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回 韓使丘拔

光熙元年,二月初六,申時,晴,羅口灣。

暖風徐徐,一艘懸掛馬韓旗號的海船在血旗水軍的“護衛”下緩緩入港。海船船頭,馬韓來使錦衣粉面、髮絲板整、峨冠博帶,若非細看其相貌,倒是頗像一名漢家士人。此人正是韓王外甥、丘裡國邑借丘拔,只不過,此刻他的臉上不再有以往的淡然自負,而是難掩的幽怨與忐忑。

如今的丘拔簡直恨比天高、冤比海深,卻又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那日,在他一再請求下,一向待他和藹的韓王舅舅終是特事特辦,當晚就在王宮接見了州胡來使——二公主高茵兒。誰知,未及博得美人笑,丘拔自此卻是黴運臨頭。

是日是時,韓王宮內,當取下面紗的高茵兒痛陳漢賊罪惡、跪求馬韓救援的時候,那份泫然欲泣,那份我見猶憐,簡直痛碎了丘拔那顆年輕衝動的博愛之心。於是,太不把自己當外人的丘拔忍不住殿前失儀,忘情之下竟然不顧韓王與幾名近臣的存在,冒然離席就欲攙扶哀哀哭泣的高茵兒,希望用自己的廣闊胸膛來撫慰那嬌柔待憐的州胡公主。

直到伸出的鹹豬手被高茵兒靈敏的躲開,丘拔這才從昏頭中有所清醒,然後,他就看到了一雙憤怒的眼睛,伴隨着令他如墜冰窖的殺意。那雙眼睛屬於離席而起的韓王,其中丘拔看出了獅王壓迫幼獅的凜然,這令丘拔立即意識到了自己的殿前莽撞。但後悔之餘,丘拔看不懂的是,那雙眼睛中似還隱含着野狗搶食般的敵視,至於嗎?

丘拔並未疑惑多久,當韓王肉嘟嘟的鹹豬手抓住高茵兒那雙皓腕的時候,當韓王圓滾滾的胖臉湊近高茵兒那張玉容的時候,當韓王色眯眯的目光掃視高茵兒那具嬌軀的時候,丘拔的心霍然沉到谷底,原來博愛之心氾濫的可不僅他一人,而胸懷寬廣過他的大有人在啊!

韓王畢竟是韓王,不像丘拔這種容易昏頭的小年輕,雖然“同情”州胡高氏的不幸,對接手樂島也頗感興趣,對高茵兒更是好一番“撫慰”,但對出兵征討血旗軍,在殿內衆臣象徵性的勸阻下,他並未答應,而是拍板派遣使臣前往樂島進行外交努力,嘗試討回州胡島,漢人不是素來講究寬厚仁義嗎?

至於勇闖漢營、空手套白狼的孤膽使臣,自然非丘拔莫屬,誰叫他敢跟韓王搶女人呢,誰又叫他倒黴的掛有宮衛副統領這麼個純爲顯擺的虛職呢?

“直娘賊,老東西!不就爲個女人嘛,至於連親外甥都往亂軍窩裡推?還有高茵兒那個騷娘皮,用完大爺就換船,只恨某當日色迷心竅!太陽的,他日...”心中正在咒罵,丘拔的思緒被一聲吆喝打斷:“到了!”

丘拔聞聲忙挺直腰桿,握緊拳頭,撇起嘴角,眼中更是射出炯炯神光。咱可是丘裡國異界,臣智(方國一號人物)大位的第一繼承人,讀過漢書,練過弓馬,更沒少玩過陰謀詭計,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大展雄風,辦好這趟差事,讓高茵兒與那老東西好好看看。

然而,丘拔的腰桿僅僅挺直了一瞬,當其看清羅口碼頭的場景,身體不自覺便矮回一截。州胡這個海貿近鄰,丘拔以往可不止遊歷過一次,但眼前的羅口灣,煥然一新的碼頭、棧橋、營盤,足比昔日大了數倍,十餘座岸防棱堡更添其一份猙獰。尤其是碼頭上兩百餘一色鐵甲的血旗親衛,人雖不多,列陣迎接間那種久經沙場的殺氣,着實令他凜然。

“丘拔世子,好久不見,風采依舊,一路辛苦了。來來來,我給引薦一下,這位是華興府禮部宣曹從事柳泉大人!”碼頭上,一聲馬韓語的招呼喚醒了略有愣怔的丘拔,開口的竟是丘拔的熟人,前州胡相國馬遷,現任戶部夷曹從事。

禮部宣曹從事,什麼東東?打量稍前馬遷半步,三分俊朗兼五分賊溜的這名漢家文士,丘拔不由微皺眉頭,他畢竟身爲馬韓一國使節,拜訪一個顯是雜號的血旗將軍,對方即便不親自來迎,至少也該是長史或者司馬之類前來纔對嘛!

