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雲帶着紫兒去了小廚房。
林琪環顧一圈,見跟前沒有別人,便低聲道:“外婆,我跟你說件事,你可不要生氣。”
顧老夫人一聽這話,幾乎是立刻想起顧博文那時的表情,她心裡陡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預感。
“你說吧,外婆經得住,”顧老夫人捏着手腕上的念珠,努力保持鎮定。
林琪還不放心,讓曹嬤嬤拿了藥丸備着,才把蘇氏勾結蘇家,買兇殺人的事說了,並坦言剛纔她進門時就讓人跟了過去,這會兒十有八九已經把人逮住了。
林琪並沒有把話說死。
萬事沒有絕對,誰知道那個小丫頭有什麼門道,會不會從阿七手裡逃脫。
顧老夫人聽着,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些只在戲文裡聽過的事,竟然真真切切的發生在身邊,還是在她外孫女和女兒身上,那個勾結賊匪想要害她們的竟然是她硬逼着兒子娶進門的媳婦。
她胸口一陣陣發緊,呼吸也開始困難起來。
林琪一看不好,忙讓曹嬤嬤灌藥,小夜更是用力掐她掌心的少府穴和勞宮穴,便是泛起紅色印痕,也不敢放手。
林琪急得不成,忙要坐起來幫忙。
顧老夫人長吸了口氣,有些虛弱的擺手,示意她不許動。
曹嬤嬤扶着老夫人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手還不時撫摸她的背脊,幫她順氣。
林琪拉着顧老夫人的手,聲音有些發顫,“外婆,你別嚇我,以後我們都不出門了,那些人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來這裡撒野。”
顧老夫人喘得很急,聲也發虛。
“那毒婦什麼她幹不出來?”
她想要起來,卻又有些力不從心,“這一回,我就是拼着翻臉,也要把那毒婦趕回家,再把她幹過的事好好說道說道,不然蘇家還真以爲咱們家好欺辱的。”
林琪忙扯住她不放,“我已經把事跟二舅說了,二舅說他會給我個交代,外婆你也信他一次,讓他處置吧。”
顧老夫人道:“你二舅是君子,心思又魯直,哪裡知道女人的那些彎彎繞?那蘇氏哭一哭,鬧一鬧,他就不知該怎辦了,弄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顧老夫人很執拗,打定主意一定要處置蘇氏。
她是真的怕了,這一次幸虧有韓大人和崔硒幫着,下一次可沒有這麼好運,她必須把危險從慧娘娘倆身邊驅逐。
林琪見實在勸說不了,只好嘆了口氣,道:“外婆,這事不能鬧大。”
顧老夫人聽她語氣沉沉,不由問她,“爲何?”
林琪把逃脫一人的事情說了,又道:“當時情況混亂,誰都不確定那人有沒有看到阿孃被賊人擄截,萬一看到了,蘇家又跟咱們撕破了臉,蘇氏也回去京都,他們沒有掣肘,與我們非常不利。”
顧老夫人沉默下來,也懂了林琪的顧忌。
口舌如刀劍,尤其是江南這片,更是如此。
即便沒有人親眼看到什麼,可只要有人傳,便會跟風,甚至演化出無數個版本,慧娘和琪姐兒已經夠可憐了,她怎能讓她們再受傷害?
她能看顧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真要是帶累到顧家的名聲,只怕老大嘴上不說,心裡也會介意,等自己前腳一走,後面就會想着法的把她們娘倆掃地出門,到時可怎麼辦?
琪姐兒還這麼小,慧娘也還時常孩子氣,要是沒有了顧家庇護,還不是任由蘇家爲所欲爲?
顧老夫人左思右想,有些頹然。
說來說去,就是沒有靠山,要是慧娘嫁個靠譜的男人,便是蘇家心懷惡念,也不敢輕舉妄動。
林琪費力的往前湊了湊,挨着顧老夫人的肩膀,靠着說話。
“外婆,我瞧二舅這回是真下定決心,不會再放任二舅母的,”她擡眼看顧老夫人,見還是鬱郁,便道:“我還拜託硒哥哥和韓大人幫忙抓賊匪。你若實在要辦,就等到抓到之後,再定二舅母去留便是。”
顧老夫人低頭看林琪,烏黑的頭髮被她睡得有些凌亂,有一縷頑皮的溜到臉頰旁邊,隨着她的呼吸輕輕擺動。
顧老夫人把它捋到林琪耳後,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低啞的道了聲“好。”
林琪又道:“這件事我連阿孃都沒告訴,外婆也不要說哦。”
顧老夫人手一顫,眼淚差點沒掉出來,心裡不由惱顧氏太不懂事,連孩子都要替她操心。
曹嬤嬤別過臉擦了下眼睛,笑着嗔道:這素雲怎麼笨手笨腳,都這會兒子了,怎麼還不把湯拿來?”
她扭了身出去,很快回來。
身後,素雲提着個添漆食盒跟了進來。
顧老夫人讓素雲把湯盅放在跟前的小几上,親手盛了小碗,喂林琪喝完,自己也吃了一些,便讓人收拾了。
曹嬤嬤見已經過了老夫人安歇的時候,就問了一嘴,還笑眯眯的問林琪,“素雲已經把雲錦櫥鋪得軟軟的,琪姐兒要不要去那兒歇着?”
林琪點頭,阿七那邊就是逮到人,也會送去崔硒那邊,她一個連做起來都困難的病號,還是乖乖養病的好。
素雲和小夜把林琪攙了過去,厚厚的褥子鋪了三層,趴在上面就好像趴在雲彩裡,特別的舒服。
小夜拿了藥膏輕輕的塗抹在她的頸上,再一擡眼,就看到睡顏恬靜的小臉。
燈光很快轉暗,曹嬤嬤關了槅扇,來到老夫人牀前。
老夫人倚着牀圍,沒有半點睡意。
曹嬤嬤怕她思慮太多,傷了心神,就低聲勸她想開些,爲了蘇氏傷了自己,可就不值當了。
老夫人垂着頭,沒有言語。
曹嬤嬤心知她情緒太過激動,這會兒入睡反倒不好,便說笑一般的提起韓遠之,畢竟顧氏這次能逃得毒手,都是多虧了韓遠之。
她說了兩句,又說起了韓守奕。
如今天氣涼了,也不知那孩子跟前的有沒有照顧妥當。
顧老夫人的手一下一下的捻着念珠,動作很輕,也很緩,良久她道:“等琪姐兒的傷好些,就請韓少爺過府來玩吧。”
曹嬤嬤笑着應是,扶着她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