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山區,一場一觸即發的山林血戰,因爲小白這頭蒼狼異種的突然發威,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方式戛然中止。對峙陣前,相比血旗軍卒的驚掉下巴,郎傑與他的族人們就欲哭無淚了。馴狼可不光會擾敵心神,更是他們狼窖人的強勁戰力,尤其在山林中,馴狼的騷擾偷襲與配合羣攻可是他們致勝的一大法寶。
但如今,自家的強力打手卻巴巴的趕去跪舔別家的小弟,這叫己方這仗咋打?郎傑瞬間有過射殺小白的衝動,可信奉狼神的他對小白這樣一頭從未見過的異種還真不敢隨便出手,更何況按照眼前架勢,若他出手了,沒準自家的馴狼會立刻反撲他們。
“對面領頭的,能否出來說話?”趁着小白造成的敵方騷亂,也即一次溝通機會,紀澤在一堆盾牌的保護下,冒頭高叫道,並衝不遠處的通譯山下井使了個眼色。
那通譯本是一名略通漢語的倭奴,購自文明島,頗具語言天賦,更兼與琉球土著有着語系相近,隨着夏田船隊一路南下琉球迄今,倒已略通琉球土語。明白紀澤意思,他立刻高聲照單翻譯,怎奈接連喊了幾遍,對方林中皆無反應。
“爾等若再不予答覆,某將不再留手,屆時戰起,便再難回頭,恐怕便是你狼窖部落也將再無談和機會!”久無迴應,紀澤眉頭一皺,不耐煩道。
其實,憑藉裝備、經驗、訓練乃至小白的優勢,紀澤頗有自信己方用很小損失便可殲滅對方大部,之所以還要商談,並非他轉性對蠻夷便仁慈了,刀槍之下才有教化的觀念他是不會改變的。如此行事,卻是這一路觀察下來,他對狼窖部落已經起了收爲己用的心思,但若可以,還是希望和平征服。
從聽說的誘捕野牛,到最近目睹的驅趕牛羣,再到適才的戰前騷擾,紀澤對狼窖部落的馴狼很滿意,看其能力、靈性乃至長相,分明就是後世軍用警用的狼犬,這門技術必須收歸己用。而狼窖戰士在山林中的潛伏表現也讓紀澤頗爲讚賞,絕對是山地兵的好苗子,配上馴狼,戰力將會更強。
“外來者,我便是這裡的頭領,你想說什麼?別說那些沒用的,我狼窖勇士寧死也不會屈服!”終於,郎傑也在幾名土著的護持下,在遠處林間高喝道,輸陣不輸人。怎奈他們已因馴狼異常亂了軍心,堪稱敗了一陣,卻有色厲內荏之嫌。
有山下井居中大致翻譯,雙方開始交涉。只聽紀澤義正詞嚴道:“你狼窖人之前承諾只在山間活動,今日爲何外出搶奪我方牛羣?”
面對指控,郎傑很是理直氣壯,憤然答道:“那是你等先違反約定,進入我狼窖地界,伐了樹木,採了藤蔓!”
紀澤一愕,這廝頗有智商嘛,說來血旗軍確實入山越界在先,不過只要對方開口,那就好辦了。他眼珠一轉,嘿然冷笑道:“一點樹木藤條,山間比比皆是,憑此便想換取上百壯牛,嘿嘿,你等狼窖人以爲我華興府可欺嗎?”
不待郎傑回答,紀澤接着質問道:“還有,誘牛之法乃我華興府不傳之秘,你等竟敢不經同意便一旁偷窺,甚至公然應用,難道狼窖人總是這般偷學他人秘技嗎?”
偷學秘技在哪兒都是爲人不齒的,一點樹木藤條便要換取一羣野牛也着實欺人,紀澤這兩頂大帽子扣下,頓令郎傑啞口無言。本就弱勢一方,應對的又是牙尖嘴利的紀澤,郎傑可不是談判能手,這會早已忘記了血旗軍率先越界的初始事端,完敗於紀澤的強詞奪理,甚至連心裡都隱隱產生了自己不地道的愧疚感。
在道理上碾壓了郎傑,紀澤心中一樂,面色放緩道:“我華興府慈悲爲懷,愛好和平,此番你等雖挑釁在先,卻也不過是爲了些吃食,我華興府也不願趕盡殺絕。這樣吧,我有一個提議,你我雙方出人比試一番,若是你方勝了,此事一筆勾銷,我方立即退出山外,這些野牛你方帶走便是。”
聽完翻譯的郎傑面露喜色,轉而又一臉警惕的問道:“輸了又當如何?”
