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翻過永嘉二年,永嘉三年轉眼也已入冬。距離華興府設立西海防區已過去了近兩年,其間,就在大晉北方被匈奴劉淵與羯人石勒攪得天翻地覆之際,華興府卻難得的偃旗息鼓,干戈止歇,將目光專注於既有疆域的開發建設,在海外做起了韜光養晦。
對於大晉,愈加財大氣粗的華興府也非棄之不顧,爲了支援其外戰,每年給晉廷或說是東海王的百萬貫上供只多不少,對謫居青州的苟晞,也沒少因長廣屬郡之故予以補貼拉攏。而對幷州劉坤,華興府則更爲關照,在其上黨之戰期間,非但支援了大量的兵甲糧秣,一度還出動了太行防區的五千戰輔兵參與作戰,怎奈面對一場上十萬規模的大會戰,根本難撼大局,最終只能傷亡近半的撤回太行郡深山。
當然,華興府在大晉境內並非白白付出,至少在商貿流通與人口遷移上,從晉廷獲得了最大程度的放任。鑑於匈奴異族即便有雄主劉淵約束仍對漢民難改兇殘暴虐的胡人惡習,晉境戰區百姓紛紛外逃,兼因永嘉三年晉境北方的夏季大旱,以及華興府不擇手段不分敵我從各方勢力手中直接間接的瘋狂賄買人口,令華興府的移民吸納雖比永嘉元年的勢頭明顯放緩,近兩年時間卻也再添一百六十多萬漢民。
《資治通鑑》有載:“(永嘉三年)夏,大旱,江、漢、河、洛皆竭,可涉...(匈奴軍)又敗王堪於延津,沈男女三萬餘人於河。淵聞之,怒曰:‘景何面復見朕?且天道豈能容之?吾所欲除者,司馬氏耳,細民何罪?’黜景爲平虜將軍。”
撇開晉境不談,對於華興府自身而言,這兩年可謂風調雨順,倉餅充足,諸業俱興,最爲重大的算來有三件事情。其一,便是在永嘉二年末,澶州與瀛州歷經一年多的準軍管計劃開發,全面實施了私有化,令得兩百多萬百姓恆產恆心之餘,也促進了工商產業尤其私有經濟的爆發式發展,更令華興府的財政結構得到全面改善。
其二,基於大量漢民遷至南陽地區,在剛剛過去的永嘉三年秋,華興府將南洋防區也即南洋拓荒區調至棉蘭大島與婆利大島一帶,並以漸進擴展的保護區爲基礎,正式將拓荒已有三年之久的呂宋島、米沙諸島及其周邊島嶼歸於治下,採取準軍管計劃體制,設立呂州十郡。藉此,華興府海外已然正式擁有澶、瀛、呂三州以及樂郡、西海二郡,合計二十六郡,各階百姓近六百萬,漢民過六成,田地近四千萬畝。
其三,也是最爲令人津津樂道的,便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開通。永嘉二年秋,華興府歷經半年精心準備,由華興商會主承運營,各地工商行會協辦,組織了一支大型遠洋海貿船隊,五千石以上級別的商船過百,運載着自產乃至購自大晉的諸多特色商品,如絲綢、陶瓷、茶葉、玻璃、鐘錶等等,以及少量漢人移民,由各部聯合抽調的一萬水步戰兵護航。
船隊由盧志爲正使,馬印爲商業副使,段德爲護軍統帥,童飛輔之,他們一路分批前往了錫蘭、天竺、安息乃至大秦的埃及與阿拉伯半島,沿途非但訪問國家與港口,彼此文化交流,公平貿易,設置商業網點,還在馬爾代夫之類的非敏感遠海島嶼上設置小型移民點,初步搭建了直到東非海岸的航海補給網絡。待各批分船隊最終滿載着盈餘金銀與西方商貨陸續而還,已然歷時大半年。
陸上絲綢之路阻斷久矣,華興遠洋船隊的西行之旅在中亞西亞沿海乃至歐洲地區引發了轟動效應。權貴百姓對一應精美稀罕的,幾在傳說中的東方商貨自是強烈追捧,令得商貨嚴重供不應求,價格平均翻了不下十倍。
儘管因爲天災、海匪甚至沿途不友好勢力的禍害,遠洋船隊最終平安返回的人員船隻僅有出發時的八成多,但船隊這趟往返,雙邊貿易,兼而第一個吃螃蟹,最終總計暴賺了一千五百萬貫的貿易淨利,不亞於華興府一年的金銀礦總產值,足以壓倒一切損失。
而且,已有許多沿途的西方商家看中轉手利潤,與華興船隊商定了來年的長期貿易事項;更有大型西方海貿勢力,乾脆纏上華興遠洋船隊,進而跟隨着船隊一道趕往東方,自動成爲海上絲綢之路的第一批西方擁躉。同樣,受到華興船隊此行盆滿鉢滿的刺激,東方海商們也開始摩拳擦掌準備西向,其中可不光有華興府,還有大晉沿海勢力。
不消說,一條加強東西方交流的,愈加繁榮的,裹挾更多人利益的海上絲綢之路,正在逐漸興起,擁有這一時代最先進航海技術,擁有馬六甲海峽掌控權的華興府,顯將成爲執牛耳者與最大獲益者...
