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伽南城,紀鐵的嗓門絕對夠大,儘管沒多少夷兵聽懂他在說啥,可衆多目光卻被他的吼聲吸引,而那具被陌刀高挑的屍體,其翎羽金甲的扮相,則詮釋了那位夷將的身份。或驚惶或痛苦或解脫的尖叫聲,隨之響徹整個南伽城:“臣智!那是臣智大人!臣智大人死啦,南伽守不住啦,快跑啊...”
由是,夷兵們死守南伽的那根抵抗之弦,終於徹底崩斷,各門守卒遂潰,且是一去不回的全面崩潰!由是,正當近衛軍團的入城親衛們猶在南城門內吭哧吭哧卻心情輕鬆的搬石挑土之際,南伽北門已被意欲逃亡的夷人們打開,而早已埋伏於“缺一”之處的一支蒼狼騎兵,則乘勢反殺入了南伽城內,愣是搶了紀鐵所部親衛們的奪門之功。
由是,半個時辰之後,南伽臣智府,正廳之中,猶聽紀鐵的冷哼連連,以及朗昆那極盡諂媚的賠笑聲:“鐵哥,鐵哥,俺們真心不是故意搶功的呀,咱們僅是趕巧溜達到了左近,稀裡糊塗被主公抓來當差,可戰局發展如此,有門咱們也不好不闖呀。要不,咱跟主公說說,破門之功分你一半?”
“得了,得了,你倆也別在某面前捧哏逗哏了,諸將都要來齊了,沒得丟了體面。這樣,紀鐵所部方纔委實有着定鼎之功,此番就算你二人所部同時破門,各得一份破門之功吧。”一舉克城,城內也已初步穩定,心情大好的紀某人懶得再聽呱噪,佯作訓斥道,“好了,你倆現在立即給某閉嘴,否則悉數取消所部軍功!”
時間恰爲未時,正當衆將來齊,紀某人意欲發表一通壯懷激烈的慶功言論,隨軍的偵曹從事白望山卻是恰時入廳,做禮稟道:“主公,劉耿將軍急報,堡寨防線以西,尚喜、慶全以及白宇三個歸屬弁韓的方國,昨夜皆有異動。”
眉頭一皺,紀澤按下興奮自得,接過白望山遞來的幾份信報,隨口問道:“直接給諸位說說吧,劉耿的堡寨防線可有壓力?”
白望山卻是搖頭道:“三城皆盡出軍兵青壯,但並非兵逼堡寨防線,而是藉着山林溝渠遮掩,北向而行。因事出突然,白宇、慶全的近萬兵壯已然遁入蘆嶺西麓,我方騎軍雖主動出擊,卻追之不及。唯有尚喜方國的五千兵壯,正被騎一軍團右軍圍追堵截,當難走脫!”
呃,弁韓人這是做什麼,帳中衆人皆面面相覷。三年前半島內戰,弁韓從馬韓總計瓜分了四個方國,其中,從北向南的友山、白宇、慶全三者或毗鄰蘆嶺山脈或距之不遠,唯有尚喜方國在白宇和慶全之西,四面平坦一片,如今弁韓兵壯這是直接棄了佔領區的城池老弱,自家的堡寨防線白設了不打緊,關鍵是敵軍意欲何爲,是要輕兵橫穿蘆嶺,襲擾血旗中路軍,還是要匯聚友山,憑藉山城抱團死守?
像是給衆人提供思路,白望山續道:“此外,百濟已從福津、雲辛等馬韓故地抽調軍兵,陸續東向;而誠韓南部數個方國,當也得知了我軍兵入弁韓之訊,開始聚集兵馬,動向尚不確知;而弁韓北部的三個方國,也已在抽調軍兵,但其並未悉數南下支援弁都,或因我軍騎卒干擾之故,大半兵馬卻是藉着山林溝壑,西向而動。”
“文淵,打開半島地圖。”放下信報,紀澤下意識沉聲吩咐,旋即一拍腦門,想起上官仁如今正率軍在桑州北部向着更北探索呢,遂喟然笑道,“哦,仲業(袁溫字),某又記錯了,抱歉抱歉,還請打開地圖吧。”
“諾!”一名年輕軍官應聲取出一幅地圖,掛在大堂北面,嘴角卻不免帶着一絲苦笑。這是接替上官仁的新任主記史袁溫,是名又紅又專的血旗軍烈士子弟,可不止一次被紀某人叫錯名字,脾氣再好也不爽嘛。
對比地圖,廳中衆人漸漸皆有了各自想法。唐生當仁不讓道:“依屬下看,我軍擁有大量騎兵,弁韓兵壯若要橫穿蘆嶺襲擾我軍,無異於自尋死路,依託山勢固守,亦或襲擾山嶺沿線倒還可行。馬韓故地四個方國,唯有友山城爲緊鄰蘆嶺的山城,如今也無兵馬調離,很可能便是弁韓一應兵壯屯守之地。”
離席而起,唐生邁步地圖邊上,接着比劃道:“諸位請看,百濟最東爲鹿山城,誠韓最南爲白嶺城,弁韓最西北則爲西伽城,三者或傍太白山,或依蘆嶺,皆爲山城,且直線相聚也就百里上下,正成犄角之勢。再看友山城,只需或東北或西北越過蘆嶺,便可抵達西伽,乃至鹿山城,同樣可以加入這一犄角防禦圈。”
話到這裡,唐生不再多言,而是退回坐席抿起了茶水。紀澤淡淡一笑,掃視帳中諸將,並無異議,遂道:“伯溫所言頗有道理,半島三國看似想在這片山城區域扎穩跟腳,等待與我血旗軍會獵呢。呵,各地軍兵甚至不待國主下令,便已有了聯合應對之舉,三國當是早有應對我血旗軍的暗中聯盟,執行方案都預備好了,不可不防啊。”
“三國如此佈置,顯有避開我軍野戰優勢,利用山城區域拖住我軍,並與我軍長期消耗、持久作戰之意圖。”龐俊眉頭緊皺,面露狐疑道,“只是,三國憑何自信,我華興府便消耗不過他們?甚或,我華興府兵力衆多,水軍強大,他們又憑何底氣,不怕我等繞開那片山城區域,先行攻略他們其餘腹地嗎?”
