒指是好東西,我還不稀罕呢,我就要銅錢,你給我吧。”夥計道。
“你!”木雅想是沒想到夥計潑皮,一時語塞。
門外,葛庭有些忿忿。
寒池道:“走吧,還有要事。”說罷調轉馬頭。
葛庭忙跟上。
走了一里多路,只見前方遠遠處,一人影正蹣跚走來,手中長劍半拖,劃出利啦刺耳的聲音……
“這人受傷了。”葛庭道。
“嗯,傷在肋下,離心臟很近。”寒池凝目,“是剛纔茶歇裡喝茶的人。”
“啊?這才走了沒一炷香時間,就和人打起來了?”葛庭道。
寒池不語。
葛庭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寒池搖頭道:“還有要事,走吧。“說罷一晃繮繩,疾馳向前。
因爲只有一條大路,走不多遠,不免就和受傷的人擦肩而過。
“兄弟,兄弟……“經過身邊時,只聽那人喚道,話未說完,那人竟倒了下去。
寒池勒住繮繩,翻身下馬,走了過來,伸出手摸了摸此人的脈象,面色稍冷。
“二位兄弟,請幫左丹一個忙,請……請通知剛纔茶歇裡的女子速速離開,就說……就說……他們來了,快些離開。”說罷,抵擋不住內傷發作,哇哇吐了兩口鮮血。
葛庭想要爲他導入真氣,剛一伸手就被寒池攔下:“不可。傷他的是金剛銼。“
葛庭瞪大了眼睛:“你說……你說……傷他的是……毛老君?“
寒池似乎不敢確定,搖頭道:“也許不是毛老君……傷他之人,似乎內力並不深厚。”
葛庭驚駭不已。
被金剛銼這種鈍器所傷的人不能自行運功,也不能由別人運功療傷,因爲血脈被金剛銼交錯突兀的表面打中之處,分分毫毫受傷程度皆有區別,一旦療傷真氣導入,氣衝則薄處易被衝破,氣緩則打不開厚處瘀傷,所以只能自愈。
“不是……不是毛老君,是他新收的徒弟——金絞人。“左丹道。
葛庭抽了一口涼氣,問道:“只聽聞毛老君作了那木措赫的武護國,這還……新收了徒弟?而且此人武功竟是不錯,能將你傷得這麼重?”
“兄弟知道我是誰?”左丹驚道。
“不知道,但是我認識這劍。”葛庭說着看了看左丹手裡的劍,
“這是那木措赫王主手持御劍‘開山七光’,能拿得動他的都不會是泛泛之輩。”
左丹沒想到路遇兩個人竟有這般見識,便道:“兄弟好見識,你……你們是?”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茶歇裡的是誰?“葛庭道。
左丹目光忽然警覺,以劍爲仗,支撐着站起身來。
寒池一直未言語,見他警覺,便道:“傷你之人離這裡還有多遠?”
左丹不知寒池何意,不自覺身形已成防禦狀態。
“若是你都攔不住他們,客棧裡的三位姑娘,還能跑去哪裡?“寒池道。
左丹想了想,道:“大約還有一炷香時間。”
“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可能甩出他們一炷香的時間?”葛庭問。
“他們之中還有一人,只有一條腿。聽聞是車輦壞了,行走不快。說來奇怪得很,這人雖然瘸了,但是非常厭惡別人幫他,我親見一個隨從要扶他,被他一掌劈死,所以誰也不敢扶他,故而行動緩慢。”左丹道。
葛庭又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明月崖,唐子春。
“是否還有其他人?”寒池問。
左丹有些遲疑,眼前兩個人實在看不出是奸惡之人。尤其是寒池,雖然面色略顯蒼白,但是眉目清明,實在是個好看的人。
就算左丹心中戒備,卻討厭不起來,竟然還有一些不由自主的信任,便道:“除了被那瘸腿人拍死的,現在還有兩個人,和那個瘸子是一路的,但是和我動手的就只有金絞人,其他三個都在一邊站着。”
“嗯,他們要是動手,你現在哪還有命說話?”葛庭道。
“你去將三位姑娘帶離大路,靠南有一片石丘,將他們藏好,然後你從北繞路回到這裡,我在這兒等你。”寒池對葛庭道。
葛庭看了寒池一眼,顯然有些擔憂。
“我不會和他們動手,現在還不是時候。”寒池知道葛庭擔心自己的傷,道。
葛庭點頭,策馬而回。
這裡,寒池拿出一顆耶花丸給左丹,道:“你的內傷很重,但是還不至於威脅性命,吃了這個,一路向東疾走,3裡地之後有一黃楊林,林間有條小路,路途泥濘,乃是一片戈壁沼澤,沼澤之中每3步便有一石柱,你可踏石而行,那條路會帶你一直通向三位姑娘的藏身石丘。記住,一會兒經過茶歇時,無論店家手裡拿的什麼都要搶過來,然後就說,‘主人快走,搶到了’,還有,一定要讓店家追出來,看清你的去向。”
左丹拿着耶花丸有些猶豫,寒池一笑,上馬向路邊策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一片低窪之處。
左丹看着手中藥丸,心中一橫,吞了下去,頓覺花香滿口,肋下疼痛驟減,心中不禁喜悅,忙按照寒池指點向前奔去。
奔過茶歇之時不住向內張望,店內沒有客人,只有夥計翹着二郎腿在一桌前,把玩着什麼。
左丹見沒有三個女子,便上前搶過夥計手中之物,定睛一看,竟是紅衣女子的戒子,不由得心生怒氣,剛要質問店家,忽想起寒池囑咐,便強忍怒氣,飛身而出,口道:“主人快走,搶到了”。
店家見戒指被搶,哪裡肯饒,一路追了出來,見左丹一路向東而去,自知追不上了,不住跳腳謾罵。
左丹疾馳,肋下疼痛漸重,卻仍不敢怠,不一時,果見路邊一片黃楊林。
林中水線蔓延,在日光下閃閃發亮,竟真是寒池口中的戈壁沼澤。
左丹來到水邊,喘了口氣,拔出“開山七光”,以劍插入水中,只覺泥軟水深,若是不知道,一腳陷進去,怕是誰也不能逃出生天。
左丹不禁心中駭然,再以劍向遠處試去,一試之下,劍端忽地碰到一硬物。
左丹心中頓喜,知寒池所言不虛,當下依照寒池指點,三步遠一縱身,竟然輕輕巧巧向林子深處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