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絞像山一樣死氣沉沉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寒池回頭看着唐子春。
唐子春一愣,眯着眼看了看寒池肩上滲出的血。
出乎意料,寒池拎着星芒找了一塊兒石頭坐了下來。
“你還是讓葛庭與我一戰?”唐子春道。
寒池點頭:“這次我不會出聲,傷口崩開了,我需要療傷。”說罷拉開衣襟,從懷裡掏出個瓶子,白色粉末撒在長有尺餘的傷口上。
唐子春身邊兩人不禁吸了口涼氣,傷口這般深長,剛纔卻能施展如此迅疾的身形,若是還有人能做到,那就是他們的崖主——祖溪刻了吧。
寒池塗完藥,道:“許某有言在先,許某不動手,也不會出言,二位兄弟也只能觀戰,若是……那寒池也就顧不得傷口了。”說罷整好衣襟,扯了一塊兒金人絞身上的布,開始擦拭星芒,去掉血污。
星芒在越來越暗沉的曠野裡發出耀眼的光,正如他的名字,星芒。
江湖之中你爭我奪,你死我活,拼的是武功,拼得也是心境。高手過招,勢均力敵可能打上幾天幾夜,也可能往往只在一瞬之間。
葛庭與唐子春一戰,已過百招……
寒池仍在擦拭劍身,不看也不出聲。
唐子春手中虎頭杖凌厲,若長了眼睛,始終不離葛庭周身一寸,逼得葛庭連連後退,險象環生……
可惜唐子春每每落地只有一條腿受力,長時間處於進攻位置,體力消耗過大,再落地就會偶有不穩。知自己不能久戰,唐子春急於取勝,手中虎頭杖越出越急……
終於。
勁風一動,虎頭杖夾帶起的兇猛內力,一攻之下,杖氣“嗉”地撕破了葛庭的腰帶,長衫呼呼被風吹開,一時間飛揚起來。遮住了身前正在猛攻的唐子春。
不過是被遮擋視線的一瞬間……
星芒劃破黑暗,無聲飛出,所過之處光芒停留在空氣裡,彷彿凝滯的光束。
有劃破衣衫的細微聲響,唐子春身後一人頹然倒下,手中還拿着一顆未及發出的紅蒺藜。
另一黑衣人已經嚇傻,轉身就跑,這次飛出的是許寒池,手起劍落,星芒上半點血都未見,已入鞘。
黑衣人倒下。
葛庭微微錯愕,可寒池的舉動沒有影響唐子春,彷彿被殺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夥伴,甚至都不是人……高手過招最怕分心,何況生死攸關,他正專心致志揮舞手中的虎頭杖。
“你若不想死,就別分心,贏你我勝券在握,別讓人說我勝之不武,許寒池有言在先,你我之戰別人都不可插手,他們兩個以爲衣衫遮擋了許寒池的視線,想發暗器助我,那就是死有餘辜,就算是我贏了,我也會殺了他們兩個……”唐子春雖在說話,手中鐵杖攻勢不減。
葛庭衣衫飄起,甚是不方便,乾脆趁唐子春緩招,伸手拉下衣襟,扔在一邊,寬闊的肩背露了出來,一絲贅肉也無,甚是強健,身上幾處經年刀傷,爲錚錚男兒添了說不出的魅力。
“啊!”路邊樹叢中,有人驚呼一聲,似是女子之聲。
雖說同伴之死絲毫沒有影響唐子春,但是此時女子驚呼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葛庭劍走緩招,唐子春猛一提氣,向着樹林直飛而去。
葛庭當然也聽見了女子聲音,心下一驚,怕是去而復返的牧雲郡主,不禁心中着急,提劍飛身追去。
不料……
唐子春疾去竟生生是個虛招,待葛庭飛起半空,唐子春急回身,虎頭仗已回頭迎至。
葛庭大驚。
避,已無從避!擋,手中之劍迎上虎頭杖,怕是劍碎身也碎。
葛庭心中一片死灰,第二次再戰,竟然還是輸,而且就要喪命在此了。
電光火石之間,寒池已是一身冷汗,葛庭怎會看不透這樣的虛招?一思之下身形已動。
可惜寒池還是晚了。
虎頭杖重重落在了葛庭左邊小腿上,只聽得腿骨碎裂之響,葛庭悶聲一哼,滿頭汗珠滾落。
而此時……葛庭劍已脫手,直取唐子春的前胸,不過眨眼,深深鑲入。
若說勝負本是平常事,生死則在取捨間。
唐子春倒下了,他再不需要用一條腿苦苦支撐。
葛庭落在地上,腿上吃痛,撐不住坐了下來,左邊小腿皮肉綻開,口中不禁嘶嘶之聲。
寒池俯下身來,從膝蓋依次向下抓觸腿骨,每一用力,葛庭便悶哼一聲,直到寒池捋到腳踝,葛庭才緩緩鬆了口氣。
“斷了三節,已經接好了,索性,沒有碎得太嚴重。等我。”寒池道。
葛庭點頭。
寒池縱身躍入樹林,削了一根木頭回來。
“若是勉強,大可和我說。”寒池邊固定葛庭的腿邊道。
“若是不能贏他,我始終會畏懼。你也說了,若論武功,我現在勝他一籌。”葛庭滿頭是汗,笑道,“江湖行走,若是有所畏懼,便英雄氣短了。”
“誰都有怕的東西……”寒池亦不擡頭道,“你贏得相當僥倖。”
葛庭一愣,臉色微微有些泛紅。
寒池綁好葛庭的腿,蹲在地上,擡頭看了看他,一笑:“還好,算你反應尚機敏,還來得及放慢追擊速度,不然這一杖砸在頭上……”
寒池說罷起身:“出來吧。”
半日……紅衣女子領着一個侍女顫顫巍巍蹭了出來,手中拿着一柄劍,正是“開山七光”。兩人走到寒池面前,不敢擡頭。
“牧雲郡主。”葛庭道。
“你……你們是?怎會知道我是誰?”牧雲戒備道。
“他是剛纔帶你到石丘的人。”寒池道。
牧雲看了看仍坐在地上,裸着半身的葛庭,臉色微紅,道:“嗯,我知道,但是你們究竟是誰?”