“是啊,我等憑啥被他們牽着鼻子走,不會讓他們自困山城嗎?”白望山跟着附和道。諸將多也跟着點頭,面泛疑惑,一時不得其解。
沉吟間,紀澤驀地淡淡道:“其一,對方並無更好選擇,三國本非鐵板一塊,若想聚兵與我方會戰一場,這片山城區域可攻可守,乃各方皆可接受之最佳戰場。其二,論消耗,三國不見得僅有高句麗一處外援。其三,論水軍,三國也同樣可能另有外援。”
大晉!?諸將恍然,旋即不免有所緊張,大晉勢力插手半島戰事絕非不可能,畢竟從糧食之戰可見,不知何時起,高速崛起的華興府,已然成爲周邊所有勢力的公敵,大晉諸公絕對不願華興府順利吞下朝鮮半島。
“無妨,某自有後手確保華興府後方無虞,督令監察廳,加強大晉沿海與遼東方向的一應動向便是。若有異動,兵來將擋,水來土屯罷了。”擺擺手,紀澤交代黃雄道,“漢方(黃雄字),弁韓上萬兵壯動向仍爲猜測,現令你率麾下特戰軍中曲左曲,即刻西入蘆嶺,若遇小股敵軍就地殲滅,若遇大股敵軍,無須迎戰,只需確定其動向,予以回報便可。”
並不願過多討論子虛烏有的猜測,紀澤掃眼衆人,肅然道:“且莫說半島之外那些難料之事,對眼下弁韓局勢,諸位可有想法,直管道來。”
神色肅然,唐生沉聲道:“既然百濟誠韓反應如此迅捷,我等卻也無須在意開戰理由,沒得叫別個先捅一刀。屬下建議略前執行後續計劃,令第二批大軍立即登陸半島,搶在各國全面動員之前,先一步奠定優勢,不知主公與諸位意下如何?”
“好!三十萬大軍,號稱他五十萬,那才叫氣派,俺早就等着呢,包管叫弁韓蠻夷們嚇尿...”紀鐵最先叫好,頗有起鬨之嫌,立被紀澤瞪了一眼,戛然打住。
不過,紀鐵的態度倒是頗合衆意,諸將皆紛紛點頭,龐俊則補充建議道:“主公,既然我等有意先發制人,些許名義還是可以打的嘛,不若讓即將勒兵北渡的曹嶷將軍順道造訪丘裡國,問問韓王,是願隨同我軍征伐百濟弁韓,日後獲個厚爵,還是立即被滅?”
“理當如此,哈哈,真想看看箕奮那老小子的一張苦瓜臉!”紀澤灑然一笑,繼而正色道,“傳令下去,執行第二批增兵計劃,通傳各軍,此乃滅國之戰,務必都給我華興府打出氣勢來!”
這時,有隨軍佐官送來戰報統計。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紀澤一看,依舊立即黑了臉。算上昨日,兩日攻城下來,血旗軍傷亡約兩千五百,其中戰死近千,傷殘待退者約有四百,殲敵兵壯卻僅四千二百。看似攻城一方的血旗軍折損比反而佔優,可血旗軍用精銳戰兵,交換的卻主要是敵方的尋常民壯,怎不吃虧?
收起思緒,紀澤將統計書文傳示衆將,自己則轉向白望山道:“白偵曹,由你負責,取下南伽臣智首級,彙集業度、浦羅以及其他既克方國臣智,死活皆可,傳示弁韓全境,尤其釜山等等堅守之城,挫敵鬥志,以輔我各方大軍,督逼弁韓各地儘快歸降,減少攻城損失!”
掃眼統計結果,龐俊心知紀澤心疼自家傷亡,不無訕訕的轉換話題道:“主公,南伽兵壯傷亡八成,戰死半數,如今城內幾乎家家縞素,作爲我中路大軍中轉樞紐,當如何穩定?”
“穩定?有必要嗎?傳令各軍,此次半島大戰期間,一應弁韓城池亦或村寨,但凡抵抗激烈者,破城破寨之後,其貴族頭人及其宗族悉數貶爲奴民,其餘夷人則貶爲從民,並遠遷西州或是南洋,打散安置。”目泛寒光,幫親不幫理的紀某人淡淡道,“當然,革面軍也該着手組建了,但若被俘青壯志願報效,並被錄入革面軍,其直系親屬皆暫享平民待遇,自也無需遠遷。餘者,便仿倭島一戰之陳例吧...”