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愕!好一陣驚愕!倭軍旗艦,望臺上的小村正二得知平糴堝早已不聲不響的離開旗艦逃命去也,頓時一臉懵逼。之前一直瘋狂於指揮調度的他,這才注意到旗艦上少了許多本該緊緊守護平糴堝的面孔,再想想之前突進中,左右兩翼不顧他命令便已自行逃離的快船爲啥那麼多,坑憋的他這才如夢初醒,平糴堝是要將他做成替罪死羊啊。
好一陣呆立,小村正二眼中閃過好一片複雜,終是衝那平氏死忠堅定點頭,繼而遙望無盡海天,慨然笑道:“好,國主走脫就好,某這就下令,再與足下共赴黃...”
言至與此,旗艦望臺上已然滿滿都是英雄末路的悲愴,然而下一刻,小村正二那把剛剛停止自刎的刀,驀然帶起一道寒光,直掠那名平氏死士的脖頸!
“噗!”寒光暴起,鮮血狂飆,平氏死忠的大好脖頸被劈斷一半,依舊半連於屍體的頭顱上,一雙圓瞪的雙眼兀自帶着不可置信。只可憐這名平氏死忠身手不俗,近距之內本可隨時斬殺小村正二,這才被留下看住小村正二依令行事,卻因最後關頭有感於小村正二的慷慨輓歌,再無任何防備,卻是悲催的獨赴黃泉去了。
“某本決心去死,怎奈你不該告知平糴堝已然走脫,因爲那將令我的忠誠毫無意義!”盯着那名死忠猶帶疑惑的眼睛,小村正二冷冷道,“且不說棄如敝履之恨,單他先一步返回筑紫,以其虛僞狠辣,我小村正二的忠義之名絕無宣揚機會,便會被徹底替罪,只怕此戰敗因還會變爲我小村正二通敵叛國,配合漢人誘伏大軍,而我小村一族,自也無法倖免!哼,君視臣爲草芥,臣視君爲寇仇,某怎會再行效死?”
“鏘鏘鏘...”事態突變至此,已有小村正二的親兵反應過來,快步近前,拔刀將之護住。另有一些軍兵或屬平氏,或屬其他,也皆紛紛拔刀,下意識抱團自衛。旗艦望臺乃至它處,頓時陷入一片肅殺詭譎的氣氛。
小村正二卻沒退縮,接着方纔的話頭,他沉聲喝道:“平糴堝已然拋棄衆軍而去,諸位與某均爲棄子,且非這名死鬼一般,是他平氏家養忠犬!即便有誰仍欲效忠那平糴堝,兵敗被困至此,也要有命叫他知道纔是!現在,爲了數千勇士性命,某這臨戰統帥意欲舉旗投降!某也不予逼迫,不願投降者自取舢板離去便是!”
“好!好!將軍乃臨戰統帥,我等自然遵從將令!”頓有絕望求活的倭兵鼓譟起來,畢竟留下的顯然都是平糴堝不予珍惜的,小村正二的棄子言論,顯然擊中了絕大多數人的心坎。縱有個別人心有它念,倒也不會像那位平氏死忠一樣願意以死表忠。
見此,小村正二心中稍定,以艦隊臨時統帥的名義,斷然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發旗語,下令全軍投降!我旗艦率先舉旗!”
隨着倭軍旗艦主動請降,被圍的中軍艦船大多跟着舉旗投降,外圍那些逃脫艱難的也多跟着投降,倒給血旗軍追剿殘敵省下了好大一份力氣。這場決定朝鮮海峽霸權的大規模水戰,也就此以血旗軍的大獲全勝而落定。
後續的追剿殘敵、打撈落水乃至清理戰場不提。戰後統計下來,兩萬倭軍被俘萬餘,另有上百老舊船隻被繳,約有近千人最終逃歸倭島,其中正有提前開溜的平糴堝等人,而血旗水軍的累計傷亡不過數百,倒是宋灤所部的大型主艦傷損不小...
在小村正二的強烈要求下,他很快便被帶到了血旗水軍的最新旗艦,也即陶飈右軍的那艘狂鯊。上得甲板,他一眼就看見衆將簇擁中的一人,身材健碩,相貌堂堂,器宇軒昂卻甚爲年輕,猶自遲疑間,已然有人在旁喝道:“見到我家華興府主,還不大禮參拜!”
小村正二也不含糊,當即雙膝一軟,磕頭連連道:“罪將小村正二,拜見府主!有幸叩見天朝氣象,鄙下不勝榮幸!”