葛庭忙竄了起來,一蹦一蹦去拿扔在路邊的衣服,胡亂披在身上。
“在下許寒池,這位是葛庭。”寒池道。
“你……你們是大陳的使官?你是六十萬禁軍統領?”牧雲睜大眼睛道。
摘下腰間出使令,遞給牧雲,寒池倒也不奇怪牧雲知道他的名字。
眼前,牧雲已跪了下來
這裡葛庭一條腿騰空,忙伸手來扶,手停在半空,又不敢碰觸牧雲,着急道:“郡主快起來,你沒有拜我們的道理。”
“許統領,葛大人,左丹已經傷重不治了,木雅也因爲救我而死,請許統領和葛大人救救牧雲,救救我父王母后,救救那木措赫的子民。”牧雲道,聲音中已有淚聲。
半晌,寒池道:“郡主請起。”
身邊侍女忙將牧雲扶了起來。
“你們不是走遠了嗎?我親眼見到的啊,怎麼?”葛庭道。
“我們……遇到了‘仙人指’,走了很遠,卻又轉回了大路,遇到了他們。”說罷極畏懼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幾個人,“左丹和木雅爲了保護我……”牧雲說着眼睛又紅了。
葛庭忙道:“郡主,你別哭,你別哭,他們都死了。”
牧雲拭淚道:“剛纔二位大人仗義出手,牧雲看到了。他們一路追我們到這裡,就碰到了二位大人。牧雲多謝二位大人救命之恩。”
葛庭嘿嘿一笑,道:“不用謝不用謝。我們也算是老仇人了。”
寒池看了葛庭一眼,“老仇人”,虧他想得出來。
“聽郡主剛纔說……達達王主有難?”寒池道。
牧雲見寒池相問,不由得一個踉蹌,直要站不穩,身邊侍女水菱忙扶住,自己也哭了出來。
見牧雲臉色慘白,寒池不好再問。
“二位大人,救救我家王主和王后吧,達花王爺將他們關了起來,現在生死不知。”水菱跪倒在地,對着寒池拜了又拜。
“起來慢慢說。”寒池將水菱扶了起來。
二人擦了擦眼淚,敘敘說了起來。
原來,那木措赫王室在現任王主達達裡一輩之上只有達花和達達裡二人。
達花自幼聰慧異常,高猛健壯,深得老王主喜愛,只因一次出外狩獵,達花因與一獵戶同時射中一頭鹿,兩人爭執不下,達花便殺了獵戶全家泄憤,連獵戶有孕的妻子都未放過。
自此老王主認定達花心狠手辣,不適成爲一個心懷仁慈的國君,便將王位傳給了性情寬和的達達裡。
達達裡繼位以來果然厚待子民,更興與大陳通商,民生日益富足。
達花懷恨在心,暗中收羅江湖幫派,逐漸削弱那木措赫兵部勢力,終在兩年前以所控勢力爲要挾,成爲了那木措赫的‘憲王’,獨掌大權,勢力越是龐大,就有越來越多的江湖勢力投靠,氣勢如日中天。
“那你父王就這般容忍?”葛庭聽得着急道。
“我父王生性平淡,見叔叔並沒有苛待百姓,便不與叔叔爲難,但是叔叔手下一干江湖人等卻是魚龍混雜,時有欺辱百姓,乃至燒殺搶掠之事發生,叔叔靠江湖人等支撐勢力,竟不聞不問。父王無奈,頒佈條例重罰作奸犯科之人,於是與叔叔矛盾日深。”牧雲道。
寒池點頭:“那達花王爺爲何會翻臉,將達達裡王主關押起來?”
“直到那日,父王的侍衛無意中發現,叔叔在王宮之內與一中原打扮的人在說着什麼,細聽之下才知道是陳國太后派來的使者……”
牧雲說罷,看了看寒池。
寒池知她不知底裡,怕貿然說出太后意圖謀反之事,自己會對她不利,當下也不說破。
“之後,你們可還見到過中原打扮的人出入”寒池問。
牧雲點了點頭。
寒池道:“據我所知,大陳派使者出使那木措赫,乃是達達裡王主親自封印請呈,你可知你父王爲何如此?”
牧雲看了看寒池,又看了看葛庭,深吸了一口氣道:“牧雲本來不知,直到這次叔叔將我父王母后關了起來,父王才向我說起,父王是想借助大陳之力,劃清兩國疆土界限……”牧雲說罷似有難言之事,便不再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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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池瞭然。
達達裡是想借大陳出使之名,告知達花與太后合謀,意圖謀取天下,並想借助大陳力量剷平達花一黨。牧雲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只是斷然不敢說出來。
“你父王仍是名義上的王主,達花公然將王主及王后關了起來,不會犯了衆怒嗎?”葛庭問。
“他對外只說我父王母后病了,需要長時間的休息,而我需要侍疾,也陪在寢宮。”牧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那你爲何跑了出來?”葛庭問。
“因爲……因爲那晚有人潛入寢宮,想要殺了我。”牧雲說罷,面露恐懼之色。
寒池點頭。
牧雲乃是達達裡獨女,將來那木措赫王室的繼承人,有人想殺她,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