自知身在虎穴,丘拔按下心中不悅,表情淡淡,用勉強周正的漢語衝柳泉拱手道:“在下馬韓丘裡國邑借丘拔,恬爲韓王特使,有勞柳從事相迎了。”

“恩,特使遠來辛苦,柳某有禮了。我家府主另有要事,令柳某前來相迎,並引導貴使領略樂島新貌幾日。若有怠慢,還望貴使海涵。”柳泉不冷不淡的拱手回禮道,話語客氣,可神情卻毫無怠慢的慚愧,反而隱帶居高臨下的蔑視。

“哼!也不知哪來的一羣賊軍,竟敢對我馬韓如此無禮!”丘拔尚沒吱聲,他身後已經有人不幹了,其人手握刀柄,跨步上前直逼柳泉,同時出言呵斥道。

丘拔目光一閃,並未阻止。他知曉這位發飆的是宮衛軍中的一名副千長,馬韓貴族出身,名義上的副使。此人膀大腰圓、身材魁梧,堪稱準二流武將,也算韓王衛軍中有數的高手,平素囂張慣了,既然看不慣漢人的怠慢,那便由着他鬧騰一下也好。

“放肆!區區蠻夷也敢撒野!”柳泉身後傳出一聲暴喝,一條身影閃電般躍出,直撲這名副使。出手之人豹頭環眼、高大強健,正是親衛軍侯林武,他雖不知那名副使說的是啥,但光看其神情動作,就足夠討打了。

副使本也只想做個姿態耍個威,不想對方比自家還火爆,眼見人影剛猛迅捷,數丈距離瞬忽而至,他大驚之下連忙拔刀自衛。可惜,不待副使揮刀斬下,便覺腕間一麻,胸口一痛,身體則不由自主的離地飛起。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身已經摔在己方護衛羣中,而自己的鋼刀更是落入敵方手裡。

一招敗敵,林武尤不過癮,他猙獰一笑,舉起奪自對方的鋼刀,雙手一掰,就欲再顯淫威。但坑憋的是,那鋼刀材質真就不賴,分明彎了個大大的拱弧,偏生愣就不斷。頓時,漢韓雙方皆面色怪異,這位壯士到底搞啥,是故意逗樂,還是玩糗了呢?

“啊!”林武氣沉丹田,一聲怒吼,雙手再度較力,蓄勁迸發,直掰那把鋼刀。可見他全身肌肉緊繃,額頭青筋凸起,黑臉已經變爲醬紫,也不知是臊得還是用力猛得。好在天道酬勤,在衆人圍觀中,卻聽嘎嘣一聲,那把鋼刀總算斷爲兩截。

直娘賊,這刀還真不錯,差點糗大了,裝逼被雷劈啊!林武心中後怕,面上卻一副高手風範,不愧跟着紀某人幾月時間,裝樣本領業已駕輕就熟。只聽他冷哼一聲,將斷刃甩落在地,噗噗聲中,僅餘一個刀柄露出。

把因用力過猛而發痛發脹又發抖的雙手背到身後,林武面顯不以爲然,衝那副使大喇喇道:“小子,下次要想耍橫,拜託帶把好刀來!哈哈哈…”

“孃的,那還不叫好刀,幾百金呢,是我偷了咱爹的收藏出來顯擺的呀,你這黑廝鳥,叫我回去咋交代啊?噗...”那副使哀嚎連連,最後所幸噴出一口老血,華麗麗的暈厥了過去。

非但韓人,華興府一衆聽得馬遷翻譯之後,也皆面面相覷。這時,卻見柳泉跨步上前,盯着那把刀柄細一端詳,旋即一臉怪異道:“雁翅!這不是鷹翅刀的外銷版嘛,誒,竟從太行賣到了馬韓,看來旅順港的中轉生意不賴嘛,嘖嘖嘖...”

太打臉啦!丘拔是聽懂漢語的,他恨不得也學那副使吐口血暈倒。比鬥輸了雖然丟臉,倒也罷了,總有個勝負嘛,可自家副使全家當至寶收藏的寶刀,不光被人家給掰斷了,更是人家出產的外銷低檔貨,如此逗比,叫人情何以堪?再看看自家那班隨使登岸的馬韓護衛,已是個個雙目飄忽,反觀對方軍卒則用惡狼般的目光瞪視己方,高下立判!