紀澤再度高看了那廝的智商,用着狼外婆的口吻說道:“若是你方輸了,我不難爲你等,只需你等攜馴狼追隨本府征戰三年,一應待遇與我方軍卒一般無二,絕對優厚,一人養飽十人不成問題。我想,狼窖勇士膽敢偷摸抓牛,不會連較武的膽量都沒有吧?”
山下井翻譯得相當到位,接着紀澤的話音便嘰裡呱啦開說。轉達比武提議之餘,還根據自身見聞,將血旗軍待遇添油加醋的一頓好吹,直聽得一干土著兩眼發光,看架勢恨不得就要直接投誠;而最後一段激將,則繪聲繪色的連嘲帶諷,撥弄得郎傑等人氣憤不已。
事實證明,狼窖土著還是相當淳樸的,也是相當自信的,幾乎沒多少考慮,郎傑便代表衆土著一口答應了這場比武。雙方你來我往一通商議,很快確定了三局兩勝,用相對溫和的拳腳來見見真章。驅開牛羣,兵卒後退,雙方選擇了之間一塊空地作爲武場,各自的警戒不再贅言。
出於自信,也爲了徹底折服狼窖人,紀澤這一環節也不耍手段,主動派出林武率先出戰第一局。豹頭環眼,強健魁梧,加之功夫已臻一流,林武的賣相着實夠強悍、夠威武,一看便知是狠角,令得一衆狼窖人議論紛紛,驚疑不定。一陣嘰裡呱啦的爭辯之後,他們直接派出了爲首的郎傑應戰。
二人赤手空拳分邊站定,林武一個抱拳拱手,郎傑則雙臂相交做了個土著禮節。隨後,二人皆拉開架勢。郎傑雙腿呈弓,雙拳握緊收攝與腰,含胸收腹,雙眼緊盯林武。而林武則腳步斜分,與肩同寬,雙膝微屈,臀部微微後坐,雙手自然下垂兩側,嘴角帶着一抹微笑,看來一副輕鬆愜意之態,卻於巋然不動中給郎傑以無形壓力。
“哈!”一張一弛,郎傑感覺對峙於己不利,索性輕喝一聲,後腳蹬地,嗖的一下便躥了出去。就見剛剛還站立原地的他已經閃身到了林武身前,左拳藏於肋下,右拳直出,朝着林武胸口砸去。林武眼中精光爆閃,也不躲避,右腳後撤半步,左拳由股後畫圈聚勢而起,後發先至,拳頭已經狠狠的與郎傑撞在一處。
只聽“砰”的一聲,兩人實實在在對了一拳,都感到從對方拳上傳來一股巨力。郎傑後撤小半步,將拳頭收回腰間。林武卻是有些吃力不住,也可能因爲後手蓄力未足,卻是退了一大步,纔將拳上勁道化掉。顯然,第一合拳力比拼中,郎傑憑藉蠻力竟然略佔上風。
“好力氣,再來。”林武眼中精光畢現,大吼着讚了一句。他氣力本不小,血旗軍中能與他純力相較的少之又少,如今遇上郎傑這個力氣在他之上的人,又怎能不興奮。郎傑伸出舌頭舔了舔脣角,眼中同樣興奮得冒光,他天生巨力,以往與族人比試,總得收着力道,不能盡興,此刻終於遇到一個能與他旗鼓相當之人,令他亢奮不已。
兩人不再廢話,再次揉身而上。這次郎傑一拳在前,一拳在後,可雙拳到得林武身前時,後拳卻後發先至,兩拳一起直向林武胸口而去,準備以力破之。林武也不再託大,雙拳從身體兩側畫弧,待到肩口,大臂帶動小臂內旋,拳口翻轉,兩拳由虎口相斥變爲虎口相對,雙拳如一對錐子帶着旋轉之力向郎傑襲來的一對鐵拳懟去。這確實林武經過第一輪對拳後,知道自己氣力稍弱,因此用上了技巧,以旋轉之力輔助,更是暗加上了內力。
衆人再次聽到“砰”的一聲,兩人一觸即分。郎傑後退一步,雙拳垂下,甩了甩手。林武這次卻只退了半步,雙臂自然下垂,但拳頭微不可查的有一絲顫抖,場面上倒是扳回了一合。
郎傑哈哈一笑,甩了甩臂膀,高喝一聲,一個前踏,躥步而上,再次向林武襲來,顯然他的體質並不虛這種硬碰硬的比拼。林武目光開始凝重,緊盯郎傑的一舉一動,見其襲來,側身左閃,讓過直接襲來的拳頭,用右臂撞上郎傑臂膀,左拳由肋下打出,由下而上擊向郎傑右胸;他已經發現,單拼身體,自己竟然無法勝過這個野蠻人,轉而開始更多的使用武技。
郎傑之前拳力已老,無法收拳回擋,只得含胸避讓,同時橫拳左撩向林武頭部打去。林武只得低頭下蹲,打向郎傑右胸的拳頭也無法盡全力,再加上郎傑的含胸,這一拳只是不輕不重的在郎傑胸上碰了一下,並未對郎傑造成多少傷害,但卻着實勝了一籌。