永嘉三年,十月二十,華興中樞新址所在的瀛東衙城,府主內邸。紀澤一家早在一年前便已隨着中樞遷移至此,此刻,夕陽餘暉,綠影婆娑,庭院內歡笑不斷,偶爾還會傳來一聲聲輕悅而不乏擔憂的提醒:“慢點,慢點,別磕着!”
居中草坪上,紀泉與紀雅兩個小不點正在共同追逐着一個絨球,不時的,二人還會停下動作,用模糊不清的稚語彼此爭吵些什麼。每當這時,劍無煙便會款步上前,沒好氣的予以勸架,而邊上紀澤六個月大的二女兒紀悅,則會躺在媽媽顧敏的懷裡,笑指着哥哥姐姐,依依呀呀的說道個不停。
不遠處的涼亭中,小腹再度隆起的趙雪,一邊看着紀雅在草坪玩鬧,一邊與身畔同樣小腹隆起的紀芙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即將爲人母的紀芙,退了青澀,多了嫺靜,正手持針線,縫製着一套嬰兒棉衣。這可是地道的棉衣,甲錦之間,內襯的可不正是鬆軟白淨的棉花?
要說棉花現在便能出現在漢土,自因華興府已從天竺引進了棉種,並開始種植推廣,今秋的第一批收穫,免不了叫紀家人一試爲快。事實上,隨着海上絲綢之路的開通,不光棉花,像是阿拉伯馬之類頗具軍事民生價值的西方特產,以及擁有天竺、波斯、羅馬知識文明的學者、書籍、工匠、技術等等,均在紀某人的刻意叮囑下,被大量引進華興府生根發芽,並在逐漸滲透影響着華興軍民的生產生活。
“老婆孩子們,俺回來啦!”驀地,一聲狼嚎打破了後院的祥和,卻是紀某人結束公務回來了。近兩年的安定生活,令他明顯少了凜冽之氣,威嚴中更多了一份平和,卻也多了份百無聊賴,而對上家人,則更顯得隨意不羈。
“爹爹!爹爹,好玩的東西,今天有好玩的嗎...”紀泉紀雅最早做出反應,球也不爭了,奶聲奶氣的衝着紀澤方向,顛啊顛的就晃悠了過來,引得劍無煙與一干侍女們好一番雞飛狗跳。
“呃,怎麼只知道要好玩的,咋就不是想着你們的老子呢?”紀澤大步上前,一手操起一個抱起,氣咻咻道。可旋即便被女兒帶着鼻涕泡給親了一口,頓時沒了脾氣,更是引起周邊的一通竊笑。
與孩子們一陣玩鬧,這也是紀某人如今每日傍晚的必修課。待得稍歇,他來到涼亭,卻聽紀芙劈頭問道:“哥,成安怎麼樣,可有要回來的消息?”
成安正是紀澤結拜四弟李農的字,去年在紀澤的撮合下娶了紀芙,其人並未如同正史中那樣從軍領兵,而是因爲紀芙之故,被紀澤安排了更爲安全的從政。他雖年僅十八,卻從鰲山時期就參與政商管理,成績斐然,資歷足夠,如今已是華興府工部的五品佐臣,這還是被紀澤考慮年紀故意壓制的結果。
“哎呀,女大不中留,一見到哥哥也沒句問候,就知道詢問你家夫君,不過是小別兩月而已,更勝新婚嘛。”紀澤搖頭嘖嘖,見到紀芙羞惱的伸出鷹爪,忙告饒道,“得,我招,我招還不行嗎!今個我刻意問了,他此行帶隊前往呂州審覈各地基建項目,月底必然結束,屆時便該返回啦,你還是老實在這住到下月初吧...”
“主公,洛陽急報,匈奴再度兵逼京師,晉廷下詔,召集各地大軍赴京護駕。”正此時,上官仁急衝衝入了後邸,手持一份紅色信報,肅然遞給紀澤道,“這一次,晉廷還給主公加封了假節二品安海大將軍,要求主公領兵前去救駕,看來晉廷諸公此番是真急了。”
“呃,上月匈奴劉聰不是剛在宜陽大敗而歸嘛,怎生這麼快又殺過來了?”紀澤聞言一愕,接過信報翻看片刻,略一思忖,旋即好似一掃憊懶,渾身猛增一股活力,眼冒精光道,“好,既然晉廷主動邀我前去,那咱此番就去走上一遭,嘿,許久沒有好生活動一下筋骨了!”
“不行!你不許去!”然而,紀某人剛發出好戰的心聲,便被聞訊聚來的三位嬌妻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作爲大夫人的劍無煙,難得伶牙俐齒道,“兵兇戰危,又非事關華興府存亡大事,爲君者坐不垂堂,夫君麾下那麼多謀臣猛將,焉能逢戰便事必躬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