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陽光和煦,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趙栓柱懶散的從自家小院出來,晃悠着準備去後面車棚。
昨天的工作還沒完成,他還要繼續去拆卸那些笨重的破損車軸。
夾道里,一個灰撲撲的小丫鬟急匆匆走過,因爲走得急,險些撞到他。
趙栓柱反應不慢,立刻側身躲開。
“會不會走路啊?”趙栓柱皺着眉頭,不耐煩的罵了句。
餘光忽的瞄到一點奇異的亮光,他頓了頓,扭過頭去看。
仔細的辨認片刻,他露出一絲詭笑。
“站住,”他叉着腰,大聲喝道。
小丫鬟腳步頓了頓,沒等趙栓柱反應過來,她撥起腳就跑。
趙栓柱‘哎’了一聲,罵道:“還敢跑!”
他邁開大步朝着那人大步流星的追去。
小丫鬟顯然很害怕,步子邁得越發的快了,奈何她腿沒有趙栓柱長,才轉了個彎,就被趙栓柱追上了。
“你往哪兒跑,”趙栓柱一把扯住小丫鬟的胳膊,強硬的把她推到冰冷的牆上。
小丫鬟戰戰兢兢擡頭,那張清秀可人的小臉滿是可憐兮兮。
趙栓柱一愣,認出是二太太寶貝疙瘩跟前的大丫鬟淡雨,他鬆開緊箍着她的手,道:“怎麼是你?”
淡雨悶悶的嗯了聲,做賊一般的左右看看。
寬敞的夾道里空空蕩蕩。
她微微鬆了口氣,拉着趙栓柱轉去拐角,道:“栓柱哥,你就當沒看見我吧。”
趙栓柱斜挑着一根眉毛,有些痞氣的道:“爲什麼?”
淡雨小臉泛紅,難爲情的垂下腦袋。
趙栓柱嘲諷的嗤道:“因爲你偷了主子的金羅紗繡裙?”
“我沒有,”淡雨急忙否認。
趙栓柱哼了聲,臉上掛着懷疑。
淡雨的小臉急得都紅了,吞吐了半天,才道:“我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
她道:“其實姑娘這些日子很不好過,我們跟前伺候的進進出出,都要給看門的婆子打賞,姑娘的私房不多,幾番折騰下來,也就沒剩下什麼了。姑娘昨天有病了,我們想給姑娘做些順口的,可大廚房和看門的都要打點,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纔想把衣裳找個地方處置了。”
趙栓柱皺眉,道:“這怎麼行,姑娘的衣裳怎麼能流去外面,萬一被哪個心思齷齪的弄到,來顧家要挾,姑娘豈不是要捏着鼻子認了?”
淡雨搖頭道:“不會的,我們把尺寸和花樣都改動了好多,便是有人拿到,也不會知道是姑娘穿過的。”
趙栓柱還是很不贊同,不過他人微言輕,人家既然主意已定,他也犯不着多管閒事。
他轉了身要走,不想衣襟被人牢牢扯住。
他低頭,看揪着衣服下襬的那隻白嫩小手。
“你能不能幫幫我,”小手的主人聲音怯怯,尾音輕顫,“我自己去有點害怕。”
趙栓柱耳朵頓時一酥,一道閃電極快的從頸椎滑到尾椎,他忍不住哆嗦了下。
淡雨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一臉期待的看着他。
趙栓柱苦惱的撓撓腦門,一甩手,粗魯的扯下淡雨的小手,道:“趕快點,我還有事呢。”
“好,”淡雨答得輕快,大大的眼睛彎成了月芽,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趙栓柱瞥她一眼,嗤道,“笑什麼,快走。”
回答他的是淡雨越發歡快的笑聲。
另一條夾道邊,嵐風微微翹起嘴角,急匆匆折回小院。
葛婆子把椅子挪到太陽底下,悠閒的曬着太陽。
嵐風特地繞了個遠,挑了塊趁手的石塊,才轉過去跟她打招呼。
葛婆子曬得正是舒服,她連眼也沒睜,只哼了聲,算是答應。
嵐風微微一笑,兩隻手抱緊菱角分明的石塊,朝着她油光鋥亮的腦瓜殼砸去。
一聲西瓜落地的聲音,葛婆子捂着腦袋,扯着嗓子嚎。
邊嚎還邊掙扎着想要起來。
嵐風沒想到她腦殼這麼硬,砸了一下竟然沒暈。
她有些慌了手腳,開始沒頭沒腦的砸,等到她停下時,才發現葛婆子已經有出氣沒進氣了。
嵐風頓時嚇傻了,她哆嗦着,整個人癱軟成一堆。
顧清薇一直躲在屋裡,一直到沒有聲音纔敢出來。
當看到椅子周圍的血跡,她也嚇了夠嗆,但她很快的反應過來,急忙拖着嵐風進屋,還親自打了盆水,強硬的命令她梳洗。
然後她衝去耳房,從嵐風的衣櫃裡找出一套半舊的衣裳,剛要走,想了想,又折回去再拿一套。
回到屋裡,嵐風還在發怔。
顧清薇只好親自動手,給她把衣裳撥了,拿溼帕子給她擦臉。
冰冷的觸感很快喚醒嵐風驚嚇過度的神志,她顫抖的接過顧清薇手裡的溼帕子,哆嗦着把自己清理乾淨。
又過半刻鐘不到,從屋裡走出兩個身着略顯陳舊棉裙的兩個丫鬟。
兩人只在院裡停了停,就繞着遊廊轉到半掩着的門口。
嵐風拿起掛在門上的銅鎖,看了眼院裡的葛婆子,低低的說了聲對不住,纔將門牢牢的鎖死。
顧清薇見不得她這樣矯情,便沒好氣的斥道:“對不起什麼,難道說聲對不起,她就能原諒你了?”
嵐風表情頓時一黯。
顧清薇也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她忙轉移話題,“趕緊走,這裡最遲中午就回被人發現,咱們得在那之前離開。”
嵐風點點頭,拉了拉肩膀上的包袱,跟着顧清薇的腳步去了外院,並沒有留意一道暗影正跟在她們身後亦步亦趨。
外院的裙房裡,趙德發坐在雕着吉祥如意圖樣的桌子邊喝魚羹,趙劉氏坐在不遠的地方,迎着光給兒子做夾棉的鞋面,邊做還便唸叨着,該找個時間給兒子相看個媳婦了,她瞧着王嫂子留下的彩橋不錯,雖說年紀小,可她那手針線活不錯,等她嫁過來,憑手藝也能養活一家老小。
趙德發皺着眉頭,不耐煩的斥罵,讓她別胡亂折騰,兒子的親事他自有主張。
趙劉氏癟了癟嘴,心裡暗自嘀咕,他有什麼主張,還不是想要去抱大夫人的大腿?
只可惜他從前太過張揚,如今落難了,人家纔不願意把女兒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