當面的正是遠道而來的紀澤,俯視這個漢家裝扮的地道倭人,他心中泛起膩歪,但心知這等倭奸對華興府大有價值,便勉強掛上笑容,溫聲道:“快快請起,足下能夠迷途知返,主動投誠,我華興府決計不會虧待。只不知你急於求見我方督率,可有其他要事?”
小村正二並未起身,再行一禮道:“啓稟府主,平糴堝勾結對馬小國乃至弁韓,意欲偷襲天師,實屬罪大惡極,鄙下隨之爲惡,雖最終反正,尤覺罪行難恕,故而請求戴罪立功。若蒙府主不棄,鄙下願趁平糴堝尚未返回筑紫,引天師略做掩飾,詐寨騙城,輕取那之津港與筑紫城。當然,必須快,最好就在今夜!平糴堝極可能東北而走,雖然繞路,但明日便有可能逃返筑紫城。”
呃,這是某家的既定計劃,這廝怎生知曉?紀澤爲之心動,卻也心生狐疑,便淡淡問道:“我軍僅是與平糴堝就對馬一事發生衝突,你憑何以爲,我軍就會殺入筑紫方國?須知那是殺入倭島,等同與整個倭國開戰!”
此番探得平糴堝出動,紀澤旋即從樂島率軍來此,非但調來了安海右軍以及和平島、自由島和俠義島三曲水軍合三千餘人,更是隨行帶來了近衛營大部、蒼狼營全部與兩曲衛署步卒,乃至四曲輔兵步卒與五千新兵,合計陸戰兵力近兩萬,此刻正在剛剛佔下的壹岐島待命。可說除了必要的守備兵力,紀澤是將能調的海外兵力都調出來了,自要大舉征服倭島,但小村正二的提議雖然正中下懷,他卻不會輕信。
“筑紫國主平糴堝率先冒犯天師,破其城池乃當有之懲戒,此乃堂堂正正之舉,倭人自然不敢違逆天師,但若府主不願佔據,事後退出便是,管飽倭國不敢追究。”小村正二再行一禮,恭敬答道,“其實,我倭人仰慕漢家文化甚矣,鄙下但請天師常駐倭島,也好叫我倭人得瞻漢家榮光!”
臥槽,諛辭無下限嘛!紀澤可沒那麼容易糊弄,沉聲喝道:“說實話,平糴堝縱然留你斷後,但你如此竭力對付故主,不惜我方與倭國開戰,究竟是何居心?”
“鄙下對天發誓,真心十分仰慕華夏文明,絕不敢有損府主,至少那筑紫方國有着巨量財富嘛。”小村正二一臉幽怨,但觸及紀澤那肅殺的眼神,還是立馬坦白道,“當然,鄙下確也有着些許私心...”
“還求府主發兵,救救鄙下那些無辜族人啊!”說到這裡,小村正二連連磕頭,額頭出血,哀聲乞求道,“所以急於殺回筑紫城,只因以平糴堝往日行事,此番大敗必然推罪於人,若其先一步返回,必將滅我一族,既殺人立威,又可做定鄙下之罪,甚或污衊鄙下反叛方纔導致全軍大敗!但若府主救得鄙下族人,鄙下全族必將銘感五內,日後定爲府主效死啊!”
“嗯,不想平糴堝竟如此不堪,不敢擔待,反醉心於這等權謀小道,空有人才卻不善加利用,安能成器?”紀澤這次倒是信了九分,對小村正二的惡感也稍減三分,隨之面色緩和,豪爽大笑道,“好!某便信你,兵發筑紫。不過,某可不是平糴堝那等小氣之輩,既要入倭,那就悉數征服!小村正二,你可願意爲我鷹犬?”
悉數征服!爲其鷹犬!?小村正二渾身一震,好一陣頭暈目眩,繼而大喜。他主動率部反正,原本主要是爲奮力一搏解救部族,如今不光心想事成,更有亮燦燦的金大腿伸過來,別無退路的他哪有不抱之理?語調高亢,渾身顫抖,他感激涕零道:“小村正二得遇雄主,實乃三生之幸,蒙主公不棄,願鞍前馬後...(此處省略千字諛辭)”
“好,適才你能迷途知返,某恕你既往之罪,准予隨軍參贊,其後再有立功,便可按我華興陳例,一視同仁加以封賞!”壓下心底反胃,紀澤大步上前扶起小村正二,繼而朗聲笑道,“來,我等入艙室細談,商榷我血旗軍接下的這場夜戰...”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乃至血腥之夜,但最先發動的,卻非紀某人所打算的那之津港,而是對馬港。就在紀澤帶着小村正二商議攻略筑紫方國之際,血旗營在對馬港的中軍大帳,孫鵬也召集起了一應軍將,在商議對馬城的攻取事宜。
“哈哈,通告諸位一個好消息,就在方纔,我血旗水軍已然東西夾擊,全殲來犯對馬的兩萬倭軍,只嘆如此功勞卻與我等無關,呵呵。”孫鵬揚了揚一份剛剛送到的公文,繼而宣佈道,“主公有令,合對馬島現有步騎軍卒萬餘,以及渤海營一曲水軍,成立攻倭北路軍,由本將督率。不過,我北路軍暫留對馬島五日,其間須得攻取對馬城!”
