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兒氣寇氏折騰人,當真下了死力氣,把那門板拍得劇震。
安靜的夜裡,一切聲音都被放大許多,本就不小的聲音,更是堪比鼓擂。
婆子哪裡想到會有人上門,登時驚得從牀上蹦起。
“誰呀,”她捂着撲騰亂跳的心肝,沒好氣的出來。
“我,”崔硒聲音很沉。
“是三爺呀,”婆子聽出來人,忙將睡得鬆散了的衣帶繫好,疾步過來打開門。
崔硒立在門邊,白麪冷峻,衣袍整齊,“阿孃可起身了?”
林琪笑眯眯的道:“嬤嬤,我們來給阿孃請安。”
婆子看神經病樣的看林琪,又回頭看看驟然亮起一點燈火的屋子,道:“夫人才剛安歇不久,三爺三奶奶。你看,要不晚些時候再來?”
林琪笑道:“不礙的,阿孃恪守女戒,定會在阿爹晨起之前起身,這會兒距離五更也不久了,我們便在這裡等等好了。”
林琪以爲,能教育兒子那般對付自己親哥的,便是親孃,折騰起來也沒有負罪感。
崔硒看看天,三更纔剛過一半不到。
不過娘子說得一切都是對的,他隨着她的步子往後退了些許,並體貼的站在風口。
婆子見兩人大有站到天亮的打算,哪裡敢說老爺但凡不再正院歇息,夫人大多都是卯末才醒。
“三爺,三奶奶請稍後,小的這就去回稟,”她沿着遊廊急忙往裡跑去。
崔硒這才小聲道了句“頑皮”。
林琪皺皺鼻子,哼道:“我也是沒有法子。”
她的生物鐘已定,便是日日去道觀的時候,也沒有三更起來過。
崔硒搖頭,擡手想揉她腦袋,被林琪機警躲過。
正房西廂很快亮起一盞燈,沒多會兒,小寒就從裡面急匆匆出來,道:“夫人身體不適,三爺三奶奶請回吧。”
林琪關切的問:“阿孃哪裡不適?可有請郎中?”
小寒笑道:“不礙的,只是這天氣時冷時熱,夫人受了些風,多歇歇也就好了。”
林琪點頭,道:“我有些溫養的補品,正適合此時用,待會兒我着人送來些吧。”
說着,便面帶憂色的跟崔硒走了。
待到回到自家小院,林琪便讓梨兒燉上一蠱藥膳,又讓雪姣趕緊去找來些藥材,等到丫鬟婆子都起身時,大張旗鼓的一併送去。
崔硒好笑的看她,林琪做這些事情都沒有揹着他,顯然是給他阻止的機會,但其實也是在小心翼翼的試探他的底線。
崔硒爲她隱藏在玩笑之後的小心而感動,只是她卻不知,這些年來,他一次次被阿孃冷漠以待,心早已被傷透了。
便是她再出格些,他也只會想着她的名聲,關心她的安危。
何況此事的確是阿孃過分,新媳婦纔剛進門,就變着法磋磨,若是六弟的媳婦,想來就不會是這等待遇了。
林琪折騰完之後,便覺睏意上頭,她懶懶的打個呵欠,寬了衣裳,便一咕嚕滾進了牀裡,沒出幾息就睡了過去。
崔硒見她睡得香甜,也有了睏意,索性一併上去補眠。
待到辰時將至,飽睡一頓的林琪睜開眼,發現自己又被困在崔硒的懷裡。
林琪拎起他袖口,費力的想要鑽出。
崔硒本就淺眠,感覺到動靜就醒了。
這回他很配合,直接把手拿開,道:“我陪你去給太婆請安。”
林琪搖頭,“還是別了,我可不想被人笑話。”
林琪知道崔硒愛護她,但她並不想讓他涉入內宅,波及進婆媳爭鬥的戰火裡。
要知道在朝爲官,名聲可是頂頂重要的。
“要不帶着小蒲,她多少還了解些這宅子裡的事。”
崔硒不是十分放心。
“好,”林琪鬥志昂揚。
崔硒歪靠在牀欄上,溫柔看她:“我遞了帖子去宮裡,晚些時候可能會回話,你去那邊待一會兒,若沒事便回來。”
前天皇帝、皇后並貴妃都送來賀禮,依着慣例,是要遞上條子,恭謝皇恩。
崔硒怕林琪太累,便拖了一天,但今天是怎麼都要去的。
“好,”林琪隨即帶着餘下的一蠱藥膳前往聚福居。
聚福居里明苑並不遠,走過去也只需一刻鐘左右。
小蒲把藥膳交給專管老夫人吃食的蘇子,便跟着止兒立在廊下候着。
屋裡,戴氏等人已經到了。
林琪作爲最小的媳婦,忙上前給衆人請安。
老夫人笑呵呵的讓她坐到自己邊上。
林琪順手撈起擺在榻上的美人錘,乖巧的半垂着臉,輕輕敲着,面上掛着恭謙靦腆的笑意,聽衆人閒談。
餘光瞄見下首的空位,那是寇氏的位置。
這個時辰還沒到,應該是不會來了。
果然,沒過半刻鐘,小寒便來告知,大夫人身體不適,不能來請安了。
戴氏挑眉看了眼正做出關切模樣的林琪,轉而問小寒,“可請郎中了?”
小寒搖頭,道:“夫人最近時常這樣,郎中早有醫囑,需得多養。”
崔老夫人點頭表示知道了。
戴氏心裡暗笑,早前她頭痛是因爲纔剛定下的兒媳婦突然成了縣主,今天爲得又是哪遭?
林琪乖順的服侍着崔老夫人,時不時的還捏上兩下,以緩解重複敲擊之後,肌肉的緊張。
戴氏將話題帶到她所負責的田莊和別院上了。
今天風調雨順,大抵是個豐年,戴氏的意思是今年的租子是否重新恢復到六成。
崔老夫人捏着腕上的玳瑁珠串,道:“去年收成不好,佃戶家裡餘糧不濟,只能混個肚飽。今年唸經好,就收五成吧,讓他們也能過個好年景,若明年還是不錯,再漲些倒是可以。”
戴氏笑着道是,下首是四太太劉氏忙附和,連連說老夫人寬仁,這些佃農有福氣,聽說有好些都立了長生牌位,日夜祈禱老夫人福壽康寧呢。
崔老夫人搖頭,道:“那些佃農好些都是世代在咱們家做活的,災荒之年,主家減免些租子本就應該,哪裡還用這些。”
她跟戴氏道:“你得空與他們說,我這老婆子活得硬朗,那牌位還是算了吧。”
戴氏笑道:“阿孃,這話我早就說了,可是我說了,也是無用,你就瞧着他們誠心實意,就由得他們吧。”
衆人也都跟着說老夫人仁厚,佃農們這是感恩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