郎傑後撤回來,看向林武的神情也變得凝重,他能感覺到林武的力氣與他相比略有不如,但林武勝在技巧和經驗比他豐富,讓他空有一身力氣卻無法發揮,有些拳打棉花的感覺。但是,知道歸知道,他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畢竟氣力上他領先的也不過些許,只能穩打穩紮,以力破巧,加倍小心了。
彼此完成摸底,林武微微一笑,不再選擇防守,而是主動揉身攻上,動作中加上了精妙招式,素來猛打猛衝的他,今日倒是被郎傑逼得施展起了小巧功夫,好像也很不弱,至少比郎傑強多了。郎傑亦不客氣,反身回擊,儘量硬碰,兩人就此站在一處。
就見兩個身影你來我往,拳影交錯,時不時傳出“砰”、“砰”、“砰”的聲響,以及愈加粗重的呼喝。上百回合過去,雙方的身形都已逐漸放慢,其中郎傑的變化尤甚,畢竟他全憑體質強悍而拼鬥,相比擁有技巧與內力優勢的林武要消耗得更快。
突然,就聽“砰”的一聲,兩個身影分了開來。只見郎傑四仰八叉倒飛落地,口角溢血,掙扎半天才勉強坐起,細看之下全身大汗淋漓,紋身上覆蓋着不少塵污和紅印,胸口正中更有一個大黑腳印。原來,隨着氣力損耗,他的速度與靈敏也在不斷下降,卻被林武抓住機會,結結實實的踹了記窩心腳,即便不至重傷也已沒了再戰之力。
林武看起來要好些,只是衣衫散亂而已,但細心的人可以發現,他垂下的雙臂卻在微顫個不停,已呈強弩之末,確是贏得並不輕鬆。獲勝後的林武沒有得意囂張,反是搶在土著趕來之前單手將郎傑拉起,居然玩起了惺惺相惜的戲碼。而那郎傑也算豪氣,雖因落敗有些黯然,倒是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起身之後與林武互看一眼,竟是一起呵呵爽笑起來。
英雄惜英雄可以,第一局林武獲勝卻是毋庸置疑的。郎傑也不耍賴,乾脆的認輸,雙方繼續遣人下場。不過,紀澤已經不想再浪費表情了,他需要的是給狼窖人留下強勢不可抵抗的印象,所以他這場派出了遠征軍的第一戰力。
此人正是江湖一流高手,綽號“一劍紅”的向棟,被蓋九宮推薦,他隨着春季移民投入華興府,繼而經過監察廳審查,如今替代總愛暈船的劍無煙,擔任了紀澤的貼身護衛。
雙方出場,第二場的狼窖戰士同樣高大雄壯,僅略遜郎傑些許,堪稱狼窖第二勇士,而相對瘦削的向棟看外觀則明顯弱於林武。琉球土著們卻不知向棟是個強過林武不止一籌的主,於是,他們興奮了,盼望了,呼喊了,助威了,然後,他們集體坑憋了。
“砰!”比鬥場中,一聲轟響過後,不待呼喝加油的土著們看清情況,向棟已經走了,比鬥已經結束了。
事實上,在紀澤的授意之下,向棟盡展其能,根本沒有與對方糾纏,只與對方對拳一次,便追着對方被震退的身形,飄如鬼魅的貼上就是幾指。於是,戰鬥結束,直到向棟無比風騷的退回本陣,那名狼窖戰士才從原地呆立中撲通倒地,其雙手護胸的姿勢卻依舊不曾稍改。
說來向棟也算利用了對方的猝不及防,一上來便使出全力,這才一招制敵。但技術分析不重要,重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對陣向棟的那名狼窖勇士,郎傑要拿下他也需至少五十回合,而今卻一個照面便敗給了外來者。這,這,這已經不光是比武失敗,更給狼窖人一種無可匹敵的挫敗感。
一片死寂中,郎傑越衆而出,看向血旗軍一方,一臉苦澀,嘴脣幾度開合,就要艱難的認輸履約。然而,就在此時,山林中傳出一聲呼哨,緊接着四五百狼窖土著從山林中冒出,伴以數十頭馴狼,呼啦一下竟將血旗一方半包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