“嘖嘖,兩萬倭軍被殲,倭島尤其是筑紫方國空虛一片,正是攻城拔寨的大好良機,主公卻令我血旗營步戰王牌在此耗損,委實浪費啊。”夏山虎面帶苦笑,不無吃味道,“宋潤通那廝這下爽了,剛大戰一場,還能再去倭島逞威,簡直羨煞旁人啊!”
莫怪夏山虎等血旗軍將,個個烏眼雞似得緊盯軍功,實因血旗軍一直控制傷損且重賞軍功,每戰還有豐厚合理的戰利品分潤,已然形成了強烈的好戰風氣,遠不似晉軍常見的畏戰避戰。在這等體制內營生,哪個軍將但敢玩什麼淡泊名利,吃不到肉的麾下兵哥,就敢在背後戳脊樑吐口水壞名聲,委實不爭不行啊!
眼見夏山虎說得這麼直接,帳中一片嘿笑,卻也不乏同病相憐。倒是中軍參軍史袁立弱弱道:“其實,首入倭島的必是主公親率的中路軍,歷數可用之兵,當以近衛營與蒼狼營爲核心主力。呵,諸位以爲,主公會捨得用他們攻城拔堅嗎?故而依我淺見,諸位無需心焦,攻倭之戰少不了我等功勞。”
“袁參軍史言之有理,嘿嘿,宋校尉所部水軍其實也無需羨慕,今日水戰他們立下頭功不假,卻也因爲艦船傷損嚴重,奉令返回樂島休整。其實,這也爲加強樂島海防,畢竟半島雖已衝突加劇,我華興府依舊不得不防。”孫鵬淡淡一笑,繼而面色轉肅道,“好了,我等還是商議如何攻取對馬城吧。”
重點回到攻取對馬城,帳中的氣氛變得冷肅起來,一句話,攻取對馬城沒問題,但兵卒傷損太重。之前數日,歷經兩場投石對戰與每日的象徵性登城,血旗軍雖僅爲了逼迫倭軍主力來援,並未真正血拼,依舊傷亡了六七百。且憑藉地利,愈加熟悉血旗軍裝備特點的對馬一方,在最初損失上千軍兵之後,如今已然機警許多,甚至能用一名夷兵拼掉兩名血旗輔兵。
“要不,咱們不如向主公請示,調撥倭軍戰俘前來助戰?”夏山虎眼中閃過厲色,冷聲建議道,“就像之前攻取慶全城一樣,雖然狠了點,總比自家弟兄傷亡好。”
“屬下以爲不妥,倭軍戰俘畢竟不是賊俘,我等強逼其攻城,或對入主倭島不利。且對馬城中尚有兩千倭軍,未必不會弄巧成拙。”參軍史袁立給出另一建議,“想來,主公中路大軍不日便可佔據筑紫方國,不妨以倭軍家人爲質,勸降他們,對馬城豈非不攻自破?”
衆人聽得眼前一亮,孫鵬卻如踩了狗屎,連連搖頭道:“唉,若那般容易,主公又怎會下令我等攻城?適才主公轉來了一些有關城中倭軍的俘虜口供,他們雖爲平氏忠屬平田生統領,軍兵卻屬平糴堝心中的炮灰,用的恰非筑紫兵馬,而是平糴堝以倭國大率身份,調自其他方國,一時卻是無從脅眷逼迫。直娘賊,偏生平糴堝逃脫,那平田生爲其忠犬,也很難被他人勸降!”
“呃,看來還得用咱那個狠辦法了,只不知主公是否應允?”見衆人都沒了動靜,夏山虎舊話重提道,目光卻是看向了梅倩。隨之,孫鵬等人也紛紛看往了梅倩,不乏八卦精神的他們,似都覺着她能知道答案。
心中惱火,梅倩卻是面不改色,依舊神色清冷道:“請調戰俘助陣,督率自可請示主公。不過,本將這裡倒是另有一條建議。先請諸位易地而處,今日大海戰,對馬城當有察覺,諸位以爲他們該覺得誰勝誰負?倘若倭軍海戰獲勝,是否應該緊跟着登陸作戰?而城中兵馬,是否會主動出城來個內外夾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