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着,顧家的園子裡無聲無息的建起一間青磚黑瓦的院落。
顧博文沉默的站在僅在屋樑上方開了個換氣口的屋子跟前看了許久,才命人將兩尺來寬的小門鎖上。
落桐院裡,蘇氏歪靠在榻上,兩個眼珠定定的看着屋樑,心裡盤算柳兒要是跑回京都,這會兒該走到哪兒了。
即便那晚兩人鬧掰了,她也不擔心,因爲她知道,柳兒對她出手是留了手的,這也驗證了她之前的推測。
柳兒之所以會來顧家,是因爲蘇家掐着柳兒的把柄。
她不知道那把柄是什麼,她也不想知道。
她覺得只要清楚,不管怎麼樣柳兒都會回去找大嫂就儘夠了。
她只要熬到蘇家人過來救她就行。
門外傳來銅鎖開啓的聲響,蘇氏動了動眼珠。
這會兒還沒到送飯的時辰,會是誰過來?
難道是陳氏?看她落魄了,就過來看笑話?
蘇氏繼續躺着沒有動,她就是落魄了,也是高貴的,不是那等破落戶能比的。
腳步輕巧的從廳堂轉到裡間,最後停在不遠的門邊。
蘇氏等了一會兒,見那人沒有說話,也沒有過來,便把腦袋擡起來,眼前出現的是她只在夢裡盼到的情景。
是顧博文,他來放她出去了。
蘇氏咧了下嘴,喜悅從眼底迅速蔓延到嘴邊,她有些狼狽的從榻上爬了起來,“你來了,”她侷促的拉了下裙襬,又摸摸頭上的髮髻。
這身衣裳已經穿了好幾天了,上面都是難看的褶子,今天早上她也沒有梳理頭髮,現在一定亂成一團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他不高興。
顧博文靜靜的看着她。
略顯昏暗的光線裡,蘇氏的臉色有些灰敗,手也有點抖,總是挺得直直的脊樑彎下,像是一下子佝僂下去。
他用力抿了抿嘴脣,有些艱難的開口。
“我在園子裡新建個院子,你收拾一下,過去吧。”
蘇氏一怔,像是沒聽懂一樣,“過去?我要去哪兒?”
顧博文扭過頭,道:“去庵堂,去那兒好好悔悟你的過錯,爲那些因爲你而枉死的人懺悔。”
“什麼枉死的人,懺悔什麼?”蘇氏喃喃着,腳卻是一軟,人連連往後退。
一直退到牆邊,她退無可退,看着顧博文半點也不動容的神情,她才陡然醒悟,顧博文已經認定了是她做的,即便沒有證據,也是一樣。
她陡然驚恐起來,這個家裡她已經沒有什麼能夠信任了的人了,薇姐兒也被他隔離開了,如果去了那裡,就等於住進了牢籠,她只怕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不去,我是顧家二太太,這裡纔是我該待的地方。”
她用力的抓着邊上的博古架,把整個人都貼在牆上,似乎只有這樣才讓她感覺安全。
顧博文盯了她一瞬,扭過頭道:“這由不得你。”
他轉身出門。
很快進來四個十分強壯的婆子,其中一個手裡竟然還拿着手指粗細的繩索。
蘇氏尖利的嘶吼,用她尖尖的指甲用力抓撓,很快便有兩個婆子的手上掛了彩。
四個婆子明顯動了怒,其中一個扭過頭,見顧博文並沒有進來,她恨恨一咬牙,扭着繩子就往蘇氏脖子上套去,另外三個則是強硬的壓制她的手腳,讓繩索能夠儘快的捆上。
蘇氏不肯就範,哭嚎着拼命掙扎。
繩索卻很快的將她手腳捆住,並反背在後面。
蘇氏拼命的掙扎,並尖銳的哭泣。
突然她哭聲一頓,劇烈嗆咳幾下,噗的噴了口血,人如破布娃娃一般,頹然倒下。
四人沒想到竟然發生這樣的事,都是臉色大變,幾乎是眨眼間就把繩索解開藏好。
簡短的商量過後,身上最爲整潔的一個出門稟告,而被噴得一頭一臉的兩個,急忙掏出巾帕,湊到銅鏡跟前,想盡快把自己收拾乾淨。
門外,顧博文聽完婆子說得話,眉頭一皺。
婆子小心:“二老爺,還送人過去嗎?”
顧博文沉默片刻,道:“先去請郎中過來。”
婆子腳步匆忙的請了郎中過來看診,等到郎中出來,很明確的告訴顧博文,蘇氏是傷及了肺腑,加上耽擱了病情,需得好生調理。
顧博文沉默了片刻,命人送白髮蒼蒼的老郎中離開。
婆子拿着藥方問顧博文,該如何處置。
顧博文閉了閉眼,如今蘇氏還死不得。
他命婆子去煎藥,以後就跟飯菜一併送來,每一餐都必須盯着她吃了。
婆子們領命,恭敬的等顧博文出去,纔將門鎖好,悄悄離開。
顧家的內宅重又平靜了下去,除了角門不遠的一處窄仄的小房裡,時不常的飄出一點藥味。
而在街市熱鬧的茶舍裡,崔硒看完手裡的紙條,輕輕一捻,便化作飛灰。
“今天有沒有問出什麼?”
崔硒聲音很平淡,阿六卻在裡面聽出了些許凜冽。
他極快的道:“她說之所以會進府,是因爲有人想要顧氏母女手裡的樣東西,我讓她畫出命她做事那人的樣貌。至於賊匪,她只知道要跟那些人聯絡,就在會仙樓後身擺幾塊石頭。”
崔硒側過頭,道:“她要找什麼東西。”
阿六道:“說是要找個會發光的令牌。”
阿六又道:“我把圖樣傳去了京都,應該很快能查清,會仙樓也安排跟着,過兩天就能有回信。你看這人還要不要留?”
“讓人去查蘇家,那人十有八九在那兒,”崔硒望着熱鬧的窗外,淡淡的道:“胡先生又缺人了,把她送過去。會仙樓那邊不能放鬆,過些日子,那人定會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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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六咧了下嘴,扭頭出去。
屋裡重新靜了下來,崔硒輕輕釦了扣窗櫺,問:“從福州過來的人幾時能到?”
阿七從暗處閃出,道:“已經過了歙州,最多十天就能到。”
崔硒皺了下眉,“怎麼這麼久,派人去催一下。”
阿七素來不到必要不會開口,聽崔硒吩咐,只點一下頭,就離開了,因此崔硒也就不知道船之所以行得如此的慢,是因爲馮嬤嬤病了,需要延醫問藥的緣故。
又過五天的一個清晨,顧氏正跟王嫂子的丫頭說話。
小丫頭年紀不大,大約經歷的事情太多,她看着十分乖巧懂事,因爲母親的離世,她形容有些哀傷,身上也穿得十分素淨。
顧氏知道她沒有親眷能夠依靠,就問她願不願意來這裡做事。
小丫頭只想了片刻,就痛快的跪在地上磕頭。
顧氏趕忙讓拉她起來,卻摸到她帶着薄繭的手心。
顧氏一怔,抿了抿嘴。
芸心就讓雨潤帶着纔剛被名爲彩橋的小丫頭去她房裡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