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四年,受累於糧食危機與大量移民,華興府對中原諸方保持了隔海相望的綏靖態勢。除了攻伐馬來半島的軟柿子們,其精力主要放在了內部穩定與養精蓄銳,以籌備次年的進一步開疆拓土。畢竟,兩百多萬的晉境流人僅有近半被安置到了西州,餘下上百萬仍以建設兵團形式在華興各地協助墾荒與基礎建設,尚需大片疆域予以長久安置。
至於華興府的下一目標,內部早有共識,相比大晉泥潭與諸胡強悍,血旗軍自當先易後難,攻伐華興府落足海外伊始便在彼此算計的宿敵,也即朝鮮半島諸國。如此,華興府既可移民開發安置剩餘流人,轉包袱爲實力,又可從疆域上層層推進,穩步進據遼東,繼而從邊角下手,逐一對付諸胡,乃至大晉諸方。
相比華興府的消化壯大與穩打穩紮,匈奴人則如正史一樣,上演了一出內鬥大戲。繼任劉淵大位的劉和,頗有些權謀遠勝軍事的毛病,眼高手低,甫一登基便因不滿劉淵死前爲他安排的軍政架構不夠集權,由一幫同樣眼高手低的近臣讒言蠱惑,揮起屠刀,意欲剷除一衆手握重兵的兄弟,收攏兵權。結果,劉和壯志未酬身先死,反被其弟劉聰乘着內部大亂,人心惶惶,對其反戈一擊,弒君奪位。
《資治通鑑》有載:“和性猜忌無恩。宗正呼延攸,翼之子也,淵以其無才行,終身不遷官;侍中劉乘,素惡楚王聰;衛尉西昌王銳,恥不預顧命;乃相與謀,說和曰:‘先帝不惟輕重之勢,使三王總強兵於內,大司馬擁十萬衆屯於近郊,陛下便爲寄坐耳。宜早爲之計。’和,攸之甥也,深信之。”
“辛巳夜,(劉和)召安昌王盛、安邑王欽等告之。盛曰:‘...兄弟尚不可信,他人誰足信哉!’攸、銳怒之曰:‘今日之議,理無有二,領軍是何言乎!’命左右刃之。盛既死,欽懼曰:‘惟陛下命!’”
“壬午,銳帥馬景攻楚王聰於單于臺,攸帥永安王安國攻齊王裕於司徒府,乘帥安邑王飲攻魯王隆,使尚書田密、武衛將軍劉璿攻北海王乂。密、璿挾乂斬關歸於聰,聰命貫甲以待之。銳知聰有備,馳還,與攸、乘共攻隆、裕。攸、乘疑安國、欽有異志,殺之。是日,斬裕,癸未,斬隆。甲申,聰攻西明門,克之;銳等走入南宮,前鋒隨之。乙酉,殺和於光極西室,收銳、攸、乘,梟首通衢。”
聽信讒言、大殺重臣的劉和被推翻,手握重兵的劉聰在一番假意推辭之後,被衆人推上匈奴大位,此時距離劉淵病卒還不到一月,屍體都還沒正式大葬呢,真叫個屍骨未寒。劉聰這廝其實與劉和一樣不是什麼好鳥,睡了劉淵遺孀單後之餘,也沒放過自己的親哥哥劉恭。“漢主聰自以越次而立,忌其嫡兄恭;因恭寢,穴其壁間,刺而殺之。”
然而不得不承認的是,劉聰卻有梟雄之姿,甫一奪權上位,一月之後便下令整軍南征,將內患隨同戰火一道引往大晉,而匈奴人可不管私德,只認拳頭,只管誰能帶領他們征戰劫掠,劉聰奪位後的這一英明決策,便如狼羣有了新狼王,匈奴人轉眼便又上下團結,一致對外。
《資治通鑑》有載:“冬,十月,漢河內王粲、始安王曜及王彌帥衆四萬寇洛陽,石勒帥騎二萬會粲於大陽,敗監軍裴邈於澠池,遂長驅入洛川。粲出軒轅,掠樑、陳、汝、潁間。
由是,經過一場血腥殘酷卻直接短暫的繼位之爭,匈奴漢國這一新興政權,雖然實力有所折損,卻也很快度過了劉淵身死的負面影響,這一點委實遠遠勝過內鬥不休的大晉。當然,若說這場匈奴內鬥最大最深遠的不良影響,便是愈加壯大的石勒所部,趁着匈奴漢國的內亂削弱,愈加獨立。哪怕劉聰加封撫慰,“以石勒爲幷州刺史,封汲郡公”,雙方也已度過了劉淵時代那種英雄惜英雄的蜜月期...
再說大晉,先贅言一番原本的正史。永嘉四年,不斷受到流民叛軍與石勒賊軍困擾的晉廷中樞,並未藉着匈奴歇戰得以喘息,到了永嘉四年冬季,面對匈奴漢國的二度南征,已然覆滅在即。西北有匈奴,東北有石勒,東有王彌叛軍,南有王如叛軍,京師洛陽完全陷入戰略包圍。
彼時京師孤立無援,內部又無糧無餉,士民飢斃,晉懷帝連連下詔,就差跪下哀求各地軍兵前去勤王了,卻是無兵援至,而無望的司馬越則乾脆走人,棄了洛陽與皇帝,率重兵移屯許昌。但令人玩味的是,局勢再是敗壞,司馬越集團也堅決不許晉懷帝遷都跑路,頗給古今世人一種猜疑,那就是他們欲假匈奴之手,剷除這個不聽話的傀儡皇帝司馬熾!
