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和微瀾正從邊上過來,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便過來道:“可是有事?”
雪姣忙搖頭,道:“你們怎麼過來了?”
雪晴指了微瀾手裡的食盒,道:“曲嬤嬤讓我們給車伕送些吃食。”
雪姣眨了下眼,道:“不用,那些人都是自備乾糧,倒時一併結算就行。”
雪晴和微瀾一愣,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雪姣看了眼,感覺自己似乎會錯了意。
雪晴問:“伯府裡的車伕不是該領月例嗎?爲何還要給工錢?”
雪姣這時也想起來,當時丹霞提過,伯府是派了車子過來的。
便道:“外面的都是我花了銀錢僱來的,我回來就沒見外面有車。”
雪晴跟微瀾對視一眼,雪晴三步並作兩步的繞過照壁,趴在門邊,往那一長溜的車隊上睃。
整齊劃一的車子,都是相同的材質,車廂邊上還掛着醒目的雅蘭坊標識。
的確沒有一個掛着伯府的徽章。
回到上房,林琪和韓守奕正陪着顧氏用飯,聽說雪晴回稟,她笑着道:“沒了就沒了唄。就那麼個破爛的車子,能裝下幾個人?”
“要是咱們都擠在一輛車裡,知道的是伯府沒多派車,委屈了咱們,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上門去打秋風的窮親戚呢。”
“我讓雪姣去外面僱了些車子,既然要進門,就要堂堂正正,哪有被人小瞧輕看的道理。”
林琪梗着脖子,理所當然的說完,夾了塊拇指大小的小餅,慢慢的咬。
“你這孩子,”顧氏嗔了她一句,轉頭吩咐曲嬤嬤道:“既安排好了,那就讓人把箱籠都擡過去。”
曲嬤嬤瞄了眼林琪,心裡暗笑。
姑娘這下有點狠,也不知四太太那臉得疼成什麼樣。
吃過了飯,又歇過了午覺,林琪才懶洋洋的起來。
雪晴從上房過來,道:“姑娘,那婆子又來催了,太太說待會兒就啓程。”
林琪眯着眼看看天光。
今天比往日早起了半刻鐘。
她身子一歪,又倒回大迎枕上,道:“東西都搬完了嗎?”
雪姣道:“大件的箱籠都搬完了,還有些平常用的物件沒收。”
林琪道:“也不用都收走,放下我平常慣用的,以後這裡也能落腳。”
丹霞正在收鋪在榻上的軟褥,聞言又重新鋪展平整。
一番收拾過後,林琪纔去上房,走在遊廊,剛好跟韓守奕碰上。
於是兩人相攜着進了門。
這會兒廳堂門口的屏風已經撤了,一進門就能看到坐在正位的顧氏和下首穿着暗青團花褙子的賀嬤嬤。
林琪習慣性的微揚嘴角,纔要邁步,就感覺到手心一緊。
她低下頭,看到韓守奕正緊抿着小嘴,那雙總是澄清透亮的眼睛帶着滿滿的敵視。
林琪一愣,再看賀嬤嬤時,便冷下了臉。
賀嬤嬤聽到動靜,扭過頭,頓時驚了驚。
她有些驚慌的從椅子上起身,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屋裡一片鴉雀無聲,顧氏端着茶盞的手,都停在了半空。
林琪眨了下眼。
這是什麼情況?
她還沒怎麼樣呢,這婆子就臣服了,這讓她怎麼幫奕哥兒出氣?
賀嬤嬤規矩的將額頭貼在地上,動也不敢動彈一笑。
她昔日有幸陪着四太太和二夫人見過娘娘,那時就有人教訓,叩拜貴人時不許擡頭。
林琪歪着腦袋看了會兒賀嬤嬤。
覺得這婆子要麼就是有病,且還病得不輕。
要麼就是認錯人了。
林琪鬆開韓守奕的手,朝顧氏指了下。
韓守奕便乖巧的去了那邊。
林琪緩步走到賀嬤嬤跟前,蹲下道:“嬤嬤這是作甚?”
童音尚未完全褪去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賀嬤嬤心裡猛地一突。
這聲音軟軟嫩嫩,聽着可不想她曾聽到過的。
她快速擡眼,將跟前這人的臉,和曾經的驚鴻一瞥做對照。
眉眼鼻樑都很相似,只有下巴和臉頰,比娘娘略微豐腴,柔和一些。
賀嬤嬤的臉忽得漲紅了,看着林琪戲謔嘲弄的神情,她眼前金星直冒。
這臉丟的有點大。
林琪站起身,搖曳繡着青碧色西番蓮的裙襬轉去後面。
耳聽得那女童略帶嬌嗔的喊顧氏阿孃,賀嬤嬤閉了閉眼,恨不能立時暈厥過去。
偏那顧氏十分的不善解人意,拉着林琪和韓守奕,便道:“嬤嬤,如此便啓程吧。”
賀嬤嬤深吸了兩口氣,才強撐着笑着的爬起來,又躬身等三人出門,才小心跟上。
林琪一直瞄着她,見她這般,略一挑眉。
這婆子心裡素質不錯,這樣都沒羞得倒地不起。
三進的小院不大,出了上房的院子,只過個花園便是二門。
賀嬤嬤上前半步,道:“咱們四房不比二房風光,四老爺是個萬事不理的,四太太一個人撐着一房很是辛苦,有些用度照比其他幾房,難免差上一些。”
說是這麼說,其實她心裡明鏡的。
四太太是要在全京都人眼前落顧氏的臉面。
賀嬤嬤笑吟吟的賠罪。
“三奶奶是個寬宏的和善人,萬萬不要因爲這些個無謂的小事生太太的氣。”
顧氏很淡定的看她,心說她什麼事都有親親閨女幫着安排妥了,她有什麼可生氣的。
林琪很淡也很冷的瞟她一眼,拉着顧氏和韓守奕就往外走。
一早候在車邊的止兒和微瀾拿了腳凳下來,芸心扶着顧氏上了整個車隊之中最爲華貴的那一輛車。
賀嬤嬤嘴角微翹的轉身,心說三奶奶要是坐着粗使婆子平常用的騾車繞着京都半圈,這話題未來幾年都不會有人忘。
她挑了眼往前看。
嘴角的笑意還沒完全綻開,就呆住了。
那輛四角掛着流蘇,間或綴着珍珠,車篷罩着昂貴霜花錦的車子是誰家的?
她的那輛黑頂細布騾車呢?
她四下張望,除了另外兩輛同樣華貴的騾車之外,就是一長溜裝着滿滿當當箱籠的太平車。
賀嬤嬤左右來回的看,總算在夾道的邊角找到架散了架的車轅,邊上還有個哭喪着臉的車伕。
賀嬤嬤一陣頭暈目眩,她伸了手,想要支邊上的門柱,可不知怎麼,她腳一軟,竟直接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