“急報!急報!”一陣高喝打斷了這邊的怪異氣氛,衆人循聲看去,卻是東方一艘千石銅鯧箭一般馳至碼頭,三倍於船體寬幅的帆系,直令一干韓人看得目瞪口呆。

但華興府一方所關注的,卻是那名斜跨紅色信筒,背插三面小紅旗的軍官,其在一伍軍卒的護衛下,不待船隻靠穩,便急急跳下船來,奔往水營馬棚方向。不消說,這是有重要軍情的紅色信報,而看軍卒服飾,卻是安海營的正式戰兵。

“誒!別往馬棚跑了,還挺遠的,咱親衛曲的馬有多的,你等直接騎着去府衙吧。兄弟,能否透露一下消息?”林武驀地眼睛一亮,卻是主動吆喝道,同時揮手示意麾下軍卒牽馬。要說樂島如今水上巡邏的多是些新兵與民兵,從東而來且能有紅色信報的安海水軍,最大可能便是宋灤東向尋島的安海左軍,莫非有所發現?

“謝大人借馬!哈哈,是好消息,大好消息!”那傳信軍官掃了眼在場韓人,沒有明說,卻是給了林武一個你懂的眼神,得意大笑着上馬離去。頓時,林武以及同樣關注卻不好打探軍情的柳泉馬遷紛紛泛起了笑容。

的確,宋灤帶着大半主力東出探路,憑藉那份不靠譜的海圖,以及挑自原州胡的海貿嚮導,東至倭島並沿其南緣一路探索,已在樂島千里之內發現了一個面積不亞舟山的海島,且多爲宜耕平原,估計可得田八十萬畝。不光如此,只恨功少的安海左軍業已尋了個衝突由頭,將這個島夷總數不足萬人的島嶼輕鬆而徹底的拿下,只待移民開發,也難怪報信軍官得意了。

“呵呵…武人們就是脾氣火爆,什麼場合都可能衝動。世子莫怪,小事而已,權當助興。呵呵,我等不如出發吧。”隨着報信軍卒離去,碼頭雙方回到現實,馬遷這時笑呵呵的出聲圓場,掩去了這場“下船威”的尷尬。

“對對,正事要緊。”不無疑惑的瞟了眼傳信漢卒,丘拔就坡下驢,強笑間不忘示意隨從將那倒黴丟人的副使扔回船上去。任務尚未完成,甚至連正主都還沒見,他縱然不忿,也不好就此撕破臉。說實在的,丘拔原本瞧不上馬遷,其人從自身方國陷落,先爲州胡賣力,續又投效血旗軍,哪有大韓子民的風骨,可這會兒咋就瞅着特別順眼呢?

有信報之事一衝,再有馬遷居中調和,現場氣氛改觀,柳泉與林武就勢變臉,跟着擺出主人家該有的好客姿態,衆人就此離開碼頭。春二月,樂島青綠遍野、暖風拂面,一行人不疾不徐,有說有笑,倒似結伴踏青。

然而,看來興致盎然的丘拔,心中卻遠不如表面上那般愜意。寬闊的道路、翻整的沃野、成片的建築,還有一羣羣勞累且快樂着的漢夷百姓,所見所聞令他震驚樂島變化之餘,對自家的出使目標愈加不報希望。而當他到達樂北城所在,隔河觀看對岸工程現場的時候,真正的震撼衝擊這才轟然而至。

“那…那邊原來不是一個湖嗎?怎會變成田地?我前年來島之時,還在那泛過舟的?恩,想是我記錯了,當不是這裡吧?”隔岸相望,遠眺那片熱火朝天,丘拔不敢置信的四處張望一番,終是忍不住驚問出聲,心中則十二分的盼望一個否定的回答。

丘拔所指的,正是東泥灣造田工程。搶在春汛之前完成了河道清淤和岸堤搶修,如今,羅河春水通過加寬加深的河道,溫順的奔往下游,而岸堤東面的原有湖區,數不清的男女老少則忙着挖渠掘塘、清淤堆田。昔日的沼澤淺湖已成過往,一片溝渠縱橫的沃野良田正顯雛形。

“世子好記性,那邊叫東泥灣,原本確實是個湖,春夏淺水、秋冬泥沼。當然,現在就要變爲數萬畝良田了。”馬遷無情的肯定了丘拔的記性,不無感慨道,“說來慚愧,老朽任事州胡十數年,愣是沒想過東泥灣還能這般圍湖造田。區區月內竟如此翻天覆地,真可謂滄海變桑田啊!”

“實際上,我大馬韓沃野千里,也不乏各種溝渠堤壩。我丘裡國更是正在籌建一項水利工程,預計可拓良田十萬畝。”得到肯定答覆,丘拔不甘示弱,但在柳泉馬遷等人的似笑非笑中,聲音卻越來越小,“只是,只是,東泥灣這般工程,本國尚需進一步考證,尚需籌措,尚需籌措,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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