《資治通鑑》有載:“(永嘉四年十月)京師飢困日甚,太傅越遣使以羽檄徵天下兵,使入援京師。帝謂使者曰:‘爲我語諸徵、鎮:今日尚可救,後則無及矣!’既而卒無至者。徵南將軍山簡遣督護王萬將兵入援,軍於涅陽,爲王如所敗。荊州刺史王澄自將,欲援京師,至沶口,聞簡敗,衆散而還。朝議多欲遷都以避難,王衍以爲不可,賣車牛以安衆心。”
“太傅越既殺王延等,大失衆望;又以胡寇益盛,內不自安,乃戎服入見,請討石勒,且鎮冀兗、豫。帝曰:‘今胡虜侵逼郊畿,人無固志,朝廷社稷,倚賴於公,豈可遠出以孤根本!’對曰:‘臣出,幸而破賊,則國威可振,猶愈於坐待困窮也。’”
“十一月,甲戌,越帥甲士四萬向許昌,留妃裴氏、世子毘及龍驤將軍李惲、右衛將軍何倫守衛京師,防察宮省;以潘滔爲河南尹,總留事。越表以行臺自隨,用太尉衍爲軍司,朝賢素望,悉爲佐吏,名將勁卒,鹹入其府。於是宮省無復守衛,荒饉日甚,殿內死人交橫;盜賊公行,府寺營署,並掘塹自守...”
不過,在本書的這一時空,永嘉四年的大晉卻是明顯偏離了正史軌道,好生苟延殘喘了一把,境況要比正史好上一截,其因正是華興府去冬今春那場大規模的流人換糧。
得了大筆錢糧,洛陽京畿乃至中原一帶便有了堅守城池的底氣,更多了吃糧扛槍的軍兵。非但司馬越藉着錢糧進一步鞏固了自身在中樞的地位,加強了麾下軍力,還有鎮南將軍山簡,豫州刺史逢嵩,以及與司馬越不對付的青州都督苟晞、揚州都督周馥、幽州王浚,同樣藉此加強了兵力,畢竟匈奴人動輒就打到京師,大廈將傾,諸侯們不論是忠是奸,手下都得有兵才行嘛。
晉廷一方因錢糧大增而實力加強,同時,去了流人,匈奴與石勒卻是缺了與之呼應的大量流賊叛軍,單憑他們的六萬大軍,即便再是精銳,沒有流賊叛軍作爲攻城炮灰,想要攻克內有餘糧,外有援軍的洛陽,不說能否得手,便是得手了,損失也非他們所能承受。
故而,匈奴漢國在劉聰篡位之後的第二次南征,也與第一次一樣在年底無功而返,僅是南下肆掠一番,賺些便宜便告收場,而非正史般延續至次年,直至攻破洛陽擒獲晉懷帝。必須說,紀某人昔年率血旗軍浴血抗匈,險死還生,未能改變汗匈格局,反是通過海外的可勁種田,進而爲換移民加以回補中原,倒是輕鬆撬歪了歷史車輪...
當然,華興府流人換糧所能惠及的僅是江河湖海所及之地,大晉西部的局勢仍在敗壞。且不說小打小鬧逐步蠶食的西南巴氐,西北幷州的劉琨尤在夾縫中苦苦煎熬。空有丹心卻缺米下鍋的他,先於晚清千年便祭起了以夷制夷的法寶,試圖借援於拓跋鮮卑,與晉廷南北夾擊匈奴,結果卻如後世大清一樣失敗,反是肉包子打狗強了拓跋鮮卑,且爲之惡了相鄰的幽州王浚,這兩項也爲正史中他的覆滅埋下了因。
《資治通鑑》有載:“劉琨自將討劉虎及白部,遣使卑辭厚禮說鮮卑拓跋猗盧以請兵。猗盧使其弟弗之子鬱律帥騎二萬助之,遂破劉虎、白部,屠其營。琨與猗盧結爲兄弟,表猗盧爲大單于,以代郡封之爲代公。時代郡屬幽州,王浚不許,遣兵擊猗盧,猗盧拒破之。浚由是與琨有隙。”
“猗盧以封邑去國懸遠,民不相接,乃帥部落萬餘家自雲中入雁門,從琨求陘北之地。琨不能制,且欲倚之爲援,乃徙樓煩、馬邑、陰館、繁畤、崞五縣(雁門一帶)之民於陘南,以其地與猗盧;由是猗盧益盛。琨遣使言於太傅越,請出兵共討劉聰、石勒;越忌苟晞及豫州刺史馮嵩,恐爲後患,不許。琨乃謝猗盧之兵,遣歸國。”
比劉琨混得還次的,也是局勢比正史還要敗壞的,則當屬西方關中的徵西大將軍,軍事遠遜權謀的南陽王司馬模。蓋因在中原混不下去的魏復殘軍,徹底脫離了正史中王彌的軌跡,在民不聊生的關中如魚得水的肆掠了大半年,更在永嘉四年末,趁着匈奴南下京畿的天時,竟然一舉襲破了長安,名義上成了半個關中之主,這也算是紀某人對大晉局勢的又一重大“貢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